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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十五中秋佳节,花好月圆,举家团聚。
月光倾洒在床前,井下,栏边,倾泻在一切没有遮掩的地方。
月亮是一个最慷慨的财主,喝醉了酒,高兴极了,只要你愿意注视他,全心全意赞美他带来的一切好处,团圆或是诗人,他会散尽家财,倾尽所有地对你好。
迎春楼可是大喜啊。
从三日前便放出消息来,迎春楼体恤伙计辛苦,常年不得归家,于是闭门休业,放众人回乡过节,到现在陆陆续续地走了大半的人了,留下来的要么是实在路远,不愿费劲周折,要么是不愿错过这场喜事的热闹。
陈百业与白羽喜结连理,合了八字,选定的日子正正好是中秋这一日。
二人都是无父无母的苦命孩子,借了月亮娘娘坐见证,仪式并不是十分紧要的东西,在楼顶天台上摆了几桌酒菜,也没什么规矩,随意得很,吃着月饼瓜果,赏着月亮,就算是礼成了。
身着喜服的白羽不仅有惊艳,还有种沉甸甸的气质,不再让人觉得不可亲近,像是沐着月光,说句时辰到了,便会直直地升天而去,身后的人间俗世与她再无干系。
陈百业依旧是一副和气生财的憨像,粗看着跟平常待人接物从不失礼的陈老板没多大的差别,但此时在场的人又分明能体会到陈百业身上由于喜悦的颤栗,那是一个漂泊无依的人终于抓住了岸,终于能够在地上生根的喜悦。他回望过往,大多数时候望进的是一片虚无,现在他身边坐着艳妆的白羽,所有落空的期望,所以遗忘了的遗忘,都有了回温的迹象。
两个浮在半空中的人,互相填补了对方缺失的部分,成了彼此的腿,彼此的依靠。
甄圈叉喝了点儿就酒,直愣愣看着堂上坐着的两人星宇歪歪倒倒蹭过去,见他已经那月饼皮捏成了一对儿小人,说是一对儿,那小人共着只一具泥身子,两颗头,交颈而卧,说不出的亲密,星宇接过来,颠来倒去地看泥人的面目,一个是白羽,一个是陈百业,她真是醉得利害,在今天这样的日子,除了他二人,甄圈叉哪里还会捏旁人?
宋青书醉得厉害,比星宇还厉害,非要说书,星宇忙使了个扫堂腿,从满地的瓜子壳骨头鱼刺扫出一片空地出来,扫丢了的鞋正好给他做了醒木。
“话说猴头泼泼护着青衣和尚,已行过了千山万水,这一日,来在了一处绝妙之所在,二人于城门外站定,抬头看那城头上三个粉色大字,原来此城便是叫做“遐迩城”,一僧一猴都非肉体凡胎,却也没有修到六根清净的境界,一路之上风餐露宿,对人间烟火的鲜活温度仍是心生向往,终于见着了正经睡觉吃饭之地,焉能不喜?进的城来,才惊觉此城与别的地界儿的不同之处,天生万物,阴阳调和,师徒二人走过来如此多的地方,没见过这样的世面。
你道怎的?这遐迩城城内竟是全城皆阴,无一丝儿阳气,还不明白?这地方就是装了一城红粉胭脂的地界儿,连太阳光也透不进来,您再抬头看看西方的天空上,赫然一轮明闪闪银晃晃的太阴星,说来也怪,自古阳热阴冷,他们自进的城来,却也没有感觉到半分的寒意。
此怪也不怪,诸位细想,不是还有那么句话么,叫做“春宵帐暖”,再是孤高自傲的一个人,只要还稍微有点儿人气儿,谁能真的抱块冰便过去了一生,没有!
人要跟人一起过,猴子跟猴子一起过,有的时候,人跟猴子都是有可能过到一起去的......”
宋青书醉死过去,颠三倒四地没说明白书,抱着星宇的鞋席地睡过去,担大轴的不跳了,连月亮也隐了去,余下的人再没了兴致,纷纷散去。陈百业与白羽二人即将要去赶赴那一场久违的“春宵帐暖”是今夜最紧要的一档子事,耽搁了这许久地时日,早就讲足了礼数,再不必等了。
星宇把甄圈叉捏的泥娃娃往白羽手中一塞,看着美人桃面上飞起两朵红云,满意地说了几句意味深长的吉祥话,转身背着手走开了。
“白羽姐姐,屋里那张架子床我看过了,三掌之下纹丝不动,结实得很,你放心。”
引得正经人陈百业哼哼哧哧,不知该如何是好,一张黑脸上不像白羽的飞红,只显出来更深的黑来,“主子又说笑。”半晌他才冒出来一句话。
星宇早拖着宋青书,协同众人一起默契地消失了。
子时三刻,星宇从迎春楼地客房中起身,轻手轻脚地摸至后院围墙处,一身黑色的夜行衣几乎与这暗夜融为一体,她眯着眼睛观察了一会儿,看准了方位,这就要拧身上墙,却听得身后响起一道清冷的女声。
“酒还未醒,又是哪里疯去?”是红俏。
星宇端起一张嬉皮笑脸,“我醉不了的,你不是不知道。”
红俏没接话,就算是看不清,星宇也知道她必定不是好脸色,忙坦白道:“钱大人现在可是立志要做个好官,正忙着整理旧日案宗,有一件是我手上过去的,说是有些细节要核实,我去去就回了。”
红俏本能地对她的话就有三分不信,何况又不是什么要紧之事,这样的掩人耳目不是此地无银又是什么?冷笑一声道:“你在他那衙门大堂上正经坐满了几天,又是唬谁来?”
