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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年,可以发生很多事情。
比如说成长,当初的孩童,如今已经成长为少女,作为大燕朝的二公主,那个曾经因为失去母亲而无能为力的人,如今正站在宣室殿前,让人望而生畏。
而她的弟弟此刻正站在她的另一边,站在皇帝的身后,看着自己的姐姐,手里沾染着鲜血的利刃。
再比如说,爱情。
芜湖城的书斋里,那一处最不起眼的地方,原本争锋相对的两个人,如今已然举案齐眉,相守相知,抛却前尘,并且有了自己的一双儿女,生活安宁,却幸福。
对于权利的诱惑,这一次的冷锋选择了拒绝,在他的心里,如今最重要的是家人。
至于谢凤绾,思念着自己的家人,思念着远在长安的姐姐,却没有选择离开,而是在这里等待,她等着那个人再一次来到这里。并且在心中坚信着,那个人终有一天会再次到来。
如果那个时候,她一定会把她留下,这一世,她受的苦太多,余下的时光值得获得更多的温暖。
还有,战争。
这一呈位的争夺战,终究迎来了最后的一幕。
三军压境,内忧外患,出现在长安城里,皇帝没有想到自己的女儿会选择背叛自己,就在这座皇城里面。
但同时这种背叛又是那么的理所应当,因为她的母亲因为自己而死。
孙冉找到谢明依的时候,看到了她眼角的眼泪,看到了她唇角的淡笑,整整六年的一场梦,该醒了。
所以,谢明依醒来,在梦境的最后一刻,用六年过完了另一种人生。
“好久不见。”谢明依轻笑着说,消瘦了很多的形容在自己的眼前,可风采却同之前完全不一。
那眼中的伤痛已经抹平,剩下的是平和的温暖。
“看来这场梦,真的如你所愿。”孙冉撇了撇嘴,纵然随着时光慢慢变老,可那颗心在这人的面前始终如少年一般。
谢明依笑了笑,坐起身,道了一声,“谢谢,这确实是我想要的生活。”
孙冉没有窥探自己的梦境,这是谢明依觉得很感谢地地方。
“我听见了金戈铁马的声音,久违的血腥气,原来,真的到了结束的这一天。”谢明依闭上眼睛,明明这里是深宫,明明自己什么也没有说,可她偏偏全部都说对了。
偏偏,让自己无法反驳。
孙冉看着她,感觉到了这世界的神奇,第一次他发现自己并没有参透这世界,这人生。
“你不是早就算到会有这一天的吗?”谢明依突然间睁开眼睛看向对面的孙冉,
“占卜之术,可窥测天机,但是你却没有告诉他不是吗?”
孙冉没有回答,但是答案已经很明确了,在两任皇帝之间他选择了承诺,关于那个人的事情,他从不曾说出口,但是这不代表这个事实会一直被隐藏。
事实是被风硕传出来的,面对这样的传言,孙冉第一个便想到了谢明依,这个秘密,除了自己,便剩下谢明依知晓。
他有理由怀疑,在她沉睡之前已经安排好了后面的一切,这样的女人真是可怕。
“我猜现在他的日子不好过吧。”谢明依说。
孙冉看着她,不由得脸色微变,“你……”
二公主的事情也个他有关吗?
“他低估了一个女儿对母亲的爱,也高估了皇帝这个位置在世人心中的地位,所有的一切,不过都是因为利益罢了,如果你不能给别人带来利益,那……别人为什么要跟着你做事呢?”
