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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为蚩尤烈的心腹重臣,亥阴也一直在等着这一天,可不知为何,看着蚩尤烈时而激动,时而深沉的面容,亥阴总感觉到,在大君的心里,似乎并不只是仇恨这么简单,尤其是在说及燹翮和明月二人时,大君的言语间还含着与仇恨无关的惋惜。
事实上,在这汉朝厉帝登基的十八年里,草原三部与嬴梨君臣之间有过无数次的恶战,死在智侯计,军王阵下的草原人数不胜数,但大君的仇恨似乎只是盯准在嬴梨一人身上。
“大君心里,除了古悠然,江揽怀,对于燹翮和明月二人,或许也还残存有当年的情谊吧?”亥阴心里默想,虽然,他也不否认自己心底,对智侯和军王这两位生死劲敌始终存有敬意,但他很不希望在这场大战之前,自己的主君心里还有着不该存在的故人念旧。
亥阴踌躇片刻,忽然向蚩尤烈深深一躬,“大君,有一件事情,我一直瞒了您许多年,但在今夜,我觉得您必须要知道其中真相。”
“什么事?”蚩尤烈转过头,看着亥阴,似有些了然他的心思,“瞒了我那么久,又突然要在这个时候告诉我,应该不会是什么让人听了能大快人心的事吧?”不等亥阴开口,他又侧过脸:“在你说出口之前,仔细想想,是否非有这个必要在这个时候告诉我,如果你改了主意,我可以当做没有听见你刚才的话。”
“大君,其实…”亥阴略一沉吟,还是慢慢讲出了那件在他心里藏了很久的旧事,“其实当年真正从嬴梨刀下救出大君的人并不是我,而是燹翮和明月。那时我只是您身边的一名小伴当,哪能知道匈奴王要与中原背盟这等隐秘,自然也无从知晓嬴梨会与您反目,那天还是燹翮和明月突然跑来找我,说您在大帐内突然发病,明月又说要赶紧派人去找大夫,把我们的护卫调走了大半,所以当我冲进您的大帐时,我身边只带了两名铁鹰武士,勉强才能从嬴梨手中救下了您,又因惊于变故,忘了阻拦嬴梨逃走。这些年我常常在想,燹翮和明月二人当时究竟是怎么样的心思,既要特意知会我来救您,为什么又故意遣散了大半护卫,这样做到底是要救大君,还是要帮着嬴梨来对付您?若我当时能带着所有护卫赶到,那我们一定能把嬴梨的命留下,他二人的心思,这十几年来我一直不明白。”
说完,亥阴默默看向蚩尤烈,注视着他脸上的神情变化。
“你不明白?以你的才智,难道还会想不通其中缘由?无非是要我自己解开这心结罢了。”蚩尤烈的神情并不是太意外,缓缓道:“这些年我也一直在奇怪,你那天为什么能敲赶到,而燹翮和明月两人当年都是我的知己好友,为什么嬴梨与我反目,他二人始终不肯出现,原来…还有这么一回事,亥阴,你瞒得我好久。”
“大君恕罪。”亥阴又一躬身,“不过我猜大君心里也隐约知晓此事,毕竟,您与他二人当年都是好友。”
“是猜到一些,但到了今日才能肯定。”蚩尤烈看着远处,皱了皱眉,神情间忽然又有些释然:“燹翮和明月毕竟都是汉人,知道草原三部要突然背盟偷袭中原,于公于私,他们都不能偏帮于我,但他们更不忍坐视我被杀,所以燹翮才会让你来救我,而为防你愤怒之下派人杀死嬴梨,明月又故意支走了大半护卫,只给你留下了两个铁鹰武士,这是因为他们知道,你不擅技击,如果只有你一人赶来,说不定嬴梨会连你也一起杀了,让你带上两名铁鹰武士,能保住你的性命,又留不住逐鹿刀在手的嬴梨,这样的结果,应该是他二人仓促间能想到的最好办法,明月,燹翮,这两个家伙…”
“真的只是义么?”亥阴轻轻打断道:“从前有个人告诉我说,汉人的书里记载着一种叫做义的东西,我看完了那本书,领悟的只是忠君之义,大君,您说,军王和智侯二人,从那些汉书里读出的,又是一种什么样的义?”
