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厉秋风听庙祝滔滔不绝说个不停,好不容易趁他停下来喘一口气的当口,抢着说道:“方才万从云等人来了,说每年花灯节,城隍庙后院的厢房都会被人租用……”
庙祝连连点头,不待厉秋风说完,他便陪着笑脸说道:“此话倒也不假。不过厉大爷尽可以放心,就算天王老子来了,您也可以安安稳稳地住着。您是小庙的贵客,若不是您厉大爷,那天晚上小人早被强盗杀了。”
厉秋风道:“老兄误会了。我倒不是担心你将我赶走,只不过若是有官员家眷住到了后院,无意中冲撞了这些人,我怕会惹麻烦。”
庙祝笑道:“大爷不必担心。您虽然屈尊下榻小庙只有半个多月,但是您举止有度,小人是极为佩服的。只有别人冲撞您的份儿,您哪里会去惹别人?而且每年来的也不是官员家眷。这些人除了花灯节当晚午夜会到大殿上香,住下来之后极少出门。是以厉大爷尽管放心住着便是,不必担心。”
厉秋风将庙祝的话思虑再三,问道:“老兄怎么知道这些人不是官员家眷?”
庙祝道:“小人自幼便在这庙里过活,算下来也有三四十年了。其实每年住到后院厢房的来来回回都是那十几家人。只不过有些老的死去,又有新人来了……”
厉秋风心下一凛,道:“十几家人?老兄的意思是说,每年租左院的都是这十几家人?”
庙祝点了点头,道:“不错。这些人都不是咱们城内的人。最远的是从岭南来的,还有城外来的。小人十几岁便在这庙里做僮仆,那时每逢花灯节,便是这十几家人住在后院厢房。初时我也并不在意,过了十几年,小人做了庙祝,每年接待这些人,才发现来来去去,一直都是这十几家人。几十年里,那些老的差不多都不来的,想来已经故去。而原来的那些年轻人,却也变成了中年人和老人……”
庙祝说到这里,突然一拍大腿,道:“不过有两个老家伙倒是每年都来。一个姓纪,另外一个姓韩。打从小人九岁那年到庙里来,这两人每逢花灯节必到。瞧那十几家人对这两人态度恭敬,想来两人极有地位。不过今年他们若是能来,也是八九十岁年纪了。”
厉秋风心下雪亮,庙祝说的那个姓纪的老人,毫无疑问便是封门村的聂老太爷。而那个姓韩的老者,想来就是聂家人口中的“陆老太爷”。此人如神龙见首不见尾,一直没有露面。不过他既然以“韩”为姓,想来是韩去思一脉,自然也就是封门村四家中的陆家人。
庙祝见厉秋风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接着说道:“这十几家人一直都是由衙门出面安置在小庙之中,至于他们是何来历,小人也不敢问。这几年是知县衙门的张师爷将他们带到庙里,饭食也由衙门准备,倒省去了不少麻烦。”
厉秋风点了点头,道:“既然不是官家人物,我便放心了。”
庙祝笑道:“就算是官家人物,您也不必担心。今年花灯节提前了半个多月,像岭南、蜀中那两户人家,肯定赶不上了。您老放心大胆住着,任谁也不敢对大爷不敬。”
两人又聊了几句,厉秋风径直出了城隍庙。他一路向南,边走边想:“事情越发清晰了起来。每年花灯节,封门村聂、陆、赵、杜、花各家的首脑人物都会借机在城隍庙中聚集。至于他们到底是来拜祭城隍娘娘,还是以拜祭神明为名,聚会商议事情,那就不得而知了。这几百年来,修武县知县一职,想来都控制在封门村五家手中。有了官府的庇护,每逢花灯节,五家的重要人物才能放心大胆的住在城隍庙中。倭寇必定也打探到了这个消息,这才利用河南按察司中的卧底,说动了按察使梁欢,将花灯节提前,让封门村各家的首脑人物匆匆赶到城隍庙,然后将其一鼓俱歼。眼下各大门派已离开修武县城,聂、陆、赵、杜各家的首脑人物又向城内集结,正是倭寇将四家一举消灭的最好时机,柳生宗岩绝对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想到这里,厉秋风心下又想:“可是封门村各家为何每年都要到修武县城聚集?他们完全可以将聚会之处选在封门村中。那里与山外隔绝,最是妥当不过之处。为何要藏匿行踪,到这城隍庙里来搞事情?”
