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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开门时候,又起风雪,她从风雪中走出,一霎脸容雪白。
易铭抬头看她,厉笑撞上那双微带审视的眼眸时,心头一紧,随即便竖起眉毛,一脸微怒,叉腰站在门口,脆声道:“阿铭,你竟然瞒着我,半夜三更,偷偷摸摸和这女子相约!”
易铭怔了怔,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侧头啼笑皆非地看了看桃花。
厉笑继续大声指控,“生怕我知道,还约到这深山野岭她家里来相会,铭……哥哥,你对得起我吗!”
说到对得起三个字的时候,她心头一酸,语气一哽,硬生生咬牙忍住。
桃花一直呆呆跪在一边,垂头看着大牛落地的尸首,此刻忽然抬头。
碎雪昏天之下,她脸容模糊,一双眸子却隐隐透着血一般的红。
她盯着易铭,忽然哑声一笑,对厉笑道:“哟,小娘子好厉害,这竟然抓奸抓到深山野岭来了。别怨姐姐没教你,这女人啊,得温柔小意,才讨人喜欢。这么泼,难怪公子爷不喜欢你。”
她本是青楼艳女,业务熟练,此刻操起腻腻哑哑的嗓子说话,语气神情都十分令人入戏,厉笑却是知道这事是怎么回事的,有点讶异地看了她一眼,却看清了她眼底血红的恨意。
她心底冷笑一声。
看,多行不义的后果。
嘴里却立即接了上去,“呸,贱人,你也配和我姐妹相称!”
抬起一脚便踢,桃花啊地一声飞起,砰一声落地,又顺着未化的雪哧溜一下滑好远,眼瞧着看不见了。
厉笑冷笑,看也不看,她脚上使了巧劲,把桃花踢远一点。以免等会遭了易铭的毒手。
一转头扑到易铭身边,一把揪住了她前襟,怒道:“咱们都快成亲了,你还敢在外头沾花惹草,你今日必得给我,给厉家一个交代!”
易铭听得“厉家”两字,眼神闪了闪,抓住她的手苦笑道:“阿笑,你这是想哪去了,我怎么会和那等女子幽会……”
“那你深更半夜瞒着我跑这里来做甚?总不会是来杀人吧?这荒山野岭有什么值得你亲自出动的?”厉笑冷笑。
易铭不接,回头看了看,道:“这么晚,你怎么一个人来了,你哥哥们呢。”
鼎国公厉响没有女儿,却有七个儿子,因此视儿子们如狗屎,却对兄弟家这个小女儿珍若拱璧,因此送嫁厉笑,除了厉以书要去当过渡刺史去不了西川外,他其余六个兄弟,一股脑都被踢来送小妹。
鼎国公家的七个葫芦娃,生下来就被耳提面命要保护小妹,又出身将门,除了喜欢读书的厉以书走了文官路子武功平平外,其余都一身的彪肉,一字排开不用纹身也像路霸。
葫芦娃们虽然一身横肉,但鼎国公家教还不错,并不爱惹事,但这个准则在他们小妹身上不适用。
小妹哭一鼻子,让她哭鼻子的人等着断腿,哭几次断几次。
这样六个大舅子,便是易铭也要发怵。
“我给哥哥们留书了,等他们来了揍你一顿狠的!”厉笑冷笑。
她其实留下了记号给自己的护卫,哥哥们今天却不在,说是接到了三哥的信,然后便都出门了,厉笑也奇怪,一般哥哥们便是要出门,也会留几人在她身边,也不知道出了什么大事,哥哥们一起走了。
但这话她现在当然不会对易铭讲,这还要多谢易铭和她不亲近,她这边的情形他都不清楚。
易铭无奈地抚了抚厉笑的发,搂着她转了个身,顺势将她一直紧紧揪住自己夹子的手捋了下来,一边笑道:“那我们便走吧,回头迎上大哥们,也省得他们夜里走山路。”
厉笑忍住想要踢开他的冲动,冷笑道:“这么干脆?不和你的相好再聚聚?”
