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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门再次被打开。
外边刺眼的光射进来,走进四个衣着体面的人,不再是那些凶狠冷漠的黑衣人。其中一个手拿类似军用电筒一样照明灯的女人,稳稳走到顾惜面前礼貌地温言说:“顾小姐,温耐长官有请。”
顾惜点头,恍惚记起自己来的目的。她转头顿顿地看窗边的他,身躯立得极笔直,似乎就要消融进黑暗里,看不真切…她有些慌,似乎感觉到什么就要彻底坠落了,要消散了,她忽然想大声喊叫,想抓住他,拉回他,却又茫然不知所措。这些人没有一个看他,似乎他根本不存在。她稳住心神,回头问这个女人:“他呢,还要在这里吗?他…”
女人淡淡说:“应该是暗无的人,我们不清楚,顾小姐请。”顾惜走了两步,又回过头看着他,轻轻说:“我走了…你记得好好吃饭。”仿佛感觉到黑暗里的人无声的笑了,她的心忽然稳下,收回目光,女人似乎有些诧异地看了顾惜一眼。
“走吧。”顾惜轻轻说。
看到顾惜走出铁门,手拿照明灯的女人轻蔑地笑,对黑暗里那个男子用纯正的y国口音说了句:“damn”,她最后走出来,转身落锁,“咣当”沉重的一声,空荡荡的回音。她又走到铁门右侧,将灯旋灭,似乎在按什么按钮,“咣当”又是一声。顾惜什么也没有看到。
一个长长的暗廊,顾惜站在那里,视觉的残余却仍凝结在那个墨绿的盒子在水的天际划过的线上,她轻吸口气,收回思绪,才抬起步子,忽然——
发觉四周竟全是尖叫,像魔鬼一般,听上去撕心裂肺,竟不像是人类发出的声音,忽然,远处的黑暗里一声沙哑地厉叫,竟然是清晰地:“救救我——”
顾惜身子抖起来。方才那个女人旋亮了手里的灯,轻轻走到她身侧:“放心,他们出不来。”她望着黑暗沉默一会儿,声音在无数尖叫里显得清晰,淡淡地:“烂在黑暗里吧,迈克(此为主持人迈克华莱士,2006年),你比隋刃…还是幸运多了。”
黑暗里沉默一会儿,竟是牙齿磨在生锈铁栏上的声音。
玛姬收回目光,走到最前面,加快脚步,淡声说,“都跟上我。”四人将顾惜夹在中间,沉默地快步向前走。顾惜紧跟他们迈着脚步,手指紧握,似乎出了汗。
她沉默一会儿,“隋刃…是谁?”
玛姬沉默片刻,忽然笑了笑,看着顾惜流转明眸,“顾小姐,在这地方,该问什么,不该问什么,您应该比我清楚吧。”顾惜沉默下来,玛姬向前走着,“不过,我也可以回答你…隋刃啊,他是个鬼。八热游增八寒孤独,阿鼻的四大地狱,他正爬在最底层。”然后,她竟调皮地笑起来,声音如银铃,在顾惜身旁一串串地颤,顾惜握紧双拳,深吸口气,不再回应。
…这地方的人,果然都是怪物。如果不是亲身站在这里,她几乎不敢相信,现代社会,会有这样的地方。
她沉默下来,忽然对那个素未谋面的隋刃,萌生了同情。
走了很久,尖叫声渐低,终于到了出口,顾惜听到身后似乎又有一个巨大的“咚!”的一声响起,应该是一个巨大的石门落下了,尖叫声随之遁入黑暗,终于沉寂。
外边天色纯黑,下着雨,有两人撑伞向他们走来。“玛姬,改变计划,直接上直升机,温耐长官在那边等着。”一个高个子男子对拿着照明灯的女人说,也是一口纯正的y国口音。
“这雨不小,宴会还是开了?”玛姬抬头望天,轻轻笑道。
“是,你可以换上你最喜欢的那套晚礼服了。”男子语气轻松,转过眼睛定定看向顾惜,深蓝的眼睛忽然微弯起来,“这位是顾小姐?长官等候多时了,请。”他边用流利的中文说话,边将伞撑在顾惜头上,“不过要辛苦一下,我们要坐直升机去,那边有很多美味,过会儿可以好好犒劳您。”男子耸耸肩,众人开始向前边走。顾惜停顿,又回过头望了望自己出来的地方,那里一片漆黑,似乎就要消融进黑暗。
