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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酷的现实让山岳的人生目标发生了重大的变化。山岳开始为当政治家的理想而努力奋斗。
一九六八年春天,学校复课了,说要复课闹革命。山岳凭执着和灵气,很快就加入了红小兵。山岳积极参加班里和学校的一切革命行动。在学校批判“无政府主义”、“读书做官论”、“读书无用论”的大会上,山岳第一个上台发言,慷慨激昂,还带头喊号口,山岳的嗓音又高亢又洪亮,山岳喊的口号响彻云霄,无人可比。山岳还为班里出革命墙报,写革命标语,画革命漫画。很快,山岳当上了班长。很快,山岳又当上了学校红小兵团第一副团长。山岳干劲十足,还想往上冲。如果学校红小兵团团长不是由老师兼任,山岳一定能当上这个团长。
一九六九年秋年,山岳上了中学。山岳为了实现自己的理想,表现异常积极。一个月后,山岳加就如愿以偿地入了红卫兵,并当上学校红卫兵团副团长。一九七零年春天开学,学校成立了团委。山岳刚十三岁,就加入了共青团。入团第二天,山岳迫不及待地写了入党申请书,亲手交给了学校团委书记蔡红梅老师。蔡老师是教山岳他们班级政治的,二十四岁,已经有五年的党龄。蔡老师还是学校MZD思想文艺宣传队的队长,能歌善舞,一双大眼睛水灵灵,特传神,会说话。
蔡老师看完山岳的入党申请书,拍着山岳的肩膀说,人小志大,很好。不过,入党必须年满十八周岁,还有五年,好好努力吧!
山岳一听还要五年,这也太漫长了,急忙说,长征路上,红军战士十岁就有入党的,我现在已经十三了,为什么不能入党?
蔡老师笑了,眼睛弯成了月牙,解释说,那是战争年代,打一仗就可以火线入党。
山岳挥着拳头说,我也火线入党!
蔡老师说,可现在是和平年代,没有仗打。
山岳愕然地望着蔡老师,无言以对。心里却想,我要是生在战争年代就好啦!只可惜生不逢时!想到这,用手狠狠地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遗憾地长叹一声。
蔡老师猜出了山岳的心思,用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深情地望着山岳,语重心长地说,山岳同志,生长在和平年代一样可以火线入党,只是年龄要够十八岁。你要积极靠近党组织,从现在起就努力吧!党的大门是永远向有志青年敞开的。我相信,到那时你的愿望一定能实现!
蔡老师竟亲切地称山岳为同志!让山岳感到有一股暖流迅速涌遍全身,激动得热泪盈眶,在心里暗暗发誓:十八岁我一定要入党。而且,请蔡老师做我的入党介绍人。
山岳觉得美丽端庄的蔡老师就是党的化身,浑身都闪耀着红色光芒,神圣而又高洁。靠近蔡老师就是靠近党组织。为此,山岳主动加入了蔡老师任队长的学校MZD思想文艺宣传队。
蔡老师非常高兴,说欢迎你啊山岳同志。你要不主动来,我也会找你来的。
山岳听了这话,受宠若惊,眼睛里盈满了泪水,好像突然扑进了党的温暖怀抱里,感到无比幸福和光荣。
当时,学校MZD思想文艺宣传队正在排练革命京剧样板戏《智取威虎山》的折子戏《打虎上山》。因为山岳的嗓音高亢洪亮,长相英俊,蔡老师就让山岳演杨子荣。山岳把这当作是党组织对他的考验,排练非常刻苦认真,在蔡老师的指导下,一遍遍地练唱腔,练动作,汗流浃背。
蔡老师在一旁看着有些不忍,说,看你累的,休息一会吧。
山岳说,不累不累,还是一遍遍地练,令蔡老师感动不已。
山岳觉得,他是在感动党。所以,他身上有使不完的劲。
“穿林海,跨雪原,气冲霄汉……”给全校师生汇报演出那天,山岳穿着虎皮大衣一出场,一个高音加一个亮相,台下就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山岳的演出获得了意想不到的成功。山岳一走下舞台,蔡老师就紧紧地握住他的手,激动地说,太好啦!太好啦!没想到你在舞台上这么有激情,声音这么有穿透力和感染力,尤其是高音,比童祥麟高了一度半,饱满明亮,收放自如……
听到蔡老师的如此赞扬,山岳激动不已,心跳加快,手足无措,满脸羞涩,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山岳成了学校MZD思想文艺宣传队的台柱子,应邀去过很多学校、机关和工厂演出《打虎上山》这场折子戏。在盛京,很多人都知道八十七中学出了个“小杨子荣”,嗓子比童祥麟还亮。山岳给学校增添了不少光彩,也给蔡老师增添了不少光彩。
从这以后,蔡老师对山岳百般呵护,关爱有加,经常和山岳促膝谈心,嘘寒问暖。每次演出前后,蔡老师都要用自己的透明玻璃杯给山岳泡上一杯“胖大海”,递到山岳手里,说是为他滋润嗓子。那水是温暖的,清香爽口,轻饮一口,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甜蜜和幸福,一股暖流顿时涌遍全身。
从那时起,山岳就从心底偷偷爱上了比自己大十岁、还没结婚的蔡老师,并常常产生一种莫明其妙的冲动……但山岳的理智告诉他,不行!坚决不行!!我有自己的远大目标,将来我要当政治家,干大事业。我不能为一时的冲动毁掉自己的锦绣前程。我眼下的任务只有一个:入党!唯此为大。一切都要为入党让路!
