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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臻笑眯眯下了地,回礼:“世子好,世子万安,世子性子真是越来越内敛了。”
华昌王世子步湛只得呵呵笑着摸鼻子,又给随后而来的燕绥行礼。燕绥对他并没有什么好脸色——小蛋糕第一次做蛋糕,就是做给了这货,这是仇,大仇。
步湛也无法,看一眼步皓莹那两人远去的方向,算着自己去追也追不上,面前两只堵着,看似不在意,但想也别想溜,只好请两位大佬进屋叙旧。
平安城外的官道上,步妍步皓莹在策马狂奔,腾云豹号称天下第一名马,但是驱策着这样的马奔驰的感觉并不好受,跃动太快太剧烈,撞得人心肝肺都似要跳出来,而冬夜的风像墙一样冰冷地撞来,步皓莹只觉得浑身僵硬头痛欲裂。
她在风中大喊:“停下吧!停下吧!他们一定追不上了!我受不了了!”
步妍不答,抬手又狠狠抽了一下步皓莹的马屁股,腾云豹一声长嘶,跑得更快了。
“步妍你这个疯子!”
“步皓莹你这个蠢货!蠢货!都是你的蠢主意!”
“现在来怪我!明明是你行事不缜密,给那女人发现端倪了!”
“哈,到现在还在犯蠢,你就没想明白吗?从头到尾,那女人就是在利用我们!这两人要进入华昌郡,要见步湛。所以才出手引我们注意,拿我们当饵,引得步湛来平安城!他们从头到尾,就拿我们当猴耍!”
“啊……天杀的!”
“身处弱势,便会为人鱼肉为人饵,可我们是谁?我们是皇族!皓莹,之前是我们错了,在没有实力之前就贸然出手,等来的只会是今夜这样的狼狈。皓莹,停下来,从现在开始,停下来,等待机会,总有一天,我要这尧国的皇位和大权,都落在我手中!”
“那我呢!”
“这天下只应你我共享之!”
……
平安城的驿馆里,步湛一脸尴尬地对着面前的两只大佬。
文臻笑眯眯地吃着零食,一脸的舒心畅意。
从尧国走本来就有想查探一下华昌郡的情况的想法,当初步湛以求学之名来东堂,和东堂进行了一系列的谈判,却在最关键的时期,被唐羡之截胡,步湛不告而别。
本来东堂这边听说了华昌郡封地内挖出祖母绿矿和铁矿,是想派燕绥就此和步湛谈条件的,结果那时候因为她答应了唐羡之的求婚,燕绥追到海上,等到燕绥把她弄回来,唐羡之已经派人和步湛达成协议,步湛悄然回国。
那一次,唐羡之等于就截胡了燕绥两次。
这件事一度让燕绥很被动,也让文臻不得不请战长川。步湛到底和唐羡之达成了什么协议,也是文臻和燕绥一直想要弄清楚的问题。但是经过这件事,步湛肯定会躲着两人,想要正常渠道见他是不可能的。
幸好步皓莹撞了上来。
华昌王一心想反,遇上竟敢孤身来谈判的步皓莹,自然要拿下,文臻燕绥好心护送尧国公主,又进了华昌,又见了故人。
“来,尝尝新品。”文臻分了一袋香酥豌豆给步湛,“吃饱了好交代。”
刚要谢的步湛,苦着脸僵在了那里,又偷眼看燕绥。
燕绥坐在一边,闲闲翻着一本杂记,瞟也不瞟。
“不用看他,他存在的目的就是为了杀人。”文臻一句话说得步湛脸色立即白了。
“我知道世子并不想见我们。毕竟你和唐羡之的协议不能落入我们耳中。我们呢,也不搞刑讯逼供那一套,我就给世子分析一下。”文臻从袋子里拿出一颗豌豆,“今晚你们这里是有很多人,但是总归只是追捕两个女人,所以并不如何精锐,应该就是你的护卫加上你临时调的附近军队,你觉得这些人能架得住我们吗?”她笑笑,“实不相瞒,唐羡之自从发觉我们往尧国来,没少派刺客试图阻拦,也没少派人试图给我们挖坑,但是,有用吗?哎呀,说起来怪对不起那位公主的,其实很多刺客根本不是刺杀她的呀。”
步湛拼命揉鼻子,心想遇见你俩,谁还不是被虐的份?