转过角,那边停着一架直升机,顾惜随他们走近,看到直升机巨大的旋翼。男子将顾惜送上去,便和另一人也上来。玛姬转头对身后跟着的人说了些什么,便一人上来了。
“出发,亚尔曼。”高个子男子对着前面的驾驶员说道。
亚尔曼回头淡淡看了一眼顾惜,然后若无其事地启动飞机,轰隆隆,巨大的声音响起。
“那个地方叫什么?”顾惜问坐在身边的高个子男子。
“哦,我叫亚瑟,幸会,尊敬的小姐。”男子笑着说。
“嗯,幸会,亚瑟…不过我想知道刚才我离开的那个地方是什么地方?”顾惜见男子没有听清楚自己的问题,便大声问道,风声小了些。
“那里是冰封。”男子耸耸肩,冲顾惜眨眨眼“不是个好地方,是吗?”说完,他边向下看,边做出个有些古怪的表情,“那里住的都是快被折磨成鬼的人,没人愿意在那儿多呆的,相信我。”
“少说一句吧,亚瑟,小心头儿把你扔进去”前面副驾驶位置的玛姬转头冲亚瑟大声说。然后她看了看顾惜,轻轻笑,“不过你确实是个有胆色的女孩,堕天会欢迎你的。”
顾惜礼貌的笑笑,转头望窗外,一片白茫茫的雾气。
大约过了一个多小时,顾惜感到飞机在下降,最后着陆了。一路上,驾驶员亚尔曼始终没有说话。待飞机停稳,他才淡淡说了句:“到了。”接着开启了机门。他的声音有些沙哑,透出一股严谨淡漠的气息。顾惜觉得他和这里的人不太相同,却说不出这种感觉的由来。她轻轻看了眼亚尔曼,光很暗,看不清他的摸样。
“欢迎来到美丽纯净的堕天,尊敬的小姐。”亚瑟冲顾惜眨眨眼,率先跳了下来。
众人跟着下来,顾惜轻轻望着远方,惊住了,迅速的向前走去。亚瑟望着顾惜向前走的背影,喃喃地对着玛姬说,“亲爱的,我真不懂头儿的意思。”
玛姬瞪了他一眼,“看见女人就走不动的家伙,你方才若说错了半个字,头儿那里可都听得清楚,记得明白。”
说完她眼睛轻轻瞥向顾惜,一声嗤笑,“呵…欢迎这个东方女人来到——这个好地方。”忽然眼睛涌出一丝冷光,妖异地轻声说,“相信她会很愉快的。”
亚尔曼看着他们下了飞机,他若有所思地望着顾惜的背影,直到她走远…
顾惜刚下直升机,抬起头,便大吃一惊。实际上这时的她才恍觉自己又回到了熟悉的世界——人类现实的世界,并且,辉煌的世界。
直升机竟是降落在一个相对平坦开阔的山坡上,脚下泥土湿润,远方荧光点点。从这个位置看山顶那儿应该是各种巨大的建筑,夜灯闪烁,在这仍下着雨的氤氲的夜,一层层光晕水波般散开,看不真切。
“哈喽,顾小姐,我们还要坐会儿越野才能到,离山顶还远。”亚瑟懒洋洋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顾惜轻闭双眼,这场旅途可真长,闭上的眼睛里,滑过那个叫做冰封的地方,那个沉默的黑衣男子,和他清澈沙哑的声音。顾惜轻吐口气,睁开眼睛,转过身子。
再次坐上越野,车开的很稳,车内极静,与方才直升机上的气氛很不同。窗户是纯黑色的,但在最上方留了一道狭长的缝。顾惜靠在车座上,透过那道缝,似乎看到了遥远的夜空点点星光。她眨眨眼,怎么会呢,大概又是雨夜的幻觉罢,她轻轻想。
车停了下来,旁边的玛姬凑她耳边轻笑:“下车吧顾小姐,我们到了。”
