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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盈接到如意的信件,说是天后意欲杀他,求刘盈亲自来霸上接他。
赵王刚刚去了赵国,怎的又无端回来了,况且太后也未曾下令要他回长安,莫非真的是私下传召,要对赵王不利吗?
刘盈心里蓦地一跳,他不想母后变成这样的人,他不想!于是,他亲自去接了刘如意,更是与他同吃同住同睡。
而吕雉这边传来了周昌,这才得知那遗诏已然让周昌看过了,果真有遗诏!可是刘敬如今却拿着遗诏不见了踪影,该如何是好呢?而且刘如意也到了长安,她生怕那刘敬会拿着遗诏突然发难,那到时刘盈知道了,该如何难堪?
她忧心重重,听说刘如意与刘盈在一处,吕雉便起身去了刘盈那里。
然而,她却看到了令她惊惧的一幕,刘盈正背对着刘如意替他整理衣裳,那刘如意却在背地里拉开了一张小弓,对准了刘盈!
“刘如意!你放肆!”吕雉心惊胆战,大喝了一声,刘如意看到她,心里恨意更深,却是吓得扔掉了弓箭,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
刘盈这才转过头来,看懂吕雉来了,刘如意又哇哇大哭,赶紧上前道:“母后,如意胆子小,你吓着他了。”
“他胆子小?他胆子小他敢拿着弓箭对着你?不是本宫吓着他,是他吓着本宫了!”吕雉神色发白,声音也带了沉沉的冷意。
“怎么会呢?他那个弓箭是父皇做给他玩儿的,伤不了人。”刘盈好言道。
“刘盈,你实在是令本宫失望!你如今这样与饲虎何异,你要别他反咬吗?”吕雉神色愈发难看,“让他回赵国去!马上!”
“母后,如意离了母亲,无法安睡,不若母后开恩,让戚夫人随他一道去赵国吧?”刘盈开声道。
“不行!戚媚是什么人,你知道吗?她如此年纪,到了赵国无人管制,若是做了对不住先帝的事情,天家颜面何在?”
更枉论还有一个手握着遗诏的刘敬在暗处,若是哪天突然发难,说刘盈这皇位来得不正,掀起了舆论,朝堂岂不是要大乱。
“母后,当初父皇离开你,你也是这般年纪,你不是也没有做错事吗?”刘盈突然想到了张良和刘乐的玉佩,心里也是发堵,忍不住如此说了一句。
“你!不孝子!”吕雉何曾想到他竟然这样猜度自己,气得脸色发了白,整个身子都在发抖,猛地往刘盈脸上扇了一巴掌!
“坏人5人!”刘如意心里本就对吕雉恨之入骨了,见她出手打了刘盈,心里更是怒火炽盛,竟拔出了自己藏在靴子里的匕首,猛地扑了上来,狠狠地对着吕雉捅了一刀。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刘盈还愣在自己被母后打了一巴掌的惊愕之中,转瞬,便看到吕雉捂着腹部,满满的鲜血连双手都捂不住,涌了出来。
“母后!母后!”刘盈也慌了,赶紧上前,搀扶着吕雉。
然而吕雉此时心里对他失望之极,猛地推开了他,在他的肩上留下了一片血印。
“他今日敢私藏匕首带进帝殿,行刺太后,来日便能将这匕首刺进你的心口!刘盈,如何处置,你自己看着办!处置不好,日后不需再见我了!”吕雉心痛难抑,捂着伤处,跌跌撞撞地出了门,底下的宫人围了上来,她也喝退了,踉跄地离开了此处。
终于无人,她的双眼才滑下一行泪。
次日,刘盈早起,本想去宫中看望吕雉的伤势,但是吕雉不愿意见他,他在外跪了一个时辰,吕雉仍是不愿意见他,他这才神色灰败地回到自己宫中,却发现床上的刘如意已然被人灌了毒,七孔流血而亡了。
刘盈十分愤怒,整个人失去了理智,冲进了吕雉的宫中,吕雉正在喝药,他猛地上前打翻了吕雉的药碗,厉声质问道:“母后,如意纵然有错,罪不至死,罚他回赵国去便是了,你如何能下手!他只是一个孩子!他只是一个孩子!”
吕雉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只觉得他这副维护刘如意的样子深深刺痛了自己的心,他这个样子,像极了刘邦,像极了。
“陛下这是得了失心疯了吗?我昨夜一说了,凭你自己处置,处置不好,不要再来见我了!”吕雉也是气极了,将他打翻在案桌上的药碗猛地朝地上掷去!
“他已经死了,不是你命人做的吗?他已经死了!”刘盈声嘶力竭道,“他才七岁,他才七岁!”
死了?吕雉也有些惊愕,她本意是想要将他关押起来,并没有想要他的命,怎的死了?