谢明依云淡风轻的说着,拿起放在一旁的衣服,走到另一边的屏风后面。
见此孙冉转过身,走出了屋子。
再看到谢明依的时候,那个人已经一身的红装,
“你会梳头发吗?”谢明依看着他问。
孙冉看着面前的女人,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的人是自己认识的谢明依。
“会。”
话音刚落,谢明依的表情显得很值得玩味,孙冉一边跟着谢明依走进房间,一边说道,“我只给我夫人梳过头。”
“夫人?”谢明依坐在镜子前面,看着里面的自己,看着自己身后的孙冉,
“恭喜。”
“有什么好恭喜的,我这样的人……”孙冉拿起木梳的手微顿,眼中有些酸涩。
“未来,无法阻挡,珍惜当下才是最好的,那个人应该很好吧。”谢明依说。
“还……不错。”孙冉的脸色有些不自然,攀上了几分红晕。
“喜欢就是喜欢,大大方方的,别让自己后悔啊。”谢明依笑着道,看着自己的束发被解开,在孙冉的手中逐渐的变成另一番样子。
朱唇贝齿,明眸善睐。
“真的不一样了啊。”谢明依笑着,看着他将自己的头发散开,开口道,“挽起来,我已经嫁人了。”
“……好。”孙冉微怔,随即却依言轻柔的将手中的发丝挽起。
谢明依坐在合清殿里,很快那个人便赶来了,看着自己面前的帝王,看着他鬓角的白发,谢明依突然间有一种感慨。
“你老了。”
孙冉就站在谢明依的身后看着对面的那个皇帝的脸色由冷漠转变为动容。
终究他还是喜欢这个女人的,如果不然怎么会将她留到现在?
“孙冉,你出去吧,陛下应该是同我有话要说。”谢明依说着,孙冉看了一眼对面的皇帝,后者点了点头,合清殿只剩下两个人。
谢明依坐在殿前,享受着久违的阳光。
“晚春到了,马上就是盛夏了,只是今年的莲子,我好像吃不到了。”谢明依看着外面的几株梧桐树说道。
人都说凤栖梧桐,原本的合清殿外是没有这些的,这是皇帝对其母亲的偏执。
“最后一步了,我还是不能如你所愿啊。”皇帝苦笑着说,看着身旁的女人,贪恋的窥探着她的侧颜。
“我知道啊。”谢明依笑着说,仿佛在讨论的不是自己的生死一般,对于她而言,似乎生死已经不再那么重要了。
“梦里的时候,我也在想,你究竟为什么会这样,以前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情去想,但是在梦里,有那么一瞬间,我突然看想清楚了。”
“看清楚了什么?”皇帝竟然不禁开口问道。
“看清楚了,人真的是怕受苦的,却又想去挑战,去成长,只是不是每个人的成长都是顺利的。”谢明依看着外面的天空,感受着和煦的春风,
“我的童年里,更多的是母亲的苛责,可对于你来说,童年里更多的是那些不好的回忆。反抗也是需要时间去学习的,一但受了伤,很容易就会再难去相信别人。”
“相信,就会变得很难,那个时候无论坐在哪个位置,都是不幸的,因为已经丧失了失去人的能力。”
谢明依看向旁边的皇帝,笑了笑,“真后悔,那年夏天我为什么洗澡的时候偏偏遇到了你啊。”
“……是啊。”皇帝也笑了起来,笑的像个孩子一样的天真,烂漫,是这许多年证明都不曾看到的。
“怎么就偏偏遇到了你啊,偏偏是你……我不忍心啊。”
皇帝的眼角湿润起来,想起那天的事情,到现在还是会感到庆幸却又后悔。
如果不曾有那一天的温暖,之后就不会有那么多的不舍,他就不会如此的犹疑和困扰。
“所以说啊,你的心还是不够狠,所以,不如和我一起解脱吧。”谢明依说。
她没有得到皇帝的答案,只是跟随着禁军走到了城墙外面。
败局已经注定,谢明依站在城墙上,看着外面的人,她知道,这是那个少年帮自己的最后一次。
家人,只要她在这里跳下去,结束了今生,也结束了所有的夙愿,从今以后,她的家人会真正的一世安稳。
“这人间,哪有什么对对错错啊,只是……可惜了。”谢明依没有看到那个人。
“他……死了,在很久之前就死了。”孙冉说,认识这么多年,想来送她最后一场。
“是吗?”谢明依苦涩的笑着,“我死了,要葬在他的墓边啊,就算他倦了我,我也想偿还他这一世。”
那个为了让自己逃离而将蛊虫引到自己身体里的人,他的寿命早已所剩无几。
“好。”孙冉哭着说道。