星宇只呵呵傻笑着,不愿多做解释,她也明白红俏要的从来也不是解释。略略等了会儿,料想着她应是在生闷气,一时也想不出安慰的话,这就要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西北没有小家雀儿,她就叫小家雀儿。”
星宇刚起了个势,这就生生停住,疑惑地问道:“什么?”真是跟说书的呆久了,自然就会打板儿了。
“与班长生青梅竹马的那个青梅。”红俏道。“他长生哥哥的小雀儿妹妹。”
星宇失笑,青梅竹马这个词红俏理解得倒是形象。
“那这位青梅现今如何了?”星宇问道。
“西北活不下小家雀儿,长生回来继任帮主的前一夜,她便不在了。”红俏道。
“知道了。”星宇答应着,再不问下去,纵上了墙头,投身进茫茫的黑夜。
京兆尹府衙的密室却是灯火通明,钱大人已经等候多时。
“董校尉。钱大人资历比星宇不知深厚多少,却对她出奇的客气。
“钱大人如此,真叫在下惶恐。”星宇忙上前去扶。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校尉心怀坦荡,钱某却不能忘恩负义。”钱大人仍是躬身,扶不起来。
星宇见状也不再勉强,转而问道:“钱大人还是说正事吧,中秋佳节,不在家陪伴妻儿,却要与在下相约在这潮湿阴暗之处,所为的,可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说大也不算大,只是事关校尉安危,钱某不敢擅作主张。”钱大人直起身,又对手下吩咐道:“将人带上来。”
耳听得锁链声阵阵作响,星宇回过头,不动声色地看着吴思芒带一人上前来,一看不要紧,这原是个熟人了。眼前这位披枷带锁,头发散乱的妇人正是绪娘,只见她脸上带伤,衣上带血,眼神凶狠,嘴里堵着个破布,说不出话来,想来是不消停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话。
星宇点点头,表示了然,对吴思芒说道:“吴大哥辛苦,天色已晚,先去休息吧,兄弟我同钱大人说两句话。”
吴思芒诚惶诚恐地看了看钱大人,他可没有胆子在钱大人面前真跟星宇称兄道弟,,得了应允,连结巴也没结巴一句,忙不迭押着绪娘便退下去了。
“大人可记得安国公府办的寿宴?”星宇开口说道,密室中只剩下她跟钱大人,蛰伏在外许久的暗夜,这就趁虚而入,本就不大的密室被某种紧张的气氛压得更加逼仄狭小。
“钱某与安国公......哦,现在该改口了,并无交情,当日没能接着他家的请帖,不过事情发生的时日不长,后续的牵连又如此之大,故此也还记着。”钱大人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陈应捷已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场,他也不愿随意评价,生怕落人口舌,其面色较绪娘被押上来时更加凝重,似有极深的疑问隐而未发。
星宇看着钱大人的反应,心下已是明了,并不直说,也陪着推手打太极,温声说道:“再问大人,可知为何我大哥指名道姓,却仍是受到了严太师的庇佑,而并非是赶尽杀绝吗?”
“难道说董家与严太师之不和,只是表面上的不和,原来竟是共荣辱同进退吗?”钱大人像是受了醍醐灌顶,甚至很有些大惊小怪。
星宇默默看他做戏,含笑着说道:“可以这么说,此妇人混进严府中秋宴,刺杀严太师,胆大包天,报的却是在下的名头,严太师丝毫未有声张,而是交予钱大人处置,大人可明白太师之意?”
“钱某明白。”钱大人便是不明白此刻也只能答应明白,多年官场生涯,形形**的人事见得多了,像这样的早已不足为怪了,董家与严家明面上你死我活而私下交好,简直是骇人听闻之事,他两家隔着的可是三辈子都洗不清的血海深仇,近的不提,就说当年嘉禾长公主的胞姐和亲蛮族一事,严太师窜上跳下的猴急劲儿仍是嘉禾长公主的一把心上刀。
不过只消看两家往来不绝的刺杀暗杀,看来也都是属笑面虎的主儿,这样的官司还是得两家神仙亲自下阵打,钱进好容易从阎王爷眼皮子底下偷得一条命回来,可是宝贝着呢,乐得做墙头草,哪边儿风大往哪边倒,能保住性命便是幸甚至哉!再多再大的想头,他还要先掂量掂量是不是比自己的命更值钱。
钱大人内里转动的这些心思,星宇大概也是了解的,乐于陪着做戏,她要的只不过是表面上的情分,过得去便是了。这地方的规矩与星宇认知里的快意恩仇不同,你借一条命给他,不要他还便两相无事,各自安好,要他还,也还得。
这样的关系还有一种说法叫做“结党”,真指望钱大人会因着救命之恩就对她死心塌地,马首是瞻,星宇自认没有精力应付后继的人情往来。她现在很清楚一件事,在这样的方,面对这样的人,最好连他欠你的人情也不要有。
“大人既已明白,在下便不多打扰了。”星宇道声告辞,与钱进又规规矩矩得客气了一阵,便从京兆尹府离开,独自在长街上游荡。
在这样的,天光将亮未亮的时候,月亮却又钻出来了,月亮的酒醒了,心疼着一夜无节制挥霍的糟践,因此显得雾蒙蒙的。
星宇觉得游荡得够久了,便停在巷子里,走上身侧的台阶,叩响那扇木门,她想她知道自己期待的是什么。
门内很快便有动静,看来这也是个夜猫子的住处,门“吱呀”一声打开,闪出来个人影,也是个熟人。
“呀,走错了。”星宇说着就要走,不出所料地被拉住手腕。
“来都来了,董大人不如歇歇脚。”灼热的呼吸喷在脸上,星宇一身的夜露也要消散,蒸腾出白色的雾气。
到底是冷还是热呢?她想到,这样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