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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什么时候,秦子沐手中多了一根儿臂粗的木棒,棒子挺长,夏初雪也没在自家殿中见过,想必子沐时常带在身边,留做不时之需。
长风虽然年轻,但是子沐也不体弱,没过多久,仍是追上,子沐将儿子踹到在地,举起木棒就打,啪啪的闷响,打得结结实实。
白秋意在案旁理着文书,说得心不在焉:“子沐也是,打得何苦那么痛快?”
“这样才能显出诚意,”夏初雪目光微向左边看去,秋意一同看了过去,一个鬼差正在那边探头探脑。
“司书没有想过换批鬼差?”白秋意看着子沐施展家法,长风疼得已经快要昏了过去。
“换?不换了,这样挺好,”就算再换一批,堂耀仍是能有办法再换一批,或者干脆的就能收为己用,夏初雪越加了解堂耀,就是更加了解他的无所不能,和他斗智斗勇,能不能成还是令算,一旦失败,又是折腾,所以就说,没那个必要,这样挺好。
一直蝴蝶,扑扇着粉色的大翅膀,忽悠悠的飞到夏初雪手边,夏初雪伸出手心,蝴蝶乖巧的落在夏初雪的手心上面,铺平翅膀,墨色的字迹,在翅膀上面清晰的展现出来。
南方的雪,有些绵软,像是细腻绵密的白糖,粘在身上,在微弱的阳光之中,显得有些朦胧,闪着白色的荧光。
这些年中,夏初雪很少会到南方,即使去了,也非在冬季,堂耀总是担心他的身体,人世冬天的时候,堂耀很少允许夏初雪出来,怕她冻到。
为赴苏寂邀约,夏初雪不得不半是威胁半是求肯的和堂耀墨迹许久,好不容易,赶在日期之前,夏初雪出了幽冥,独身前往人世,裹得像个粽子。
夏初雪身上穿着一件莲青色的螺纹斗篷,上面围着白色长绒的风领,里面穿了一件月白色的长襟褂子,贴身还穿着一件乳白色的水狸小袄,虽然都是轻质薄料,但是层层叠叠的裹在一起,便是觉得有些气闷。
虽说堂耀应了夏初雪独自前往,但是却在夏初雪身上加了法术,如果夏初雪一旦有事,堂耀便能立即探到方位出现,夏初雪对于这事,当然很不情愿,可是想要得到什么,自然先要学会放弃,能够独个儿出来,已是堂耀的绝对底线,夏初雪于是不得不裹上这身粽皮,外加身上被施法术,这叫等价交换。
白鹤痷前已经扫开雪径,一条长长的青石板路,打扫的干干净净,上面落着几片小小的雪花,不太打眼,这白鹤痷依着一条秀水而建,如今到了冬季,虽说南方的冬季不算太冷,但是水面也是结了一层薄冰,闪着亮光。
夏初雪顺着小径,往白鹤痷中走去,进了痷门,便见一条曲径,上面铺着麻石,麻石曲径尽头,有一香榭竹亭,如今虽然不是时令,亭下却是荷盖连连,漾起层层碧波,很有些生气。
一个小丫鬟从竹亭的另一端走了过来,身上穿着厚绸子的黄缎金丝绸袄,手中拿着一柄红绸油纸伞,伞上绘着渔翁垂钓图,泛着幽幽的古意。
丫鬟身子轻盈,巧笑的走到夏初雪面前,屈身福了一福,伶牙俐齿的说道:“给司书问安,我家姑娘正在后面的沁雪亭中恭候司书,这是油伞,姑娘不许伶儿跟着侍候,怠慢司书了,就请司书独自前去,”伶儿说着,抬起手臂,展开油伞,将伞交到夏初雪手中,又是屈膝叩安,施施然的循着麻石曲径去了。
夏初雪依着伶儿指的路径前行,一路上数十株的红梅傲雪而立,如大红的胭脂一般,映着皎洁皓白的雪色,显得娇嫩欲滴,却是没有丝毫柔弱之气,反而是显得特别灵秀。
过不多时,夏初雪便是走到沁雪亭前,苏寂此时,正是弯腰忙着,好大的一个火炭炉子,放在苏寂面前,炉子上面烤着好多肉串,各色肉串,都用铁签子串在一起,肉中的油脂烤了出来,滴在炭火上面,滋啦滋啦的作响。
“过来,过来,别在那里杵着,”苏寂冲着夏初雪挥手,脸上带着笑意,只是神色有些憔悴,掩饰不住的哀愁。
洛涯讲究养生,烹饪一向少油少盐,这种烤肉的吃法,洛涯很少会做,夏初雪嫌它麻烦,虽然知道好吃,却也不肯动手去做,今日见了烤肉,夏初雪笑笑,果断的凑了上去,也不等着苏寂招呼,便就将袖摆网上掳了一些,转起铁签子,烤起肉来,过了不多一会,便能闻到大团肉香。
