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邯霖确是极冷静的,全然不似黄对他这般亲厚,皱着眉头道:“别胡闹了!起来。”
正准备脚底下抹油溜之大吉,才缩着脖子走了两步,后脖颈一凉,被人揪住。
“哎哎哎……轻点……痛!”
黄大喜,闭眼握拳挥手道:“师弟!打他!”
“打死这只粉毛野鸡!”
帝君拎着我后脖颈,拖我出了梨树林。
四肢并用,手舞足蹈,对着梨树林大喊:“死黄!老妖精!烂**!让老子夜香……熏薰你!”
帝君脚下一停,往上拖了拖我,一只手捂上我的嘴。
“呜……呜呜……”
邯霖看一眼我,又看一眼黄,神色复杂,陷入沉思。
被帝君掐着脖子拖行了半晌,终是忍无可忍,着实无需再忍。
一脚狠狠踩上帝君长靴。
帝君吃痛,手只松开一瞬,复又捏住了我领子。
瞪眼看他,骂道:
“你不如掐死我罢!”
脖上勒出一道红印,帝君扫过我脖颈,神色一滞,微微蹲身,将我扛上肩头。
出使馆,牵骏马,帝君一手使力,将我抛上马背。
抱紧马脖子躺平,不留给他丝毫同乘共骑的机会。
帝君也未恼,牵了马绳,调转马头而行。
走进闹市,有许多行人驻足,指指点点朝我二人看来。
一个是牵马的冷面俊郎。
一个是乘马的白面公子。
一个穿绿衫,一个穿桃夭裳。
帝君终是开口了:
“他们在瞧什么?”
薄唇微张微合,目不斜视,却已将坊间民情悉数收进了眼中。
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叹道:“自然是看你我二人,这样俊俏飘逸出尘绝世容貌倾城赛西施比潘安的……鸳鸯眷侣了。”
帝君蹙眉:“鸳鸯眷侣?”
马儿上桥,河岸行人纷纷驻足投来各色目光。
伸出一条胳膊,对着闹市两岸的人徐徐挥手,脸上挂笑,保持仪容。
“咱们青州龙阳之癖盛行,是在九州上出了名的,难道君上不知?”
青华蹙眉,道:“不知。”
淡淡瞥他一眼,依旧朝两岸挥着手,道:“您的好帝弟,当初卷了帝子府中细软,携带琴师私奔的事,可是出了名的一桩雅事!”
青华脸皮抖了几抖,收了收手中马绳,大步下桥,没有半点接话茬的意思。
马儿下桥,巅得我几近摔下,忙收回挥舞的手,抱紧了马脖子。
眼珠子一转,抱着马脖子凑近帝君,笑道:“难道君上不记得,当年帝宫里赌风盛行,皆因群臣宦官纷纷猜忌……臣下与君上是否有断袖之交?”
终是下了桥,抱着马脖子的手松了开。
帝君转头,淡淡扫我一眼,复又转过头。
“若本君记得不差,当初国师可是怂着太监买……买了你与本君却有龙阳之实。”帝君咳嗽一声,面色有些不大自在。
腾的一声坐起,惊道:“你原知道?!”
帝君未说话,只牵着马前行。
抱着脑袋思索半晌,眯着眼瞧了瞧帝君,凑近他道:“那……仍记得当初,自臣下斥巨资买下赌龙阳之好的注,未过两日便有人暗中下了君上与臣下无龙阳之好的注…….”
眉头打成结,咬着牙跟道:“可是君上您下注与我对冲?”
帝君见我面色不善,不由得多了我两眼,道:“此等流言不息,本君何以振帝威?”
磨着牙道:“君上振帝威的法子……就是买臣的对冲?!”
“让臣输的血本无归??!”
“后来臣又在宫里开暗局,想着赚回一些本,眼瞧着一赔十要赚了,君上不早不晚,偏这个时候出来销毁赌局,整顿风纪?!”
“也是……故意的?!”
帝君眉头拧的更深,默了半晌开口道:“人家一年三十两的薪俸,你也要赚?”
“苏阳离,你的心为何这般黑?”
我......
瞧着帝君一幅正义凛然的模样,冷笑三声道:“合着君上打人板子,罚人薪俸,使臣下倾家荡产……倒成了正义之举?!”
帝君抬头瞥我一眼,道:“本君赔给你。”
一腔怒火顿时平息,挂着笑道:“一赔十?”