他边走边想,不知不觉之间已到了修武县南城城门。却见城门口来往行人不断,倒甚是热闹。城上城下虽然有军士守卫,不过这些军士三三两两聚在一处,有的闲聊说笑,有的倚靠在城墙上,懒洋洋地晒着太阳。更有几名军士抱着刀枪坐在地上,垂头打着瞌睡。
厉秋风见此情形,心下沮丧,心想若是倭寇大举来攻,只怕眨眼之间便能冲入城内。这些军士吓唬百姓还行,要是想靠他们来抵挡倭寇,无异于痴人说梦。
厉秋风抬头向城上箭楼望去。只见箭楼高两层,已经有些破败。衰草从屋顶瓦片中生长出来,飞檐更是破败不堪,看上去摇摇欲坠。厉秋风心下暗想,箭楼内应该备有灯笼。刘先生和楚掌门等率领门人眼下正在赶路,待到明天晚上,他们便会趁夜色回转到修武县城外。若是倭寇有所行动,我只须抢了箭楼内的灯笼,在箭楼两侧悬挂起来,刘先生便会带人杀入城中。这三位掌门人武功高强,门下弟子也都是精明强干之辈,可以说个个能够以一敌十。再加上修武县、洛阳府、按察司衙门的公差捕快,以及聂、陆、赵、杜四家子弟,当可与倭寇一战。而且胡坤的三千汝阳卫铁骑也在城外,随时都可增援。与倭寇此战,当有六成胜算。
厉秋风将南城城门上上下下看了一遍,想好了如何上城抢夺灯笼的计谋,这才转身向北走去。只不过刚刚走出百余步,迎面几名汉子匆匆走来。一人敲与厉秋风打了个照面,脸上先是一怔,随即露出喜色,欢声叫道:“找到啦,找到厉统领啊!”
厉秋风一怔,定睛望去,见这几名汉子倒有些面熟,似乎在哪里见过。但是仔细去想,却又想不起来。
他正思忖之间,几名汉子已然奔到他面前。为首那名汉子兴高彩烈地叫道:“还是让咱们抢先找到了厉统领!这下子万老二和巴老大那些门人还有什么话说?!”
厉秋风听他如此一说,立时猜出这几人定然是梅大力的徒弟。他见众人一脸兴奋,想来又打探到了什么消息,便即开口说道:“几位急着找我,不知道有什么事情?”
为首那名汉子说道:“厉统领,我师父带着咱们在城内打探消息,结果发现城北突然来了不少人。这些人坐着十几辆马车,带了大大小小五六十个箱子,已经在城北那片废弃的宅子中落脚。知县衙门的张师爷亲自带人在北门之外迎接,看样子这些人颇有来头。”
另一名汉子接口说道:“咱们在北城外的兄弟也传来了消息,说是另外还有几队人马也正向县城靠近,估摸在中午时分就会进城。我师父打探到消息之后,赶到城隍庙去向厉统领报信,却扑了一个空。他生怕耽搁了厉统领的大事,便将咱们分成了数队,在城中四处寻找厉统领。好在咱们几人走运,竟然第一个找到了厉统领。哈哈,哈哈。”
厉秋风见他一脸得意,想来梅大力定然是答应了他们,若是找到了自己,便会给他们好处。是以他微微一笑,从怀中掏出几块散碎银子递给他,口中说道:“多谢几位兄弟,这点银子拿去喝茶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