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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烦心闭眼,再次摆手叫停:“又来了又来了,又要说天机不可泄露。你以为你是仙人哪,左一句天机,右一句因果。烦不烦!”
见她面露难色,我也不好咄咄相逼。叹了口气,只得降低要求道:“那我就问几个问题,你只需答我你能说的,至于你不能说的,全靠我自己去猜,不用你告知原委,这便算不得你泄露了什么天机。怎样?”
她还在犹豫,但见我手上做着揭火折子盖的动作,神情紧张,深吸口气后,终于咬牙答应下来:“我也是服了你。我可以说,不过你只能问三个问题,多了便不答。”
“好,一言为定。”
我喜出望外,又小心翼翼,先捡着简单的问她:“你为何而来?”
“这就说来话长了。”
看来,这是能说的。
她默了默,像在整理思绪,于房中踱了几步,方才慢条斯理回我道:“这世间原本有个地方叫暨椧,那儿唯有一姓人独居,是为修习巫术的蒙氏一族,而我,就是蒙氏后人,且是唯一留于世间的嫡系。暴乱先羌时,九州划为四域,乃羌郑燕金四国。羌郑两国君主都是好战之人,多方征战,频频挑起九州战火,使得百姓流离失所,民不聊生。我蒙氏先祖原是羌国贵族,曾居稷下学宫祭酒之职,学识渊博,心怀天下,受人敬重。先祖因不忍百姓受苦,遂多次劝谏君主休止战火,养民生息,却反被君主厌恶。为避屠刀,先祖主动辞官归隐。他走时,从学宫中带出一本叫《蓬山录》的书。这是本奇书,是由先祖主持编撰。书中记载了上古时期千奇百怪的秘术,譬如改头换面、起死回生、逆天改命、调换阴阳、增减寿夭等等。早年间,你们北邱之境流传的虫祟秘术,很可能就是《蓬山录》中的变脸换面之术。因为此书,蒙氏遭劫,被羌王下令追杀。多年围捕,到最后我蒙氏一族,包括先祖在内仅残存下十余人。这些人在先祖的带领下躲进了暨椧,一个人烟罕至的幽谷,余生再未出去过。蒙氏族人在羌朝覆没后,才得以重见天日。后来暨椧改名为凌渊,世上再无暨椧一地,而有关这本书的传说却仍未停止。书传到齐初时,尚还完好,可在齐太宗武华六十年间,我家的藏书阁无端遭了贼人,书被偷掉两页。丢了的那两页,敲就记载了改头换面和逆天改命之术。”
话毕,她轻吐口气,暂时歇了一会儿。
我得出结论:“所以你的出现,就是为了寻回那两页纸,好将《蓬山录》补好?”
这真是个神话一般的媳事,我像听书似的听她简短介绍完自己的出处,目瞪口呆之际,还不忘鼓了两下掌。
“说改头换面我还信,但起死回生?逆天改命?还调换阴阳、增减寿夭?呵呵,无稽之谈。”
见我不屑,羌笛倒也不恼,犹自欣欣然开口道:“这书是在我曾曾曾曾祖父手里残缺的,他老人家觉得有愧于先祖,便令我辈后人一定要找回那两页。即使到了我这辈,也不忘使命,仍在寻找。本来无从寻起,可直到你的出现,让我看到希望。”
我指着鼻子反问道:“我?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我才十八岁,哪有本事去偷几百年前的书。而且我要偷,也是偷整本的,谁那么傻只偷你两页纸。”
羌笛瞪我一眼,悠悠道:“我没说是你偷的,但线索的确是从你开始的。”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你不必知道。”
羌笛闭口不提,我越发迷糊。但若我想的没错,她之前逼我交出密诏,应该是认为那份密诏就是用来掩人耳目用的《蓬山录》遗稿,是北邱皇室偷了她的书。
我忽而想到什么,咽了咽口水,赶紧转移话题,提心吊胆的道:“你们蒙氏一族怎么听起来那么玄乎啊,懂那么多。蒙氏人常年修仙练巫,会不会都成精了,还依然是凡人吗?”
羌笛扶额,叹气回复:“当然是人,如假包换的人,只不过是特殊人,能知道些特殊的事。”
我好奇道:“什么样的特殊人?特殊在哪儿?”
“写书人,画画人,算命人。”
“这有何特殊!”
羌笛扬起下巴,甚是骄傲道:“特殊在我们能比一般凡人多活两个甲子岁月,寿夭恒昌,青春永驻。就像我,我都五十多岁了,外表看起来也不过二十出头,而且我还能再有一百余年可活;特殊在我们都身怀奇门秘术,通晓世间百态,能测人命格,算人际遇。”
她停了停,嘴角上扬,露出一抹阴冷诡笑:“更特殊的在于,我能知晓一个人的前世今生。”
我呵呵敷衍:“荒谬,我只信人有今生,从无来世前轮之说。”
“信不信由你,我也不想逼你信。”
我讪讪道:“那你真有五十多岁?”
“这个不重要,只要心态好,永远芳华二八。”
我啧啧叹道:“你竟然这么老了?”