“世子你前来捉拿人质,最后却成了我们反手送给尧国朝廷的人质,你觉得这个建议怎样?”文臻又拿出一颗豌豆。
“我们还可以拿你去和尧国朝廷换我想要的东西。”再拿出一颗豌豆。
“我还可以放你走,然后放出你和我们已经合作的传言,让和你合作的,多疑的唐羡之,派人来暗杀你。友情提醒一句,唐羡之家的小楼,刺客杀手老牛逼了。”再拿出一颗豌豆。
“我们还可以派人去华昌主城,去刺杀你爹,用我们的人,留下关于你的线索,让你那个虽然宠爱你但是已经想当皇帝想昏头的老爹,以为被你背叛了——毕竟今晚你和我们,已经私下进了屋子密谋过不是?”再拿出一颗豌豆。
豌豆一颗一颗地摆出来,步湛额头的汗也如豌豆一般一颗颗绽出来。
这冬天的夜晚,他燥热得坐立不安。
虽然面前两人一人仿佛在开玩笑,另一人从头到尾在看衅文,但他知道,如果今晚他不把协议说出来,这些玩笑就一定会成真。
燕绥忽然伸出手,拿起那装豌豆的袋子,哗啦一下,全部倒在桌子上。
步湛惊得浑身僵直——怎么,文大人的缺德主意已经这么多了,殿下还要更惊悚么?
却听见燕绥淡淡地道:“我们可以夺去你的一切,同样可以赠送你更多。方才那些腾云豹,看见了么?”
步湛怔怔地点头,眼底不由自主露出歆羡之色。
男人对于好马,总是天生向往的。
“我可以派人助你,大批量的培育腾云豹,直到组成一支腾云豹骑兵队。”
步湛的呼吸立即急促了。
腾云豹通灵护主,战力超强,全是由腾云豹组成的骑兵队,在战场上的杀伤力难以想象。
他直勾勾地盯着那一桌的豌豆,就像看见神仙撒豆成兵,都是腾云豹骑兵。
片刻后他腮帮一紧,咬牙道:“好,我告诉你们!”
燕绥并无喜悦之色,无可不可一点头,长指一拢,将桌上豌豆一颗不剩地拢回了袋子里,再顺手给扔了。
从头到尾一颗豌豆都没吃到的步湛:“……”
……
半个时辰后,步湛脸色复杂地走了出来。
文臻施施然拿着衣服,继续去泡她的温泉。
先前塌了的墙已经神速修好了,大概是步湛的吩咐,文臻去泡的时候,驿丞居然等在入口处,手里抱着一个小缸,问她:“姑娘可要这小鱼伺候?”
文臻:“???”
驿丞解释了,文臻才知道原来这种鱼很是独特,能在温泉这种特殊水域生存,且喜食人体皮屑和污浊,并能排出一种特殊的对人体有益的液体,使人润泽肌肤,怯病延年。
这种事文臻在现代就听说过,也就是鱼疗,最早在土耳其就有这样的温泉,里头成千上万的小鱼亲吻肌肤,没想到居然能在另一个时空遇见,顿时便来了兴趣。
她将那小鱼放进温泉,那些手指长细细的小鱼轻啄肌肤,微微地痒,肌肤上似乎起了细细的电流,激得她微微地颤,忽然想起以前听说的一个笑话,不禁噗嗤一声。
忽然有人在问:“笑什么?”
文臻抬头,就看见星月之光下,一身薄绡素衣的燕绥。
燕绥穿衣向来讲究质感,色泽锦绣斑斓,文臻从未见过他穿这种轻质白袍,从她的角度,只觉得那池边人身姿修长,散飞的衣角洒满月光,一枝梅斜斜于他身后苍褐遒劲,因他雪月般的风姿而不敢开花。
文臻吸一口气,忍不住喃喃道:“……冷风来何处香?忽相逢缟袂绡裳。”
然而那香雪一般的男人,忽然摸出一把松子来,细细地数了几颗,剥出仁儿来,填进了她的嘴里。
诗画一般的意境顿时被烟火气杀得血流成河。
文臻一边嚼着松子,一边看着燕绥仗着这几颗松子的殷勤,毫不客气地也下了池子。
然后她就明白为什么某人今晚要穿这薄薄的白衣了。
因为要色诱来着。
这种材质的衣裳,下了水,那就叫一个透明的邀请,邀请的内容有腹肌,也有马甲线,也有公狗腰。
燕绥大喇喇地靠着池子边坐着,张开双臂,衣领扯得很开,露出一线平直锁骨,半边如玉肌骨,月色下光泽幽幽。
文臻抹一把鼻子,往旁边坐了坐,燕绥的手臂却长,手指一勾便勾住了她的衣领,顺手往下一摸,忽然道:“怎么仿佛大了些?”
