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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阮立即上前,握住妇人的手,“李婶,你怎么会在这儿?”
这妇人,正是她与东方恪一个月前来寒雁关时,借宿的主人家。
李婶见到她,猛地落下泪来,磕磕绊绊地将事情说清楚了。
她与儿子今日本是要往南边逃,只是儿子血气方刚,出城时与守城的人起了冲突,最后嘴里骂起了叛徒走狗之类的话,还趁乱夺了刀,杀了一个士兵。
他们现在分头被抓了起来,要拖去城门口砍头。
李婶无计可施,如今见了阿阮,慌不折路,只哭着求她想想办法救自己儿子。
阿阮听完眉头紧皱,抓紧了李婶的手先将她带出,然后再想办法救出李婶儿子。
只是刚出了屋子还没走多远,便听到了士兵追来的动静。
阿阮立即将李婶藏了起来,自己去引开士兵。
她当下也顾不得许多,全凭直觉行事,只是这一次运气实在不好,她被追得晕头转向,竟是一头撞进了兵营。
说是兵营,并没有帐篷,只是驻扎兵的临时落脚地,故而阿阮没有察觉。
等撞进一处宽阔的院子,她才发现这并不是寻常人家,竟藏满了守卫。
此时想要跑已经晚了,寒雁关都空了,谁能料到这么一个不起眼的院子里竟全是人。
她眼见身后追兵逼近,而院子里冲出守卫,抽出腰间的长剑,一言不发,便将她当做刺客,迎头劈来。
阿阮狼狈地躲了两下,第三次如论如何都躲不过,面容上闪过一道反射寒芒的细长白光,瞳孔中只余白刃朝自己劈来的影子。
便在最后关头,长廊下急匆匆一道声音猛地响起,大喝道,“快住手——!”
阿阮已经条件反射地闭上了双眼,而杀意逼至鼻尖,被这道声音喝住,她才颤抖着睫毛睁开双眼,便见长廊下一个人急匆匆朝自己奔来,上下推搡着她,见她毫发无伤,才放下心来,转头怒目喝退守卫,才牵起她的手往屋内走去。
阿阮刚从剑下捡回一条命,尤是心神溃散之时,等一路走进了房里,才慢慢回过神来,也能认出人了。
多日不见,殷白夜穿着一身甲胄,仍是那个样子,却又仿佛变了个样子。
他刚被阿阮吓得差点肝胆俱裂,此时胸腔里一颗心还在噗通乱跳,顺手将桌上的半杯茶端起,仰头要喝。
茶没被喝进去,被阿阮蕴含怒火的一拳揍得尽数泼洒在了他的脸上前襟,茶杯摔在地上发出清脆裂声。
门外守卫听到动静要冲进来护主,殷白夜正忙着举起胳膊挡阿阮的拳头,同时冲门外大吼,“谁也不准进来——!!”
阿阮不管不顾,有心要在这里直接替黎民百姓揍死这个叛国反贼。
挡了几下之后,殷白夜心中也恼火起来,隐隐察觉到了阿阮对自己的恨意,让他心也猛地又凉又惊,“你再不停手……我就……你再闹……我、我……”
他一时说不出口什么威胁的话,只能豁出去大吼,“住手!你还有没有个姑娘家的样子了?!!”
阿阮咬牙以更大的嗓门吼过去,“你凭什么吼我!你算老几?!!!”
她今天不当场替天下人揍死他,她跟他姓!!!!
殷白夜脱口而出,“凭我算你哥!!!”
阿阮一开始还没听懂他这句话,手下仍是没轻没重,等过了几秒,她发现了殷白夜的不对劲。
他只站在那里,也不躲避,光看着她。
阿阮的动作不由自主停了下来,“……你在说什么?”
殷白夜本想找个玩笑话搪塞过去,然而心里像是被人刮刀子般的难受,他看到了阿阮眼底对他残留的恨意与厌恶,让他几乎有些生不如死。
他就算死后被天下人挖坟掘墓,鞭尸剔骨,永世下地狱,也是他活该,咎由自取。
可阿阮不能这么看他。
他怎么受得住?
殷白夜看着她,门外是狼烟四起的天下,门内,只有他们二人。
他动了动嘴唇,终是狠心说了出来,“我是你亲哥。”
阿阮不信,觉得殷白夜在骗她,然而殷白夜脸上的悲伤太深,那么真切沉重,连带空气都凝固胶着了,让她喘不上气来,不像是在说谎。
她转念想,或许殷白夜是失心疯了。
她后退两步,下意识想扯起嘴角笑,没能成功,“你……你疯了?”
殷白夜闭上双眼,深吸一口气。
到了这个地步,不如所幸干干脆脆全部说出来。
“我是你亲哥,你爹是大晏慎王,你母妃是殷家七小姐,你出生在父王的封地雪城,那年我五岁,亲眼看着你被抱出来,半年后你随母妃去了盛京,不久父王死了,母妃殉情,你就此失踪了。”
殷白夜一口气说完,呼吸不畅,眼前发黑,他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睫毛颤抖着,沾上了湿润水汽。
他再次睁开眼,“我找了你许多年。”
阿阮光只看着她,目光惊惧,良久声音不稳地开口,“你少骗我,你妹妹不是殷素昭吗?”
殷白夜眉头一皱,不想多谈她,“那是个错误。”
阿阮张了张嘴,想继续反驳,可是心底深处,她恐惧地发现,自己信了。
她天生便与殷白夜有亲近感,他如今说得再离谱,再荒唐,心底她也是信他的,只是这种真相让她浑身不由得有点冷,脸上也露出了惊惶。
她的脑子里一片混乱,各种念头情绪闪过,却什么都抓不住,像溺水的人沉进了海底,茫然无措。
殷白夜目光复杂地看着她,有疼惜,有怜爱,有愧疚,还有一抹偏执。
他上前抓住她的双臂,低头靠近她,“这段日子你先留下来,想问什么便问,我也有许多话要跟你说。”
阿阮茫然无措地抬起头,终于有了一个问题是她能思考回答的了,“……不,我、我要回师父那里去。”
她刚一动,殷白夜便紧扣住了双手,“阿阮。”
他紧紧盯着她,“别走了。”
他不可能放她走,不仅因为他不想,也因为不能。
他瞒了多年的身份,如今既然阿阮也知道了,那他便不能再放走她。
阿阮被强行扣留了下来,如今她心绪复杂纷乱,六神无主,见自己被软禁在了殷白夜身边,只得惶然留了下来,心中一时想师父不见了她该多忧心,忽而又想到自己的身份,她本以为翠孤山才是赵聿,为何会变成了殷白夜?
当夜,两人在房中用晚餐,烛灯之下相对无言,阿阮握着筷子,怔怔发了会儿呆,在安静之中忽然开口,“……你为什么要起兵谋反?北蕃的人是那么好相与的吗?”
殷白夜神色如常,一边继续吃,一边淡淡道,“为了替慎王府几百余条性命讨个公道。”
“慎王……”阿阮斟酌着用词,她如今还是没办法将传闻中的人视为自己的父母,“他犯了谋逆之罪,难道不是该……”
殷白夜突然将饭碗猛地一放,发出巨大的声响,吓了阿阮一跳。
烛光之中,他的神色染上了一层阴森狰狞。
“那是被逼的。”
他从牙缝中挤出这句话。
阿阮想问,殷白夜却不肯再说,他只沉沉看了阿阮一眼。
与阿阮相认已是他的极限,他不想再让阿阮知道更多。
“别问了。”
最终,他也只抛下这么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