羌笛颇为恼怒,叉腰呵斥:“都说了这个不重要。”
我懒得与她纠结这个问题,直言无隐:“这些我不关心,我只关心我的事儿。”
见她此刻疏于防备,我忙趁热问道:“羌笛,我曾经听过一个故事,是讲齐朝的铭华公主和缘木和尚的,你那画册里画的种种,和我之前听过的故事情节极为相似。你说你能知晓世间百态,看到人的前世今生,那你画的,可就是那个故事?”
“这个故事的前半段,确实是铭华和缘木。但后半段却不是。”
我颇为激动道:“后面是讲铭华和她的丈夫梁国九皇子尹朝吗?”
羌笛不语。
我接着询问:“我看不懂,他们之间发生的事,为何与我和长极一起经历过的事那么相似,简直就是在说我们一样,这是为什么?”
羌笛倏而警惕起来,不耐烦道:“不是说了我只回答能说的吗,其他一概不知,也一概不回。”
我整理思路,拐弯道:“好,我不逼你回答。那我问你,这画中人物,是不是和我有关系?”
她略有迟疑,点头答是。
我虽不想荒唐的说出那么荒诞的想法,紧了紧牙关,还是忍不住问道:“那会是我的前世吗?”
羌笛迟迟不肯表态,我却已经心下了然。
指尖传来一阵刺痛,低头看去,原是被丢了盖子的火折子灼到。脑子里混乱一片,也不知接下来该说些什么。我无所适从的将火折子放回灯架,然后踱步到书案边,闲闲拿起桌上的画册。我没有勇气再翻开看一遍,只是盯着那画册封面的鹧鸪鸟发呆。
我仍旧不愿相信,犹自碎碎念道:“怎么可能呢,人哪里会有前世,即便真的有,又怎会被轻易记得。又如何解释,我的前世今生能这般相似,难道一切往事都在重复上演?前一世我的结局到底是怎样的。”
我转头看着羌笛,望着她能替我解开疑问,她知我心思,但并未有所回应,只平静看着我,眼神空洞。
好半晌,她道:“我能说的都说了,不该我说的,我一个字也不会再提起。”
她明明没说什么,没来由的害怕使我浑身颤抖,我死死咬着手背上的肉,希望痛感能让我保持镇定,但效果不怎么好,我还是怕得不行。
羌笛看出我的害怕,轻声细语道:“别琢磨了,有些事,你越琢磨越琢磨不透,反而徒增烦恼。”
“我要回家!!”
此时此刻,我什么都不想,一门心思只想着长极,真的特别特别想,恨不得立刻马上见到他。什么前尘,什么今生,我通通不提,也不愿去深究。
我丢了画册,小跑到羌笛面前,哭音浓浓道:“你能不能放我走,我想回家。你想要什么作为回报都行,只要你放我走。”
羌笛哑然失笑。
“你放心,不用你求我也会放你走,我留着你这个麻烦有何用。至于你说的报答嘛,那定然是要的,可我要的东西你现在还给不了,等到你能给了,我自然会去拿。”
我不解道:“你要什么?难道是你之前说的记载秘术的那两页纸吗?”
她点头,然后抬手捏着我的脸颊,露出狡黠笑容,用逗孩子似的口吻与我说话:“我们缺缺真聪明,你猜对了。”
我的脸被她捏得生疼,我虽很不耐烦,但又不敢反抗,只敢卑怯怯的禀道:“可我没有啊。”
“这个你用不着担心,早晚会有的。”
她将手从我脸上移开,笑得灿烂至极,也不知她在开心什么。
“那我现在可以离开了吗?”
她道:“走吧,若你知道回去的路该怎么走的话。”
我摇头,提心吊胆问道:“你,可否送我一程?”
“当然可以。”
话落,她便从袖子里抽出一条红色娟帕,莲步缓移到我身后,再用那帕子蒙住了我的眼睛,打开房门牵着我走了出去。
一路上我们都没说话,我不问,她也没出声。走了很久后,她突然止步不前,松了拉我的手。
“好了,我就送你到这儿了。我们还会再见的,不过下次见面,我不能再救你一次了。另外奉劝你一句,不要再多想,也不要妄图去改变什么,你的命格,自你踏入南瞻境内那日,便定下了,和上辈子,一模一样。”
我急急扯下帕子,缓缓睁开眼睛,环视四野,羌笛已然不见踪影,而我就站在城门之下……
我独自游走在青雀大街上,内心惶惶不得安宁,反复回想之前在羌笛那里得知的种种。直到现在,我仍不敢相信人有前世之说,这种事说出来谁信!我要是铭华,长极岂不就是尹朝(chao)了?那谁又会是缘木呢。
我冥思苦想,不得章法。
算了,就当这事儿从没发生过,我没遇到过羌笛,也没看到过什么画册,翻篇了,不想了。
“缺缺——”
恍惚间,我听见有人在唤我名字,急促中难掩欣喜。
定是长极前来寻我了!
我高兴回头,用力挥着手高呼回应:“我在这儿,我在这儿,长极我在这儿——”
待看清来人面孔后,笑容渐渐凝固在脸上,我讪讪将手放下,转身欲跑。
可我两条腿的人跑不过四条腿的马,还是被追上了。马上的人翻身下马,疾步如飞绕到我面前,我还没反应过来,他一把便将我抱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