帝君挑眉,肯定道:“一赔十。”
“日后,九州的财富,都是你的。”
这话一出,我便整个人怔了。
手指头卷着马儿毛,闷声道:“其实阳不错,是个做帝后的最佳人选。”
帝君脚下一顿,马儿一个趔趄。
手里揪着一撮马毛,马儿前蹄一扬,吃痛长嘶。
帝君抚了抚马脖子,马儿渐渐平息。
“风大,听不清。”帝君看着马儿,声音平淡,不知他心里想什么。
咽了咽口水,笑道:“君上,你我是走不到一处的,其实阳很好,不比我差。”
“她为人仗义,昨日不论君上你与唐州帝君如何威逼,她都不曾将我交出来……”
帝君打断道:“为何?”
我心里明白,但还是问他:“什么为何?”
帝君一字一顿道:“为何本君同你走不到一处?”
心里暗自叹口气,道:“君上,臣想下来。”
帝君拉紧马绳,道:“坐着罢,还有好长一段路。”
原想问他要去哪里,略想了想,还是先答他的问题。
稳坐马背,笔直了身姿道:“君上有九州之业,注定一生要在庙堂之上。”
帝君沉默,未出言反驳。
瞧他一眼,接着道:“可臣不同。”
“本君晓得,你是个无法无天的徐蛋。”
其实他是不善开玩笑的,一向隐忍,沉稳,心思深。
心里明白他这话是逗趣,我则是半点也笑不出的。
舔了舔唇,垂下眼睑道:“这条路,是天命,非人愿。”
“臣,性本爱自由,不受拘束。”
“臣也独专霸道的很,从前也曾试过,阻挠帝君和大瑶长公主的婚事。”
“自大瑶公主入宫为妃,君上又接二连三纳了不少新人……臣早早便没这份心思了。”
帝君道:“你是帝后,与她们不同。”
浅浅摇头,道:“不一样的。”
“君上,臣有个狐狸朋友,他们一族,便是一生一世一双人。”
帝君道:“兽类怎可与人比拟?”
尤未死心,紧着道:“臣阿爹阿娘,也是一辈子只有彼此。”
帝君幽幽望向我,认真道:“阳离,本君很想。”
“非常想。”
“可本君是帝王,帝王,注定了不可能只有一个女人。”
一时,我两人都沉默了。
过了半晌,帝君道:“待九州平稳,本君遣了她们出宫。”
心中一痛,我晓得他这话是最大的让步。
见我不曾回应,帝君道:“为今,本君只有纳各朝臣家族贵女,才能真正笼络那班朝臣。”
拧着眉头问道:“君上,帝后和妃子,有何不同?”
帝君虽惊诧于我这问题,但仍是耐着性子答道:“帝后是国之主母。而妃嫔,是妾。是帝君与帝后的下人。”
摇头笑道:“君上错了。”
帝君道:“何错?”
迎向帝君狐疑的目光,道:“从来只听说天下是帝王的,却不曾听过天下是帝后的。”
“从来只听说帝王废后,黜后,继立新后的。”
“却不曾听过帝后废帝王,选任新帝的。”
帝君面如寒潭,道:“你想说什么?”
我道:“臣想说,帝后与妃嫔、宦官、宫女、臣子、百姓无异。”
“君上是九州的主人,妃嫔的主人,也同是帝后的主人。”
看着帝君,一字一字无比诚恳:“故而,请君上下聘东州,以百里红妆,迎阳公主为后。”
帝君倒抽一口冷气,兀自苦笑一声,却是不说话了。
摇头笑叹许久,目色一深,看向身前牵马的帝君道:“臣是不在意这些的。”
“臣能请君上纳妃,便能请君上纳后。”
帝君眉眼失意,嘴角却扬着:“阳离,是否本君纳第一个妃时,你便心中早已经认定,与本君再无可能?”
整个人呼吸一窒,缓缓吐出一口气,笑道:“臣是当真不在意的。”
帝君霎时看向我,道:“那你在意什么?”
毫不思索道:“君上愿意放弃帝位,归隐山林,和臣做一对平凡眷侣吗?”