“他说,我今天很美。”谢明依笑着,眼泪在角落里积蓄,想起方才皇帝对自己说的话,“人间,我走了。再也看不到夏日的荷花,冬日的寒梅傲雪了。”
孙冉想要伸手去抓,可最后手里却是空空的。
这是他的幻术也无法改变的结局。
血,有人说很久之后,长安城里的血腥味都散不去,因为那一天死了太多的人,站在皇城的门口,能闻到里面的血腥气。
二公主反叛,被禁军当场斩杀,那些提前潜伏进长安的人,瑞王的人也在同一天,成为了赵永霖的帮凶。
可最后,被赵永霖赐死。
然而以雷霆强势的手腕坐在皇位上的男人,却满目的疮痍,凄凉。
有人说,那一天,有位女子从城楼上一跃而下,而之后的将军,像是疯魔了一般,大开杀戒。
凡是手握兵刃不曾放下者,一律斩杀,那一日的皇宫,血流成河,冲刷着长安城的地面,长安百里,血腥气不散。
“陛下,该歇息了,天已经很晚了。”宫里的内侍说道。
皇帝坐在台阶前,月光下的阶梯是一层银白色的雪纱,却隔着这一层的雪仿佛看到了那个女子在城墙上纵身一跃的场景。
到了最后一刻赵永诚依旧想用她威胁自己,但是赵永霖不曾想到,她竟然跳的那么决绝,那般的……不留余地。
没有给任何人反应的机会,只是纵身一跃,那之前的一个目光,让他看懂了许多。
说是很多,但其实很简单,只是一种托付。
她将家人托付给自己,以死来偿还对自己的亏欠,这样的举动自己还能说些什么?
“她算计了一辈子,直到死都不肯放过我。”
年幼的内侍看着皇帝抱头痛哭的样子,有些疑惑,有些迷惘,有些惊吓,但更多的还是好奇,这位身在高位的帝王,这位可以说励精图治的皇帝,为什么而哭泣?他在说的人是谁?
然而赵永霖明白,无论自己如何的挽回,那个人都不会再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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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州城
孙冉找到了往昔阁,找到了那个姓闻的女子,彼时的孙冉白发苍苍,可面孔还是年轻人的样子。
“我一直在等你。”女人说。
“她让我来找你,说你有办法帮我。”孙冉看着那女子,说话间时不时的看向外面的方向。
那里,有他心爱的女子。
“是啊。”闻姑娘笑了笑,“我还是第一次遇见这么有意思的人类,一个连我都敢算计进去的人。”
“……”孙冉沉默,“她……”
“她啊,早就为你备好了这一天,大概在十几年前,她还是那个不可一世的少年时。”
“你呢,你是什么选择,如果要陪那个女子度过余生,或许你就要放弃你现有的一切,荣华富贵,和那些占卜,幻术的能力。”
在两个选择之间,孙冉的选择很快,而且很干脆。
“长安,我待了几十年,大燕盛世那是何等的繁华,可长安城里的人不快乐,那些有权利的人没有办法高兴起来,与其如此,不去做一个普通人,一个普通人就好。普通的和平常人一样,可以娶妻生子,夏天的夜晚和妻子在街上闲逛,等着孩子长大成人,看着孙子出生,一点点的成长,携着妻子的手一直到满头白发的那一天,两个人一起慢慢变老。”
“哎呀哎呀,别说了,你们凡人啊,就是麻烦,想要活的长一点就直说,哪来那么多的理由。”
金色的光芒在小小的往昔阁里闪烁,当光芒消失,当那个人从房间里走出来。
女子不由得莞尔一笑,“夫君。”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真是……愚蠢啊。”闻姑娘站在窗边目送着两个人的远去,目光中带着一丝笑意,
“却愚蠢的让人羡慕,做个普通人,没什么不好的,人生一世,因为有了生老病死,才多了更多的温暖,和珍惜啊。”
“姑娘,咱们接下来去哪?”往昔阁的老管家问。
闻姑娘想了想,“我觉得苏州城挺好的,这不是她一直想来的地方吗?”
“好,姑娘觉得好,那便是好的。”
老管家笑着点了点头,转身回到了后面的厨房里准备晚饭。
不知怎的,闻姑娘只觉得这一幕有些熟悉许多年前,她曾在苏州城里看到过那一对十分默契的朋友,那位锦衣公子着实让人难以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