一九七三年秋,新学期开学,山岳十六岁,上高四,面临毕业。这是山岳在学校的最后一年美好时光。在蔡老师的言谈中,山岳已经意识到自己会在毕业前夕火线入党。山岳已经下了决心,为了火线入党,报名去昭乌达盟扛大旗,在最艰苦的地方锻炼成长。其实,这对他也是一件好事。想成大事者,只有在最艰苦的环境中方能显出英雄本色。蔡老师也非常支持他的想法。山岳觉得,蔡老师像自己的妈妈。
开学没几天,传来消息,空军要在应届高中毕业生中挑选飞行员。大家听说飞行员要求非常严,万里挑一,开始没几个人敢报名。山岳也没敢报。因为他有自知之明,不可能做到的事他不会去做。
蔡老师负责学校选飞工作,她见没人报名,一时很着急,找到山岳说,山岳,你要给大家带个头啊!
山岳为难地摊开两手说,蔡老师,你看我这单薄的身体,头上手上又有伤疤,缝过针,当飞行员肯定不行。我不想去做我做不到的事,刷下来让人家笑话。
蔡老师严肃地说,我不要求你必须选上。飞行员是万里挑一,全校同学可能都没有一个人能选上,这没什么,重在参与。现在我只要求你带头报名。这是政治任务,是党组织对你的考验。你是学校团委副书记,又是红卫兵团副团长,同学们都在看着你。你必须带头报名,起到一个抛砖引玉的作用,这样同学们才能踊跃报名。
山岳就懂了蔡老师的意图。果然,山岳一带头报名,忽拉拉带动了五十多名男同学报名,竟超过了上级要求的体检人数。最后,蔡老师从五十九名报名的同学中选出了二十八人参加铁西区体检。
隔了一天,学校二十八名报名选飞的男生就去区委党校参加区里的体检。体检非常严格,项目繁多。外科检查时,他们都一丝不挂地站在医生面前,从头到脚让医生仔仔细细地看了好几个来回。还有女医生检查,弄得他们好没面子。下午,所有的项目都检查完毕,山岳竟奇迹般地闯过了区里的体检关:合格啦!
一打听,全校只有四名同学合格。山岳看着那些长得虎背熊腰的同学一个一个被淘汰,简直不可思议。山岳觉得有些意外:医生怎么没发现我头上手上的伤疤?是疏忽大意吗?
区里体检合格只是万里长征走完的第一步。后面还有市里体检,省里体检,空军复检,越检查越细致,越检查越严格,越检查时间越长,项目越多,什么转椅,什么放瞳,什么低压舱……听都没有听说过。山岳等待着下次体检被淘汰,他觉得这是肯定的事情,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入冬下过第一场大雪,山岳他们又去市警备区司令部第一招待所参加市里的体检。做转椅检查时,淘汰了不少人。有的人一下转椅就呕吐,有的人站不住摔倒了,有的人额头冒虚汗,统统都被淘汰了。山岳在转椅上也有些不适,感觉天旋地转,一时心里很紧张,心想,这回可能要被淘汰。
医生观察山岳整整三十分钟,然后问他,现在感觉咋样?
此时,山岳感觉好一些了,就顺口说,很好。
医生就在体检表上写下“合格”二字。
山岳这才松了一口气,心想,运气不错,又闯过了一关。
眼科检查有一项是瞳孔放大,检查眼底。医生在山岳眼珠上滴了一种药水,瞳孔就渐渐变大了,怕光。检查完眼底,医生给山岳一只墨镜戴,说三天之内不能摘,走到哪戴到哪,不要看书,更不要瞅太阳,否则,眼睛就伤了。学校参加市里体检的四人,只有山岳有幸戴上墨镜。其它三人都对山岳刮目相看,好像他长着火眼金睛,与众不同。山岳却不以为然,脸上表情平静的和往常一样。
蔡老师都没想到山岳能走得这么远,用异样的眼神地看着他,好像不认识了,既惊愕,又兴奋,问,山岳,这是真的吗?
山岳摘下墨镜,兴奋地回答,是真的!是真的!连我自己也没想到啊!
蔡老师说,我也没想到。山岳,现在全校只剩下你一个人了,既然走到了今天这一步,你就要认真对待,也许真能选上呢!那可就给学校争光啦!