帝君眉头一蹙,显然,他从不曾想过。
未及他回答,紧接着道:“臣也不愿。”
“不愿意为了君上,一辈子困在深宫红墙之中,步步计算。”
从前,我从不曾与他说过这个。
我虽不曾说过,但心里想的十分明白通透。
我虽爱他,却也不愿为他失去自由。
他虽爱我,怕也是不愿舍弃帝位,做沧海一粟中的山野之夫。
掰开揉碎了讲,世上还有比情爱更珍贵的东西。
于我是渴慕许久的自由。
于他是九州一统的千古帝业。
帝君脸上的失意一扫而空,恢复了如常叫人瞧不分明的冷脸。
帝君开口,淡淡道:“本君知道了。”
见他就此作罢,便是不愿意再深谈的意思。
咬了咬牙道:“君上清楚喜欢苏阳离什么吗?”
帝君一双眼,带着不解和困惑望向我。
浅浅一笑,道:“我心里的人是青华。”
这次,没有称臣,而是称我。
接着道:“可君上,爱的是国师,还是苏阳离?”
“有何不同?”帝君道。
答道:“国师是君上的臣子,会对君上溜须拍马,但苏阳离不会。”
“国师会为君上盛粥布菜,站着伺候,一整日不吃饭,哪怕饿晕过去,也无有半句抱怨。”
“但苏阳离,不会。”
帝君沉思,道:“若今早是苏阳离和青华,会如何?”
不假思索道:“这个假设不存在。”
帝君固执道:“本君说这个假设存在。”
幽幽望一眼帝君,道:“帝君还不明白吗?”
帝君沉默,走到我身侧,一脚踩上马磴子,风一样跃上马。
帝君坐在我身后,双手牵住缰绳,凑近我道:“阳离,青州帝君是青华,青华也是青州帝君。”
“本君也问你,方才替阳离牵马的,是青华?还是帝君?”
帝君浅浅一笑,离开我耳畔,拉起缰绳,策马驰飞。
马儿疾奔时,帝君轻声道:“你不知,本君心里,比起你以为你在本君心中的分量,要重上许多许多。”
“你只是不知道。”
“不知道罢了。”
帝君一声叹息,以为我未听清,便不再说话。
东坊多茶楼酒肆,是出了名的美食聚集地。
虽近年战争频繁,各国都加紧了城防管控,柒州游客不如往日如织,但因九州盟会一事,加之帝后新丧封锁城门,便也滞留了不少游客在柒州帝城。
东坊,聚集了柒州帝城各色时鲜的好玩的去处。
比如酒楼、茶楼、赌坊、青楼……
西坊也是。
但东坊和一河之隔的西坊,却一个天,一个地。
西坊藏污纳垢,多是些未在官家备案的小赌坊,藏在巷子人家里的暗娼,各色三教九流鱼龙混杂……
东坊虽也有赌坊青楼,却是官家特批,合法经营的。
帝君纵马到了东坊,进入闹市,便无法施展疾驰,只得慢吞吞随着人流而行。
路过青楼时,帝君下意识皱紧了眉头。
“俏哥儿!上来吃杯酒呀!”
“好郎君,可是新来咱们柒州的?”
二楼站着几个穿粉着绿的姐儿,团扇半遮面,身姿妖娆,好不风骚。
用胳膊肘推了推帝君,示意他往上看。
帝君只匆匆扫了一眼,便厌恶的转过头,拉起缰绳,欲快速离开。
可惜路上正堵,人和马都是慢慢挪动的。
砸吧咋吧嘴,叹道:“好漂亮的姐儿!”
“君上,要不上去吧。有酒有曲儿有美人。”
“你抱一个,我抱一个。”
正看得入迷,帝君揪上我耳朵,从牙缝里挤出话来:“苏!阳!离!”
两只手抱着作揖讨饶,呲牙咧嘴道:“疼……疼……”
楼上传来一阵哄笑声,如黄莺婉转。
满脸笑意看着楼上姐儿,凑近帝君咬牙道:“放开……”
帝君瞪了楼上姐儿一眼,方才放开我的耳朵作罢。
立马从怀里摸出折扇,潇洒甩开,徐徐扇风,向楼上姐儿送秋波。
好几个姐儿,原被帝君冷脸一瞪吓怕了,一张脸都叫团扇遮了去。
如今见我这样,便又露出了半张脸,各自嬉笑向我。
“好君郎,穿上粉袄赛天仙!”
一个胆大的出言戏谑,剩下的便跟着起哄嬉笑。
不急也不恼,单手叉腰,剩下一只手把着折扇放在胸前:“好姐姐,莫笑我。”
一个姐儿纤纤玉手遥遥一指,薄丝团扇遮面道:“好郎君,快瞧瞧你家官人,莫不是要来拆我冠楼了!”
转过头,帝君面色阴鸷,冷眼瞧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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