“你想说什么?”蚩尤烈不答反问,目光突然锋利。
“我还是在怀疑,燹翮与明月二人,为什么要于今日离开嬴梨。”亥阴回避着羌君刀锋一样的注视,轻声道:“究竟是因为和大君一样,对当年古悠然被杀一事耿耿于怀,而要在十几年后离开厉帝,还是因为他们领略了我所未能看出的另一种大义,所以不愿成为厉帝手中的屠刀?”
“对我们来讲,这有什么分别么?”蚩尤烈的声音低沉下来,“还是你突然想明白了什么?”
两人的一问一答,都在兜兜转转中变得含糊,似乎谁也不想提起,那个早该料到的真相。
“我能明白的,大君其实也早已明白,所以才会未卜先知的料到,他二人一定会在出征前离开厉帝吧,那是因为…这一仗如果开启,他二人就会无可避免的要与羌君分出生死,有了古悠然的前车之鉴,这一定是他俩绝不愿看到的结局,所以他们才选择了悄悄离去,是么?”亥阴苦笑着,频频摇头,“终于想明白了此事关键,却无半点恍然而悟的欣然,大君,这个原由听来似乎有些荒谬难解,但想到那段您一直未忘的少年之交,将心比心,便可了然,原来您这两位旧友,也一直未曾放下当年的情谊。”
“他们俩…都是性情中人啊!”蚩尤烈重重的一声长叹,那一声叹息已忍了许久,以至于长长余音里,有着再深的城府也掩不住的感慨:“燹翮,明月,这样的行事确实符合他俩的性子,难怪这些年他二人与匈奴,突厥两部交战时不遗余力的用计用兵,可对我羌族始终留有几分情面,每次两军对阵,无论我百般喝骂叫阵,他俩也从不肯出来见我,想来,他俩也是为当年之事觉得愧对于我。”
“其实我恨的人一直只是嬴梨,对于他二人,就算是两军交战,败我羌族之事,那也是他们这两位汉朝重臣应尽之责,这一点,我不会怪他们。就好像这些年…”蚩尤烈笑了笑,目光不自禁的温和下来,“我每每在阵前喝骂,要他二人出来,其实并不是想要痛斥他俩当年的袖手旁观,我只是…只是很想看一眼,这两位老朋友,风采是否如旧,说起来,真的已经有很久没有看到过他俩了…亥阴,你说,他们懂我的心思么?他们不会以为我的阵前喝骂,是要发泄旧日积怨,也不会以为,我已经忘了他们这两个好朋友吧?”
“对大君来讲,明月和燹翮只是您的对立之敌,而非深仇之敌,是吗?”亥阴回避开了大君茫然的问询,幽幽低语道:“忘不了的,不一定只是仇恨,有些交情同样能让人记住一辈子,便是各为其主,也不能抛于脑后吧?”
“或许是吧。”蚩尤烈点了点头,也没有再追问刚才那句显然有些失态的话,他心头涌上一阵说不清的滋味,双手无意识的一紧,想要握住些什么,就像当年紧握住的那两双手臂,但紧握手中的只有七尺野原长刀,冰冷的刀柄使他心中也同样一冷,忽然转过脸,再次盯着亥阴:“这个时候说这些事,是不是有些不合时宜?亥阴!你到底想说些什么?”
