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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初,春猎毕。圣上摆驾回宫。
星宇自百花山回来,依旧日日躲在朝桐巷的小宅子里头,不出去见人。
她在树影婆娑下仰天痛饮,依稀间仿佛又看见了西北的漫天风沙。
她在等一纸明文诏书,等一个结果。
红俏知道,这样放任自流的日子不会很长久,摇头叹气后,便由得她去了。
天气渐暖,只需日落时分记得将那树根上瘫着的人收进里屋去用被子捂一宿,次日清晨推开窗户,必是会看见星宇又抱了酒坛子原模原样地坐在树底下。
皇帝并没有让她等太久。
五月中旬,王福瑞带着一应人等,入勇毅侯府宣读圣旨。董慎领着一家老小恭敬跪于候府门口接旨,听得圣谕宣读完毕,众人齐声谢主隆恩。
起身后,董家三位顶梁柱皆面不改色,只长公主殿下一人似有些站立不稳,由着丫鬟搀扶着回房去了,虽无多言,自此后对外称病,不再见客。
星宇在朝桐巷听闻此事后,吩咐红俏撤去满院的酒坛子,沐浴梳洗,束发整冠,出门牵了马,去往迎春楼。
下得台阶,转身见红俏愣在院中,面上担忧之色渐浓。星宇只报以一笑,未再出言解释,愿她少知因由,免得多添烦忧。
陈百业依旧是在寒光阁见她。
“主子,现下满京城都知道董家二少爷即将赴任西北,那起子见风使舵的小人如今正等着看您的笑话呢。”陈百业道。
“你传我的话,让西北那边的弟兄好生接应我二哥,一切事由皆如同我本人在场。”星宇心不在焉地听着二楼的戏曲,声音懒懒的。
“可是,主子……”
“怎么?我多年不在京师,使唤不得你了不成?”星宇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主子,我不是这个意思,盟里的弟兄还好说,那些西北军里都是些什么人啊,五大三粗的,又讲不通道理。”陈百业讨好般的将桌上的果盘往星宇那边推了推,见她不动,有些丧气地坐到一旁的凳子上。“主子,我是个商人,向来只考虑怎样才能赚到更多的钱,得更大的利,您此番如此轻松便被削了职,困在这龙潭虎穴的京城,属下为您不值得。”
台上一出戏唱毕,星宇按动机关,木制墙壁左开右合,对面铜镜里出现的却是迎春楼三楼正在说书的宋青书的影像。
“这人在你这里过得可好?”星宇问道。
“能吃能喝,除了说书平日里也不大说话。”陈百业见她顾左右而言他,有些失落,便也不提上言了。
“你好生看顾他,这人我留着有用。”星宇有些出神地望着那方,不知在想些什么。
“是,属下遵命。”
“你继续关注朝中各大臣的动向,若还有私下里结交安国公的,不论何时,速来报我。”星宇回过神来,吩咐道。“对了,之前在凤仙楼的那位白羽姑娘,可查出底细来了?”
“还不曾,但此人确实是严府的人,那日主子若是跟着去了,怕是凶多吉少了。”陈百业面上显出担忧之色。
星宇见了,微微皱起了眉头,她深知这兰越盟中众人对她的心意,每每谋事,不得已将自己陷于险境时,最为揪心的便是这些人了。
陈百业见她沉默,也不再多说。陪着听了一回书,续了两壶茶。
“你也别忧心过重,我也未必就困在这里了。”星宇站起身,掸着身上的瓜子壳,一边说道。
“主子这么说,我就放心了。”陈百业擦了擦额头,如释重负地说道。
“行了,我回去了,一应事物还劳烦你留心。”
陈百业闻言忙躬身行礼,要送星宇出去。将拜未拜时,却听得星宇说道。“陈叔,你这么个大男人弄得比我还香是怎么个说法,京城*,你终是堕落了啊。”
董星宇仰天长叹出门去,陈百业在后方差点一个趔趃栽倒地上去。再抬起身来,却是哪里再去寻那人身影去?不由得摇头苦笑一声。
三日后,王福瑞带着原班人马,出了宫门,往城西去了。这次去的不是勇毅侯府,而是候府后方那条曲里拐弯的小巷子。
星宇心知朝桐巷不好过车马,早早便带着红俏跪迎在巷子口。王福瑞远远见了,眼中满是赞许之意。
王福瑞也不多做耽搁,快步上前,展开那明黄色圣旨,朗声念道:“…勇毅侯府三子董星宇,素有将才,治兵有方,今令其领禁卫军统领一职,……”
“微臣董星宇领旨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王福瑞躬身扶起星宇,温言道:“给董统领道喜了。 ”
“谢公公。”星宇拱手行礼,亲手扶王福瑞上了马车。“公公慢走。”
当晚,董府便来人接星宇过去。
“父亲。”星宇进得前厅,见董慎正坐在上首,神情肃穆,星宇环视一周,却不见长公主殿下。
“坐吧。”
从星宇进来,董父的视线便一直落在她手中那卷圣旨上。
“你给我说说,现下到底是怎么个想法?”自星宇有记忆以来,甚少有她爹这般一本正经的模样。
“蒙陛下信任,给他做个先锋罢了。”星宇垂下眸子,不疼不痒地说了这么句。
“董晚晚。”董父突然一声暴喝,“你能不能打起精神来,成日里三魂去了七魄,游魂野鬼一般,像什么样子?”
今日厅上伺候的人本就不如平常多,此番见董慎发怒,更是无人敢留下触霉头,纷纷放下手中事,惶惶退下,留这室中一父一女对峙。
“我为何成了这副样子?我原以为父亲是知道的,竟是星宇误会了吗?”面对董慎的暴跳如雷,星宇依旧是有些无精打采的懒散模样。
“孩子,你还只这般年岁,为何要自苦如此啊?”董父放缓了语气,面上极为痛心疾首道。
“父亲,星宇很好。”
“我以为陛下是念着旧情的……”
“他是念旧,只是星宇倦了,不愿再打仗,也不耐烦在京城里虚与委蛇。”星宇起身到董父身旁,为他续了杯茶。
“二哥很好,在西北历练几年,又是董家一位好男儿。董家有他,父亲便可高枕无忧了。”星宇跪坐在董父脚边,一如儿时趴在他膝头受教那般,抬头望着他爹的眼睛。“父亲,星宇一向听话,只要是父亲说的,星宇从来都是听的,您就容了这一回吧。”
董慎望着他许久,终是狠不下心,大手一抬,按在星宇的头顶。
“你说说,我容你放肆多少回了,每次一惹祸,别人头上耀武扬威,死不低头,惯会算计我。”
星宇笑道:“也只有跟您使这招才管用不是?亏本的买卖我可不会做。”
“你呀你呀……”董父手劲大,把星宇揉得龇牙咧嘴。
“起来吧,多大了还坐地上。来时可吃了饭?”
星宇扶着董父的手臂站起身,道:“嗯,阿常来传话时,刚撂下筷子。”
“行了,去祠堂叫你二哥出来吧,不必跪着了。”
“您罚他跪祠堂了?”星宇道奇了。
“哪儿能啊,他顶撞她母亲,自请去跪的。”
“啊?为了去西北的事儿?”
“是啊,你别管了,我去劝就行。”
“星宇告退。”
“行行行,滚快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