文臻呵呵一笑,嘴唇一动,吹起了哨子,道:“去,把某个祸害给我啃了算了!省得整天那啥虫上脑。”
小鱼忽然聚集起来,黑压压地聚成了一根箭一般的形状,自水底向某处冲去。燕绥嗤地一声,抬手一拍,打散鱼群,水波带着小鱼铺天盖地地向文臻罩下,文臻哎哟一声,笑着想逃,脚却被燕绥一把捞住,轻轻一带,便坐到了燕绥的腿上,两人湿漉漉地靠着,彼此眼底都是对方透明衣衫下晶莹的肌肤,也不知道谁的气息忽然加重,蚀骨柔缠一般逶迤耳侧,气息与气息的交融之后便是心跳与心跳的同搏,一声声擂得人浑身酥软,微热的唇瓣忽然落在耳后,文臻轻轻一颤,随即耳垂微微一痛,却是被那齿尖轻轻碾磨一遍,燕绥近在咫尺的气息透骨而来,夹杂着喉间微沉微腻的低笑。
那唇自耳垂一掠而过,落在了她滚热的腮上,轻轻一触,似乎被烫着了般嘶地一声,随即一声轻笑,落在她鼻尖,柔柔一点之后再往下,这才不急不忙地寻着了她的唇。
文臻反手,掐住了他的腰,触手的肌肤光洁而柔韧,线条紧致,她微微向后仰着头,腰背一弯美妙的弧度。
温泉池热气汩汩,细小的鱼儿在年轻的肌体之间穿梭,敏感的躯体因此不断微微颤栗,水面上晕开层层波纹,星光在水流的褶皱间闪烁。
文臻忽然低哼一声,蓉已经搁在池边的哨子,急急一吹。那些小鱼再次聚拢,竟然齐齐跃水而出,如一道银色水箭,哗啦啦射在了池边的草丛里。
燕绥微微松开她,他那么空淡的一个人,此刻也眼眸潋滟,一瞥一掠间勾得人心发颤,声音也微微哑了些:“怎么?”
文臻难得地红了脸,夹住了双腿不说话,想起先前的想到的现代的那个笑话,心想不赶紧把这些鱼给撵出池子,回头可能就要丢大人了。
同时也是强制打断,年轻男女,食髓知味,旷了好一阵子,一时谁都有点收不住。
收不住也得收,文臻万万不敢此时擦枪走火,也不敢让燕绥知道她怀孕的事。
她游开了一点,随手拨着水,道:“说点正事吧……你要怎么帮步湛弄腾云豹?”
“先前我看过那马,步皓莹那两匹应该还是培育出来的,并非天生天养。但可培育,却数量依旧少,说明在培育过程中定然有严苛的条件限制。但无论怎样限制,都必然和马的品种有关。这里,可以用天机府的人。如果是关系到马的种类,以及一些无法发现的规律和特征,那么可以用天眼通来查看。”
“但是这样速度一定很慢,发现规律需要时间,发现规律后再培育……一两年内很难有成果。华昌王起事迫在眉睫,他等得及么?”
“我只答应帮他弄一支全腾云豹骑兵,我有答应什么时候建成么?”
