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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雾渐渐散去,月光流泻而下。
凉亭里的烛火明晃晃的,使得燕灵眼中多了几分迷离之色。她注视着周衍,执迷于他此时的自在微笑。这般情景,她见过有人踉跄坐地,有人高声呼喊,有人不知所措,有人试图一战,却从未有人像他这样。
燕灵扫了一眼桌上那颗灼灼醒目的明珠。抬眼又是看他,周衍亦是认真地看清她的一举一动,似是怀着某种期待在等着她。
只见燕灵毫不在意地把那装着价值连城的东珠的锦盒往桌边随意一推。
“果然。”周衍应着她的动作说道,“你是绵泽钟家的遗孤?”他未失了笑意,却又轻皱眉头。
周衍这样推测。素闻“燕还巢”苦寻世间三样珍宝,一为兰亭帖,二为神仙卷,第三样便是上清珠。可她平日却不喜偷这样独一无二的文墨物件,那么便是因着这三样东西有它特殊的含义。周衍于是派人多方查探这三样物件的来去史,唯一的共通点,就是都曾被绵泽钟阁老收藏过。亦听说,钟阁老的千金在灭门之灾中逃过一劫……
燕灵不动声色,没错,她要的是当年钟家收藏过那颗上清珠,珍珠到今日已历经百年沧桑,岂会这般光彩夺目。即便面前这颗珠子也是世间少有的宝物,却是无意消受。但这也令燕灵没想到因此便被周衍他看破三分真相。
“究竟对不对?”周衍见燕灵不说话,遂是追问一句。
燕灵却是不管,并未回答他的话,只把一把匕首轻放在桌子上。
荆安看见了,不知从哪里又有了勇气,忙拦在周衍身前,对燕灵放话道:“你拿刀子,莫不是想要我们爷的性命?你,要杀先杀我!”
“荆轲匕。”周衍把挡在自己面前的荆安挪开,自是看出了这匕首的价值,亦懂得燕灵的意思,“燕还巢向来只偷奸淫掳掠之徒,贪贿无艺之辈,自然也不会伤我这好人的性命。这荆轲匕的价值意义,绝对不逊于上清珠。你是想要和我交换?但……”
周衍生的精致,眉梢眼角甚至含着几分女儿家的妩媚,似太液的芙蓉,意外沾染上人间的温暖气息,却又是奇异的和谐。
“若我不肯呢?”说话间却是果断肯定,透着男子纵横捭阖的气魄。
燕灵听此,便是气韵一转猛地扯了桌布,箭步上前。只见那明珠和匕首连着锦盒、烛台一众物件四面散落。珠子抛得最快最远,眼瞧便要落到亭外的池子里。荆安一个抖激灵,跳上前拦住了珠子,却是与珠子一齐双双落水了。
“扑通!”水花化成水珠溅上凉亭,溅在燕灵的面具上,溅在周衍脸上。转眼之间,两人距离已经近的大可以看清彼此身上水花的晶莹。
燕灵伸手往周衍怀里一探,即是猜到上清珠在周衍怀中,却被他手牢牢截住,右手动弹不得。左脚抬起想要踢他,又被挡了回去。借势腾空,此时敲左手往下便可触到他的衣襟。岂料他却突然松了力气,原是想吓一吓她,却令燕灵整个人丧失了着力点,将要砸在他的身上。
燕灵快速想着应对之法,只是瞬时她又已经被周衍接住。时间又一次凝固了。两人皆是呆住。
只见周衍单手支撑住燕灵的重量,而手无意间置于燕灵胸前,托住了燕灵的圆润酥胸。
燕灵呼吸之间,胸部感受到来自他手的力量,杏眼亦是显露意外之色。
周衍先是回过神,却是未想到男女之情的那层,只带着孩子气的笑意,说道:“你果然是姑娘家。”
见他的手仍是停在自己胸前,燕灵心绪甚是复杂,少有的心乱如麻。定了定神,左手仍是入他怀中,果然盗到了真正的珠子。亦是发力,在空中转了一圈,翩若惊鸿,绯红的衣,煞是好看。之后,在周衍的身后无声落地。而她的手上除了上清珠,还有周衍的腰带……
风袭来,七皇子周衍的淡色衣衫散乱飞扬,却是天生的丰神俊朗,掩盖该有的狼狈。此时才想起刚才的冒犯之举,倒也是真愧疚,道歉道:“对不起。”
燕灵把当朝七皇子的“对不起”听在耳里。却没有任何回应,她此时是燕子神偷“燕还巢”,而他是皇孙贵胄。来这人世,不同来历,不同目的,不同结局,也就不该有过多交集。
月色朦胧,水光潋滟。只见燕灵朝周衍抛回刚刚抢来的腰带。细看腰带,不知何时系上了三枚铜板。
之后,周衍看着燕灵两步轻跃,离了凉亭,消失在黑夜里。只是他突然意识到什么,转身疾步回了书房,丝毫不顾自己凌乱的衣衫。
荆安这时才从池子里游回岸上,浑身湿漉漉,却也同样是顾不上,跟着往书房去。只看见自家主子在一众画卷中寻找,见找的不对,便随意扔在一旁。荆安忙把自己的手擦净,跟着周衍后头捡画。实在来不及又找了一众丫头一起跟着。暗暗想着,自己主子这是怎么了,莫不是着了魔!
周衍找得额上尽是汗珠,终是找到自己心中所想。画卷在周衍手中缓缓展开。只见着一身红衣,杏眼桃唇的女子,赫然出现在画中。似笑还嗔的神情,仿佛有生命一般。周衍隐隐觉得,他隐隐觉得是该如此做……
“拿笔来。”周衍注视着画卷,少有的严肃神情。
后面的一众人中,便有一个小丫头恭敬地把笔送上来。
他接过笔,让人把画挂起。慢慢靠近,靠近到画中人亦可看清自己额上的汗珠。他突然又露了笑,眼里却含着认真。手上的青色静脉微微突起,很是慎重地握笔,在画中女子眉间偏左点了一点美人痣,画龙点睛。
周衍离远一步,细细端详。良久,又走回画前,轻轻抚过画边上的落款提字——济南朴三千作于瑞拱三年。(距永泰二年有三十二年),喃喃道:“难不成……怎么会……”
此时,荆安上前安慰道:“爷,丢了上清珠,但那上好的东珠还在,若是他留下的那匕首也是真的,那也不见得有多少损失。”
周衍渐渐收回思绪,自嘲道:“谁说没的损失,明明就……”话未说完,脸上却是露出畅快笑容,却又不再言了。
可惜在场其他人都不懂,皆不知所谓,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