“此事不是我做的,便是我做的,也容不得你对我大呼小叫!”吕雉对刘盈真是失望到了透顶,即便她杀了刘如意,那也是刘如意伤她在先,刘盈这副样子,完全是偏帮了刘如意了,就像刘邦那样。
“母后,他不过伤你一下,你就要他七窍流血而死,今日儿臣这般顶撞你,你要如何处罚儿臣?”刘盈却认定了是吕雉下的手,冷声道,“你如今好端端在这里,如意却已经死了!死了!”
“你的意思是他昨夜要将本宫杀死,陛下才会处置他是吧?”吕雉猛地站起来,一拍案桌,气得伤口崩裂,又流出了血。
她神色苍白,面无血色,却自嘲地勾起一丝冷笑:“真好,刘邦的好儿子啊,你果真是刘邦的好儿子——”
天后与陛下因为赵王的死大闹了一通,这事很快就传到了陈平的耳中了。
时机已然成熟。
当夜,刘盈在殿中给刘如意烧去了旧物,却发现殿中多了一个大缸,他掀开,却见缸中竟是一个人,然而这人眼中无珠,没有耳朵,没有手脚,只有一副躯体,血迹斑斑。
谁将这样一副尸体放在他房中!
“呜呜呜,如意,如意——”那人却突然发出了声音,声音嘶哑粗粝,悲戚之极。
如意?刘盈定睛一看,这人竟是戚媚!是他父皇的宠妃,从前千娇百媚的戚夫人,她还会说话,还活着,还活着——
竟是还活着的——
被挖去了眼珠,割去了耳朵,砍去了手脚,却还活着——
如此酷刑,如此酷刑——
“啊啊啊啊啊——”刘盈受不住,心跳急剧了起来,他猛地奔出殿外,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
又惊又惧,刘盈晕了过去。
陛下大病,药石无效,几乎去了半条命。
吕雉也急了起来,她亲自过来给刘盈喂药,刘盈却躲开了她的勺子,哑着声音道:“太后狠辣果断,非常人手段,儿臣为太后子,不及太后,不若太后治理这天下吧——”
吕雉气得浑身发抖,眼泪簌簌地往下掉,哑声道:“你觉得那是我做的?我专门作了这样的酷刑来吓你?”
宫中除了她,还有谁能下令将堂堂一个后妃处置成这样?刘盈却不语了,目光呆呆地看着上方,眼神疏离。
“罢了,罢了——罢了——”吕雉也是心死如灰了,即便她现在去查明了真凶,让他到了刘盈跟前对峙,刘盈也会以为是她逼迫所至。
他跟刘邦一样,若是偏袒一个人,那是到死也会偏袒的。他们觉得自己这样恶毒,这样狠辣,即便把心破开了给给他们看,他们也会觉得自己是作苦肉计。
何必呢,吕雉,何必呢——你已经这样的委屈了,何必呢——
至刘如意和戚媚死后,陛下便缠、绵病榻,身子时好时坏,称病不朝,整日玩乐,朝中之事,大小均过吕雉之手。
公元前188年,惠帝在宫中被一宫女迷惑,意欲辞去帝位随宫女出宫周游,吕雉震怒,痛斥了惠帝,将惠帝关押在帝殿抄书,以示惩戒。
然而敲,那宫女生产,却暴毙而亡,惠帝知道后大悲,一病不起。
那孩子交由皇后张嫣抚养。
惠帝这病来得凶猛,药石无效,已然是没了活下去的心思了。
吕雉广征天下名医,有一蒙面老道前来,要求屏退左右,只余惠帝与吕雉。
殿中无人,那人徐徐掀开了帷貌,露出一张熟悉的脸。
正是张良。
吕雉见他,久久不能出声,只是双眼蓄满了泪水。
“雉儿,这便是我不能带你走的原因,刘盈天命至此,若是当初我执意带你走,叛出师门,如今他便药石无效了。”
“我要带他走,往山中修道而去,这天下,日后就交给你了。”张良徐徐开口,声音又慢又轻,“辟僵是项羽与虞妙的幼子,今日我带了他来,且让他在宫中为官,与皇后作伴吧。”
竟是这样,竟是这样——
吕雉泣不成声,看着他,千言万语说不出口。她以为她走到了这里,已然是孜然一身了。
没有人疼惜,也没有人爱护,她周身荆棘,如坐针毡啊。
却原来还有他啊。
她这寥落苍凉的一生,还有他啊。
“张子房——”吕雉看着他给刘盈灌了丹丸,将他抱起,往后门去了,她的泪水沾湿了双袖,哑声道,“我这一生,唯爱你一人,唯有你一人——”
张良没有回头,只是脚步顿了顿,离开了。
真的离开了,此生,大约是不复相见了。
公元前188年,惠帝驾崩,吕雉立幼帝,是为高后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