文臻:“……”
行吧,殿下动动小指头,全天下的聪明人都蠢哭。
可怜的步湛,竟然就这么被骗走了秘密。
回头细想,这法子看似简单,却需要人具有广阔的思维和一眼看穿实质的能力,燕绥的这个法子,可能真的是唯一的法子。普天之下,也只有燕绥带着东堂人能做到了。
这么想的时候,她心中忽然一动,却又不知来龙去脉,想了想也便丢下了。
她不知道的是,华昌王最终没能用上燕绥的法子,等到他的可以横扫天下的腾云豹骑兵,却有另一个人,在不久的将来,用这个法子,真的组建了一支这样的骑兵,并以此驰骋沙场,拓一地霸图,建一国功业。
那个人,是她的死党,闺蜜,君珂。
冥冥中自有天意,将所有的理想和野望照亮。
但那是另一个故事了。
腾云豹的事情三言两语解决,眼看燕绥又要凑过来,文臻急忙道:“没想到唐羡之竟然是拿出了整整一条造船线,和尧国分享了祖母绿矿和铁矿。”
燕绥瞟她一眼,也顺着她的话道:“他可能本来想拿长川的马和尧国交换,但是没能成功。华昌郡挖出祖母绿不可能都在尧国买卖,要想多换些银两,就得运往最喜欢祖母绿的洋外诸国。”
“但是华昌郡说到底只是一处藩王封地,先天条件限制,于造船业、航线、乃至跑惯海上的船老大和水手这些,想必都准备不足。而唐家名下制造业发达,有一整套完备的造船技艺,也没少横渡大洋舶外通商,如今让渡一部分出去,也算是共赢吧。”
“还有铁矿,某种程度上铁矿更重要。毕竟想要造反就要制造武器。也不知道唐家在这尧国的铁矿中沾到了多少好处。”
燕绥笑了笑,“不会有太多好处。”
“我感觉你好像又在使坏。对了,我有个问题,唐家准备多年却始终没有起事,是真的因为他们足够谨慎吗?”
“自然不是。”燕绥唇角笑意讥诮,“只是我一直在拖延着他们罢了。你要知道,准备越久,越可能丧失血性和勇气;而朝廷准备的时间也就越长。”
“如何拖延?比如?”
“比如,早早地安排名匠进入三州之地。都是真正的大家,在冶炼锻造设计武器方面真正的名匠。唐家听说这些人才定然会延揽,奉若上宾,然后,这些人提出的要求,拿出的设计,会让他们心向往之,会不由想象着自己的军队一旦装备上这些武器和设计,一定能横扫天下。那么唐家的准备工作,就会增加难度。”
“有句话这么说——一旦见过了好的,那么别的就成了将就。哪怕那更好的,需要付出更大的代价,花费更多的时间,也很难再放下。”文臻感慨地道。
“对。就像我见了你,自此人间唯你最甜。”燕绥用一种平淡语气趁机表白,继续说他的阴谋诡计,“……而且这些大家的理念,会影响唐家本来的工匠,会让整个唐家的制造业不得不提升要求,在这种情形下,唐家无论是采的矿,还是冶的铁,还是设计制造工艺,又或者人才的储备,都显得跟不上要求。唐家压力会更大,会寻求更多的机会和帮助,会不得不收缩自己在东堂三州之外的产业,集中全力回归三州,也会将手伸到周边各处,在合纵连横、寻找资源的过程中不断浪费人力物力。”
文臻悚然一惊。
此刻她才明白燕绥对唐家,下的竟然是这样一盘棋。
难怪唐家迟迟无法举事,难怪唐家的产业开始缩回三州,难怪唐羡之疲于奔命,不断在各处寻求资源和合作。
燕绥使的是阳谋。唐家实力最强,野心最大,所以他给唐家绘大甜饼,让唐家看来未来的美好和荣光,但他这个甜饼的馅里带毒,那个毒叫消耗和妄想。
唐家在他潜移默化的安排下,被提高了眼界和要求,练最难练的铁,制造最难制造的武器,消耗着资源和财力,长久凑不齐大量军队所需。
而这样的谋算,哪怕唐羡之看出来了,也无法叫停和拒绝,因为标准一旦制定,所有的流程都为此服务,一旦要推翻和改动,那么所有的东西也就报废了。
他只能去尽力寻找资源。
“就在前不久,联姻的事情后,我让布置多年的一个找矿高手,散布出去定阳某地可能有铁矿的消息。相信急需铁矿的唐家,一定会停下目前所有的事,全力去挖铁的。”燕绥懒懒道,“打洞这个工种,很适合唐五的气质。”
“这只是你诸般布置中的一种,是不是?”
“自然。但是唐家的实力,你很难想象。这些年我便做了很多布置,也被拆散了很多。我曾想着,能不打仗,总是好的。但可能这一仗,终究是避不开的。”
“我甜。”
“嗯。”
“你已经在无人得知的时候,为朝廷,为东堂,做了这许多事,说是殚精竭虑也不为过。所以如果将来打起来,你老人家就走远一点罢,总不能把事儿都干了,这让别人怎么活?是不是?”
燕绥低笑一声,抚了抚她的发,“当然。打仗这么肮脏杂乱的事儿,只适合林家父子的气质。我不凑那热闹。”
“那你适合什么气质啊?”
“我适合你啊。”
“哟,今晚嘴好甜。”
“是甜,要么你再尝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