“笑笑,你又胡闹。你明知道我有了你,怎么可能看上别的庸脂俗粉。”易铭的语气宠溺,“我这是过来有事,听说这里有位旧友想来拜访而已。”
“里头没人。”厉笑撇撇嘴,“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却也没有挣扎,任他揽着走,易铭对其余属下使了个眼色。
厉笑上了车,看了一眼那小院,放下帘子。
车子辘辘离开,却有十来人留了下来。
那些人对看一眼,正要进门,桃花却忽然从旁边爬了出来,道:“你们要找的人,不住在这里。他们受了伤,我夫君临走时,另给他们指了我们藏东西的一个洞,就在这附近。”
当先一人狐疑地看她一眼,冷哼一声道:“谁信你这贱人!”
桃花却哑哑地笑起来,伸手道:“答应我的金子给我,另外再给我一锭金子,我就带你们去。不然啊,这深山里,你转上一个月,你也找不到地方。”
当先一人盯着他,一偏头示意其余人进去,便有几人冲进了院子,简单找了一圈道:“没有人!”
“屋子里被子整齐,是冷的,油灯是冷的,厨房也没有开火痕迹。”
当先那易家护卫头领这才信了,扔下两锭金子,“人在哪里?”
桃花不顾那地面湿冷,一把抓住金子,贪婪地咬了咬,才呵呵地笑起来,蹒跚地爬起来向外走。
易家护卫将她围在中间,刀剑齐出,只要她稍有异动,便能成个筛子。
桃花一路发着抖,紧紧抓着金子,跌跌撞撞走上一条岔路。
易家护卫见她路途熟悉,倒也信了,跟着她走了一阵,在那院子不远处一处草丛里,桃花蹲下来,掀开一个木头盖子,露出底下一个黑黝黝的洞口,有个梯子搭在洞口,桃花道:“就在里面。”
领头的便示意一人留在上面,明晃晃的长剑对着桃花。
“你要耍什么花样,我们未必有事,先死的人是你。”
桃花讪笑,捏紧了手中的金子,“你看我像是不要钱不要命的人吗?”
易家护卫哈哈笑起来,有人伸手捏了一把桃花的屁股,道:“像你这样的骚浪材儿,就算命不要,钱也是一定要的。”
桃花也不气,抛个媚眼儿,“爷们若是这趟得了功劳,也给我沾沾光。”
护卫们便暧昧地笑着,哈哈地顺着梯子下去,有人燃起了火把照明,抽抽鼻子道:“还真有骚味儿。”
忽然有人脚不知道踢到了什么,哐啷一声,什么东西洒了。
桃花忽然发疯一般扑过去,竟从怀里掏出一个迎风燃的火折子扔下去,几乎立刻,噗地一声便燃起大火!
有人惊叫,“油!油!”
地洞里专门存放大牛用猎物熬的油,满满一桶还没完全凝结,正被一脚踢翻,一点火星上去,都能瞬间烧光这地洞。
有人大叫:“这贱娘们!上当了!梯子!梯子!”
桃花一把将梯子推倒,狠狠关上盖子,一边大笑一边整个人都扑了上去。
“噗嗤。”
冰冷的剑锋穿透了她的后心。
那守在上头的最后一个人猝不及防,一开始惊怔住了,反应过来想也不想便是一剑。
桃花大口的血喷出来,溅在灌木丛上零碎的白雪上,深绿深红,雪光映血。
她大声惨叫,却没动,死死抱住那盖子,啪嗒一声插上插栓。
只这片刻工夫,底下已经惨嚎声一片,隔着地面听来,像是十八层地狱里传来的被车轮撕裂的恶鬼狂嘶,在深山里闷闷回响,空寂幽深,撕心裂肺。
那唯一的幸存者惊得浑身发软,好半晌都反应不过来,直到听见底下惨叫呼救喝骂,才猛地冲上前,长剑又劈又砍,“让开!让开!”
鲜血伴碎肉飞溅,刀刃砍在皮肉和脊椎上的声音伴随着那些惨叫,在这静寂山野听来令人头皮发麻,桃花却死死扒住那盖子绝不松手,忽然转过脸来。
雪光月光下她的半边脸都是血迹,眼珠子也溅了黏腻的红,这样看人的时候也似恶鬼从泥地里爬了出来,那人下意识后退一步。
听得她呸地一口,吐出半边被敲碎的牙齿,喃喃道:“杀我大牛,敢杀我大牛!我烧死你们!烧死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