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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马宫正今日配合西岭月破获大案,知道自己晋升有望,更将她的话奉若神谕,亲自拽起芳菲退下了。
待两人走后,西岭月才慢悠悠地走到那黑衣人身旁,遗憾地叹道:“杨内侍,果然是你。”
被捕的杨文怀趴跪在地上,被人按住脑袋,十几把弓弩对准他的浑身上下。
此时此刻,他已自知辩解无用,只得脸色灰败地抬起头来,问道:“你早就怀疑我了?”
“不太早,也就近几日吧。”西岭月轻描淡写地回答。
杨文怀不甘心地盯着她:“我自问做得天衣无缝,毫无破绽,你到底是如何发现的?”
“天衣无缝?”西岭月嗤笑一声,看向裴行立等人,那表情摆明了是“求夸奖”。
自然,裴行立和神策军们都露出了赞叹、佩服,甚至仰慕的神色。
眼见她要卖关子,杨文怀执着追问:“你告诉我,让我死个明白。”
西岭月这才收起笑意,反问:“你可记得腊月初四那日,紫宸殿的匾额掉落之事?”
杨文怀蹙眉不语,他自然记得。
“那日你和裴将军都确认过,说是个意外,我们也都信了。不过此次我进宫重查纪美人的旧案,圣上给了我一些线索,其中就有纪美人坠楼之后,内侍释工部对勤政楼的修缮记录。”西岭月双手抱臂说道。
杨文怀死死盯着她:“县主给个痛快话吧,你到底发现了什么?”
“我发现了一种木料,名为‘金丝楠木’,勤政楼的主体构架就是用它所建。”西岭月解释道,“众所
周知,兴庆宫是玄宗爷为藩王时的住所,他登基之后便移仗兴庆宫听政,在正门处修建了勤政楼。当时我就在想,既然玄宗扩建兴庆宫的主楼是用金丝楠木,那么高宗主持建立的大明宫,应该也会用到金丝楠木才对。尤其含元殿、宣政殿、紫宸殿是宫内三大主殿,所用木料必然很讲究。”西岭月挑起秀气的蛾眉,“果不其然,家父询问工部侍郎,得知紫宸殿的梁柱皆是金丝楠木。”
“看了那修缮记录我才了解,原来金丝楠木是顶级木料,其特性就是水不能浸、蚁不能穴,因此才能作为房屋的栋梁。”
她说到此处,杨文怀已渐渐意识到了什么,眉头皱得更紧。
“那日裴将军曾查看过房梁上的情况,他私下告知我梁柱是被虫蚁蛀空,才会导致悬钉脱落,匾额松动。裴将军他久居镇海,不了解宫内营造之事,自然不晓得紫宸殿的房梁是金丝楠木,不怕虫蛀。但我知道你曾在内侍省营造办当差,应该知道紫宸殿的情况。可你当时却毫无怀疑,一口咬定那是个意外。”西岭月回想片刻,又补充道,“哦对了,当天你向圣上解释此事时,还特意没提虫蚁之事,只道是梁柱年久失修。这话听起来也没什么问题,但结合你在营造办的经历,便知你是在刻意隐瞒事实,误导我们。”
听了这一席解释,杨文怀仍是不可置信:“难道我就败在这一点上?”
“当然不是,我哪有这么草率!”西岭月索性一股脑儿说了出来,“经过此事之后,我自然怀疑你是别有居心,但也没想到纪美人之事与你有关。是后来我拿着那首假情诗去询问尚仪局,得知写诗所用的墨是文府墨,此墨是天子御用。我这才怀疑害死纪美人的凶手是圣上身边的近身内侍,因为如此凶手才能轻易拿到文府墨。还有,去年上元节纪美人突然感染风寒,取消勤政楼之行,她定是头一个告诉圣上。也只有圣上的近身内侍,才能及时得到这个消息,在短短时间内写出一首假情诗去诱骗她。”
“可以将圣上的字迹模仿到七分相似,此人定能时常接触御笔。但是‘撇’‘捺’两笔写得不顺滑,可见此人笔力薄弱,应是自小没有打好基础……最大的可能便是他家中太穷,从小没有读过书,后来进宫接触了御笔,发奋练出来的。”
“况且,能谎称情诗是天子所写,而不让纪美人起疑,此人定能代表天子的言行。”西岭月摊开双手,“你看,这不摆明了是内侍省的宦官所为?”
饶是杨文怀心有不甘,听到这些话也是不服不行。西岭月分析得头头是道,令他无从反驳。
“原来你这几天大张旗鼓地找凶手,全是演给我看的?”他冷冷一笑。
“倒也不是,我还想找出你在丽正殿的内应。”西岭月觉得这牢房有些阴冷,忍不住搓了搓手臂,“我专程让人泄露我进宫的目的,是想引起内应的恐慌,没想到丽正殿有三个人都很可疑。经过询问,其中两名宫人都有正当的情由外出,唯独那个宫女芳菲,当晚鬼鬼祟祟去了内侍省,却没有找到人。”
“当时我便进一步确定幕后主使是个宦官。他约好了芳菲却没有露面,自然也是听说了我进宫的目的,害怕被我抓个现行。”西岭月叹了口气,“杨内侍啊,这就是你的败笔了。你当晚临时慡约,摆明是要弃了芳菲,你说她怎么可能还护着你?”
“于是那贱人便配合你演了一出大戏,引我出来?”杨文怀咬牙切齿。
“是啊,为了让你自投罗网,我们可是绞尽脑汁啊!”西岭月故作一叹。
杨文怀闻言猛然醒悟:“圣上命内侍省赐下酒菜,也是你的主意?”
“不不不,这我可不敢居功,是裴将军的主意。”西岭月指了指裴行立。
裴行立也适时出言:“没错,是我请圣上以‘年关犒赏’为名,给‘六局一宫’赐下美酒佳肴。你在内侍省当差,我猜你一定会抓住这个机会在酒菜里下药,趁机杀人灭口。”他边说边比出一个“三”的手势,特意强调,“杨内侍,为了等你,我们可是埋伏了三个晚上。”
杨文怀听到这最后一段,就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精魂,脖颈渐渐低垂,身子一软趴在了地上。
从怀疑到取证,从取证到设伏,间或演几出戏来混淆视听,西岭月和裴行立安排得滴水不漏。想他杨文怀在宫里纵横数十年,斗倒了一片又一片的敌人,没想到最终却输给了一个女娃娃,是他低估了对手,大意轻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