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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稽之谈!国师以为孤会相信这样的胡话?”周元宁大声质问。
国师依旧是端坐的样子,并没有反驳什么,“殿下,难道您以为是那些药救了您的性命吗?”
周元宁多年以来的支柱一下子坍塌,是啊,如果药有效的话,自己也不会缠绵病榻。
“殿下不必惊讶,这样的术法也只有微臣这一派才能施展,而且,命也不是想续就能续的。”
周元宁直直地看着国师,“为什么?你为什么会帮我?你到底想要什么?”
国师道,“殿下如今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下,我想要什么等到您登上那位子再说吧。”
“殿下不会以为您现在完全康复了吗?”
“这一剂药可管不了多长时间啊。”
“殿下,您已经踏上了这条路,就没有回头路了。”
死亡本身就是黑暗的,哪有人不向往光明?不是每个人都能坦然面对死亡,周元宁也做不到,脱去太子身份的外壳,她也只是一个普通人。已经从黑白无常手中逃脱,谁又能再经历一次。
周元宁离开了,就算强迫自己不去想,不去问,知春的容貌时时在梦中出现,多少次周元宁从梦中惊醒,又有多少次独坐到天明。
冬天总是那么漫长,又走的悄无声息。不知不觉,又是一年春来到。
像是都忘记了那个人,重华宫内人来人往,又恢复了往日的光彩。就连佩秋,与知春相处最多的人,也再没有提起。人的生命真脆弱啊,一死,如果连身边的人都不记得了,在这个世上就真的不存在了。
“殿下,您都看了一下午的折子了,歇会吧。这是奴婢新做的玫瑰酥,您尝尝。”佩秋端来了茶点,摆在周元宁面前。
周元宁看着点心,本来是自己爱吃的玫瑰酥,不知怎的,五脏六腑都像在乱搅,一阵干呕,又呕不出什么,倒是脑袋昏昏沉沉的,一下子就睡过去了。
似在梦里,周元宁迷迷糊糊感觉到,重华宫内乌压压地跪着一屋子的人。
“你们是怎么照护太子的,太子好好的怎么昏倒了?你们脑袋还要不要?”
是父皇的声音啊,周元宁听得不是很真切,又陷入了沉睡。
这一睡,像是要睡死过去。周元宁在睡梦中,看到了国师。
国师的模样好像更年轻了,不像三十许人,倒像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身上的服饰也不是大周男子常穿的圆领袍,倒依稀像是前朝的曲裾服。似雪的白色,衬的男子的脸愈发得如白玉一般,冰清玉粹。
“痴儿,可悟?”声音从远处传来,渐近渐远。
周元宁不明白这话的意思,想问清楚却发现自己根本说不出来话。想去触摸眼前的男子,手却从他身体里穿过。
就在一瞬间,那个男子像一缕青烟,很快消失在这个空间里。也是在这个时刻,周元宁从梦里醒来,她不顾宫里人的阻拦,冲向了国师的住处。
国师还是老样子,穿的还是大周的服饰,坐在桃花树下,清风徐来,白色的衣裳上出现几瓣桃花瓣。
国师看到周元宁的到来,站起身来,行了一礼,“殿下衣衫不整,您找微臣,所谓何事?”
周元宁大声呵斥,“季青临,你到底是谁?”说完这话,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周元宁扶着墙,缓缓坐在树下,素白色丝绸中衣粘上了褐色的泥土和粉色的花瓣,倒显得不那么素了。
国师保持着行礼的姿势,“微臣季青临,师承真一大师。”
周元宁看着他,感觉他和自己梦里男子越看越不像了。到最后,梦里发生了什么,自己都不记得了,只能回忆起那男子衣角上像是绣着两片竹叶,郁郁青青。
季青临,是啊,眼前的人是季青临。
周元宁舒了口气,闭上了眼,嗅到了各色花朵香甜的味道,“你不是说要帮我续命吗?”
国师坐到原来的位置上,“殿下,这人啊,可不是那么容易寻找的啊。”说完,斟起一杯桃花酿,细细品味。
“谁?”周元宁问。
季青临不疾不徐,“殿下心急了,这人啊,可不在京城。”
世人都道,麟嘉太子要为大周祈福,自请离京,到大周皇寺灵兴寺修行。朝臣劝不住,麟嘉十六年春,周元宁带着佩秋和云来,再加上原来在茶水上侍奉的维夏,离开了京城。
没有人知道,去灵兴寺的只是个替身,真正的太子早已坐上了一驾马车,直奔江州。
烟花三月,江州的春日景色与京城的格外不同,这里的春风更加柔和,轻轻地拂上脸颊,暖暖的。
周元宁悄悄地住进了沈府,沈府里,除了沈维宽,再没有人知道她的身份,都说是哪来的远房亲戚,借住在沈府,为了三年以后的乡试。沈府里的人都称呼她为周公子。
沈维宽偷偷进献的药对周元宁的病没有什么用处,倒是国师从京中传来的药方倒有点用,不过也不能完全好转,只能延缓一些症状。
随药方寄来的是两封信和一个锦囊。一个信封上写着元宁亲启,令一封则写着一个字“名”。周元宁先打开了那信封上写着元宁亲启的信,信中只写着七个字:李氏女见匕首血。
周元宁打开了那个锦囊,从锦囊中掉出了一枚匕首,匕首撞击地面,发出并不清脆的声音。
周元宁拾起匕首,细细端详。这匕首,既不锋利,也没有宝石的镶嵌,只在刀柄上缠着几根极细的黑色的线。
她本想打开另一封信,刚想拆开手又停下来了。以手覆面,渐渐,空旷的房间里响起抽泣的声音。
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周元宁啊,你可是太子啊,你可是天之娇子啊,你可是从小就被寄予厚望的人啊!你怎么可以拿别人的性命来做这种事呢?你不是要掌握自己的命运吗?你不是想当一个好皇帝吗?
真的是魔障了吧,自己真的相信了季青临的话了吧,相信他的本事,相信他的术法。
周元宁平静下来,小心收起第二封信,又将匕首放置在暗处。心中还有一点希望,或许自己永远碰不上那个李姑娘吧。
或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