顾惜打开车门,夜风夹杂喧闹的人声袭来,她深吸口气,没想到这车的隔音效果这么好。她目光流转,向远方眺望,用一句自己国家的话说,那里真是千里庭院,人声鼎沸。两边全是水晶般透明的长廊,一座洛可可式的巨型城堡赫然耸立,挂满流光溢彩的灯。远处的人们在有长廊和宫檐的地方交谈,玩笑,烧烤,竟像是在举办一个大型的宴会。每个人脸上都是笑,黑人,白人,黄种人,男人,女人,老人,孩子…
她收回落在远方的目光,才是真正意义上的惊讶了。立在自己身前的,是一座曾认为只有在17世纪才能真正意义上出现的巴洛克式建筑——奢华,浓郁。但显然,这只是一座大门。在它身侧,静静耸立一座仿佛可以运动般的雕塑,水般的身体纹路,这是…堕天的路西华吗?长着一双翅膀的他,被塑造的如同花纹一般,低着头,像在沉思什么,看不清表情,明明扩张着双翼,却仿佛静止般永恒。上方千展琉璃灯在夜晚透亮,如斑驳繁星,一直绵延至远方。顾惜静静立在那里。身侧响起声音,“这座雕塑,便是堕天的标志了,顾小姐,你真正接近了它。”
顾惜侧头,是玛姬,她站在自己身侧,仰头深深望着这座大门,轻轻笑。夜风寒凉,在星般的光映下,顾惜终于看清了她的穿着,如同自己在纽约留学时所见到的每个职业女人,v字领,白衬衫,精致的侧脸,看不清神情的神情…
顾惜莞尔一笑,轻轻回了声,“这样啊。”便转过身子向山下望,夜色弥漫中,这山看起来似乎是无数层的叠落,绵延千里,这层的下坡立着一座卢浮宫般的法式建筑,再下层的远处仍立着一座座…
顾惜回过身,随亚瑟一行人越过大门,向前走。一路上,各式建筑错落有致,长廊回旋,仿佛将人类自文明起的建筑走了个遍,虽多却丝毫不乱,反而别有一番风味。路两端以17世纪欧洲建筑为主,中间贯以历史不同风格的建筑...顾惜轻轻吸口气,这需要技术多么一流的设计师才可以做到?倘若别的地方,各式建筑陈列,必定会乱成一团吧。她心里惊叹,却只是沉默。
走进城堡镶满玻璃镜的大厅,金黄色的天花板上挂了一串串水晶灯,象牙白的地板透亮,大厅里也是人,只不过都穿着舞会的宴服,装扮华美,正在交谈说笑。灯火烧转,大厅偏左处,一节盘旋而上的楼梯,台阶镂空,竟然有水在里边流转。
亚瑟在楼梯口停下,礼节性的弯身,冲顾惜眨眨眼,笑着开口,“就送你到这儿了,我去办点事情,长官在三楼,我们也许还会见面,顾小姐,再会。”说罢便转身离开,顾惜点头,目送他的背影步入人群。转身随玛姬上到三楼,在走廊尽头,一扇门打开,从里面走出三个面无表情的黑衣男子,与大厅里众人的气质完全不同。
顾惜跟着玛姬走进去,屋内极暗,玛姬声音响起,“长官,顾延乔的女儿顾惜来了。”在一扇巨大的落地窗旁,一个静静立在那儿的人转过身。苍白的脸,下巴瘦削的如同一把匕首。
他笑笑,算是打招呼,走近顾惜,“幸会,顾小姐。”他观察着顾惜,想说什么却终没有说,最后只是勾勾嘴角,“你要带走一人?”
“是。我父亲要我过来带一个学员走。”
他嘴角含笑,缓步走到桌旁,翻看桌上的一叠纸。“711号,隋刃?”
“是,就是他。”顾惜将爸爸在美国交给她的一个青白色的小碟递给他,她曾尝试用电脑开启它,却没有成功,“这个父亲让我交给你。”
男人用手轻轻翻看这张碟,抬头对玛姬说,“带她参加宴会,吃点东西,然后去接人。”
男人看着顾惜出门走远,皱起眉头沉思,忽然拿起身边的电话,拨了一串号码,电话响了两声,那边传来嘶哑的声音,“怎么样了?”
男人恭敬道,“副座,碟没有问题,确定是顾延乔的女儿,是否需要取血?”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忽然响起撕裂般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