山岳一脸茫然地点了点头。
从市里体检回来,山岳一连三天都带着墨镜上课下课。冷眼看去,俨然上海滩上的小阿飞(在那个“革命”年代,正经人没有戴墨镜的)。外班的女同学都离得老远指指点点,说全校检查飞行员,去了二十八个同学,就剩下五班班长山岳了,连瞳孔都给放大了,不能见光,必须戴墨镜,医院发的。
山岳隐约听到了同学们的议论,心里很得意。
年底,山岳参加省里体检。地点在杏沿公园西边的空军医院。蔡老师生怕山岳有什么闪失,亲自陪同,像母亲一样,帮山岳拿衣服,跑前跑后,细致入微。省里体检极其严格,请来了很多医学专家。外科医生依然对山岳头上手上的伤痕熟视无睹,却发现山岳的左右两侧肋骨不够对称,突然叫来四、五位外科专家,做了长时间会诊,然后又关上门开会研究。搞得空气很紧张。山岳和蔡老师焦急地站在门外等待。山岳以为没戏了。蔡老师却抱着极大的希望。没想到,山岳又神奇般地过关了。
蔡老师听到这个消息时,激动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蔡老师擦着眼泪说,开始我没敢想你能走这么远。可已经走这么远了,不容易啊!现在我真希望你能选上空军飞行员。
山岳说,我也没想到走到今天,总觉得像是一场梦。
接下来是极其严格的政审,纵审三代,横查五服。好在山岳的家人和亲属都没有任何历史和现行问题,且表现良好,才得以政审过关。
过完春节,空军来人对山岳他们进行身体复查。地点依然在杏沿公园西边的空军医院。蔡老师去北京出差了,没能陪山岳。
这次复查,多了一个低压舱项目。山岳和七八个男生同时钻进一个大铁房子里,密封门就关死了。舱内气压开始减小,高度升高。很快就升到了四千米。气压表和高度表的指针都停止不动了。接着,舱内气压又开始增大,高度急剧降低,相当于战斗机向下俯冲。山岳觉得耳膜压得生疼,越降低高度,疼得越厉害!像是有人用钢锥扎山岳的耳膜,扎穿了,出血了,疼得他一头汗,心想,这下子我肯定不合格了。当时他真想哭。
走出低压舱,山岳情绪很低落。医生用窥视镜给他检查完耳膜,说,双耳耳膜严重充血。不合格。
山岳的心一下子凉到了底,觉得自己的梦该醒了。
医生又说,休息一天吧,后天再来复查。
山岳的心马上又复活了:看来还有希望!
可山岳又担心,让低压舱再压一次耳膜,如果把我耳膜压穿孔,变成聋子,别说当飞行员了,就是当个正常人都不合格。山岳忐忑不安,进退两难。
走出医生办公室,山岳心里极不是滋味,鼻子一酸,眼泪就涌了上来。他面对走廊墙壁用手捂住了脸,怕别人看到自己的狼狈相。
后面有人轻轻地拍山岳肩膀。
山岳急忙擦干眼泪。回过头一看,是个浓眉大眼的男生,穿着一件打着很多补丁的蓝棉袄,一脸憨厚,像大哥哥一样看着他,问,怎么了?
山岳就把事情说了。
男生说,不要怕,下次来复查,下降高度时你就用手捏住鼻子鼓气,保证耳膜不疼。
山岳半信半疑地问,真的吗?
男生说,我前天来检查也跟你一样。是一个热心的同学教我的方法。今天一试,果然合格了。
山岳听了激动不已,问,你叫啥名?
男生答,莫玉生。
山岳问,多少中的?
莫玉生答,一百中。
山岳问,你家住哪?
莫玉生答,保工街十马路。
山岳一听,兴奋起来,说,我们是一个区的,我家离你家很近,我们一起走吧。
隔日复查耳膜,山岳在下降高度时,不停地往嗓子眼里咽唾沫,咽得耳膜一鼓一响,一鼓一响,耳膜就不疼了。
走出低压舱,医生给山岳检查耳膜,没有充血,合格。他心里的石头才落了地。这一刻,山岳又想起了莫玉生。山岳从心底感谢莫玉生。不然,山岳就过不了这一关。
过了几天,蔡老师通知山岳,让他明天上午八点,带上洗漱用具,去盛京警备区第二招待所报到,参加选飞学习班。蔡老师嘱咐山岳说,学习班上要好好表现,给部队首长给个好印象,我相信你一定能选上飞行员!
山岳点了点头,小声说,蔡老师,我会尽力的。
第二天上午,山岳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去了盛京警备区第二招待所。全市七十二名选飞体检和政审合格的学生都去了。听招飞办的一位领导说,通过三天的学习班观察,还要淘汰一半。山岳一听就紧张起来,看看身边这些人,个个出类拔萃,心里就更没底了。
山岳他们睡的是大通铺。山岳的左边是莫玉生,右边是米希霖。米希霖长得像电影演员王心刚,浑身上下都充满了阳刚之气,说话办事彬彬有礼,给山岳和莫玉生的第一印象非常好。山岳和莫玉生就主动和米希霖搭话,一搭话才知道,米希霖和他俩是一个区的,家也住的不远,更感到亲近,三个人就成了无话不说的好朋友。
(作者简介:男,曾在云南空军某部飞行多年。电话:;">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