“是不是你家堂耀不给你饭吃啊,怎么你见了肉,比见了亲人还亲啊,”苏寂说着,将小料碟子递给夏初雪:“这是蘸着肉吃的作料,里面有白黑两色芝麻,还有一些别的作料,很香的,你吃吃看。”
夏初雪不满的瞪了苏寂一眼:“什么叫做‘我家的堂耀’,想好再说啊,什么都说,你怎么还是这么口无遮拦。”
“我这不是跟你好么,要么谁敢说啊,你还别说,任你如何否认,你和堂耀两个啊,总是躲也躲不开,不说别的,没他许可,你能出得来么,再说了,这身粽子皮裹的,这个严实,也是堂耀的意思吧,”苏寂手中也不闲着,走回沁雪亭中,拿出三个大个儿的食盒,从里面搬出好些肉串,都是串好了的。
“你能不这么犀利么?你找我来,是聊天叙旧外加倾诉的,还是挑刺惹事及其找麻烦的?”夏初雪从火炉子上面撤下烤好的肉串,放到苏寂的食盘当中,让她趁着热吃。
苏寂递给夏初雪一个金雕造型的手炉,笑着承认错误:“得,我说不过你,不说了还不成么?你快抱紧手炉,可别冻出病了,那时我听你说,好久没有看到落雪了,正好前些天,觉得在家闷得发慌,听舅舅说起,这里将要落雪五日,便就约你过来看看雪景,漂不漂亮?”
她们坐着的地方,铺着六层厚的大毛毡垫毯子,火炭炉子燃得正旺,噼啪的闪着火花,沁雪亭边角上飞檐探得极长,遮在火炭炉子上面,掉不进来一丝雪星,只是落落默默的雪片,散在沁雪亭的飞檐上面,有些簌簌的细微声响。
“漂亮啊,怎么能不漂亮呢,仔细算算,我可是几十年都没见到雪花的样子了,都差点忘了,原来雪花是白色的了,”夏初雪伸出手去,从檐子外面接到几片雪花,放到眼前仔细看看:“原来不是红色的。”
“当然不是了,我每年都来看雪的,自从那个时候起,每年都来,”苏寂的声音,渐渐的微弱下去,夏初雪看到一行水珠,顺着苏寂细滑的脸上,断线一样的落下,啪嗒一声清响,掉在沁雪亭的地面,声都没有。
十几年前,夏初雪听她说过,洛涯小的时候,特别喜欢赏雪景,有的时候,便就带着苏寂一起出来看下雪,有次暴雪,两个小家伙一起迷路,那时他们都还太小,从没修炼任何法术,洛涯紧紧的抱着苏寂,为她取暖,苏寂这才没事,不至于冻到病倒。
有些事情,虽然很小,小到明明是两个一起经历过的,但是其中一个,却是已经完全不再记得,但是那件小事,却在苏寂心中生根发芽,狠狠的扎根下去,再也没有拔了出来,一晃就是千年,也是孽债。
吃过烤肉串,苏寂这才多了几分精神,拍了拍肚子,问夏初雪:“吃饱了么?”
夏初雪左手拿着三只蘑菇鸡肉串,右手拿着两个青椒牛肉串,明显还在奋战,压根就没空搭理苏寂:“没呢,没看我忙着呢么。”
苏寂摇了摇头:“夏初雪你确定,洛涯平日里都给你饭吃?”
“他最近不是都在族中待着呢么,你去问他,别在这里问我,”夏初雪看了看苏寂的神色,觉得有些不对:“怎么回事?难道他没有回去?”
“先别说这个,陪我做个事情,”苏寂抢下夏初雪手中的肉串:“先别吃了,小心不好克化,先运动运动。”
运动?夏初雪看着苏寂走出沁雪亭外,兴高采烈的在雪地里面招呼自己,只得跟了出去,不知是要做什么。
沁雪亭外的这块空地蛮大,四周三圈都是围着假山,嶙峋的石头堆得奇形怪状,假山旁边种着好些修竹,竹影袅娜婆娑,夏初雪知道,这也必定是苏寂的杰作,要么这个时候,人世哪儿也不能见到这样翠碧通透的竹子,苏寂说了,这种竹子,有个好听的名字,叫做碧波。
夏初雪围着忙得团团转的苏寂绕了三圈,这才明白,原来苏寂是要堆雪人。
“你要堆雪人?堆个多大的?”夏初雪打小受得都是书本上面的教育,后来去了幽冥司,算是开始实践,但是实践的诸多项目里面,没有堆雪人这项,她对于这种孩童游戏的理解,也就只是形式而已,亲身实践,实打实的,今天还是头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