“大战在即。”这一次,亥阴没有避开蚩尤烈的注视,他对视着大君的眼睛,一字一字的说道。
“大战在即。”蚩尤烈盯着心腹看了半晌,猛的转回了头,一言不发的看向远处火光,良久,他才低声道:“放心吧,我知道该割舍些什么,有些事虽然忘不了,可也不必再提起,否则我也不会在今夜率大军前来,利用他们的黯然离去来向嬴梨复仇。”
“大君,您为复仇而来,可在您心里,真的没有想过要出手救智侯和军王吗?”亥阴没有如蚩尤烈一样称呼那两个人的名字,而是郑重的用上了他俩在汉朝的官爵。
“如果是以前,我一定会拼出性命冲过去救他们,因为他们是我的朋友,可如今…”蚩尤烈摇了摇头,“正如你所言,他们现在是汉朝的智侯和军王,不再仅仅是当年的明月和燹翮,而我也不再是当年的憨小子,我不会忘了,羌族百万人丁都在毕恭毕敬的喊我一声大君,就凭这个称谓,我心里已经不能再把朋友二字放在第一位了。”他不胜疲倦的闭上嘴,沉默着,又问了一句:“奇怪,这会儿你倒是提醒我,刚才怎么又会对明月和燹翮今夜的绝境颇觉惋惜?”
亥阴点头:“我是很佩服智侯和军王,也很惋惜不能亲手杀死他们,但我更不会因此而错过让他们死在今夜的机会。做为国战死敌,我情愿站在他们的尸首旁叹息悼念,也不愿站在被他们杀死的族人尸堆中痛心后悔。大君您能下定决心,那我也就能明白片刻后,麾军杀过去时该怎么去做。”
“该怎么去做吗?”蚩尤烈看了他一眼,想说什么,突然目光一跳,向前方极目看去。
远处的狼嚎声陡然变得凄厉,群狼仿佛哀悼般一声又一声的嚎叫,隐隐约约的,狼嚎一声比一声单薄。
“苍狼骑败了!”亥阴垂首,低语。
“是啊,苍狼骑败了…”不愿让亥阴看见他此时的神情,蚩尤烈也慢慢低下了头,“看来片刻后,就算我还有什么顾虑,也已经没什么必要了,不留余地的事,嬴梨从来不会让人失望。”他淡淡的声音,如远处的狼嚎般陡显苍凉:“世事真是巧合得让人心酸,当年嬴梨要杀我,明月和燹翮无奈回避,我没有责怪他们,因为这是他们的立场,今夜,嬴梨要杀他俩,我也为趁势发难而在这里袖手坐视,若他二人知道,也该明白我的无奈,有些事情已经不能再回到当年了,人心世道,便是如此无奈,而我能做的也只是片刻后麾铁骑杀过去,为自己复仇,或者,也为他们复仇,当然,我也知道,他们并不希望我为他们复仇。”
亥阴没有打断大君的自言自语,直到蚩尤烈说完,他才问道:“大君,要派人知会匈奴和突厥两部,一起进攻吗?”
片刻前他已这般问过,此时复问,却不是琐碎,而是提醒。
蚩尤烈怔怔望着远处,“再等等,我不想在这个时候过去,若明月和燹翮还未…”他的声音嘎然而止,好一阵沉默后,方再次开口道:“再等等吧,这一代的匈奴王和突厥公都是沉不住气的人,他们很快就会派斥候过来问我进攻时机,先看看他们两部的动静再说。”
“是。”仿佛理该如此,亥阴又一垂首,不再多言。
蚩尤烈也不多说,他双手拄刀,仰首望着夜空斜月,忽然喃喃道:“亥阴,你知道吗?若这世间真有轮回来世,那我希望生生世世都不要再遇见嬴梨,但对于明月,燹翮,古悠然,江揽怀几人,我却是真的希望能和他们在来世再做知己,若真有那一世,我不但要和他们做一生一世的朋友,还要尽自己所能,护持他们一生平安喜乐,而非象这一世,用他们的死来助自己复仇,亥阴,我说的,你能懂吗?”
“我懂!”亥阴很肯定的一点头,随即指点远处,“大君,您知道吗?其实在那里,我也有很想救的一个人,但正如大君是羌族大君,而我也是羌族军师,各因其位而尽责,所以,我也只能在此袖手坐视。”
“是吗?”蚩尤烈淡淡的应了声,没有去追问亥阴想救的人是谁,因为他知道这名心腹手指之处,是一个小女孩欢快明朗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