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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左门,长安街上。
夕阳将赵期昌的影子拉的很长,短短的百余步还没走完,天色就暗了下来。
软禁了足足两月多的时间,出宫后的踏出每一步,对赵期昌来说眼前稍稍变化的视界都是一种景象,新奇的景象。
“将爷!”
李济的一声轻呼,将沉浸在道路景色的赵期昌唤醒,他扭头循声去看,见李济与十余名亲兵牵马立在街道口。
驻步,赵期昌看着跑过来的李济等人咧嘴:“肉,我要吃肉。”
李济止步躬身抱拳,抬头一脸的激动:“将爷,东宫的杨爷传信说将爷要挂印出征?”
看着一众亲兵心腹,赵期昌搓搓脸:“是他姓杨的想要挂印出征才对,不管这档子是非事……听着,你家将爷想吃肉!”
李济赶紧将马牵来,一脸媚笑:“夫人说将爷馋肉,已炖了整整三大锅肉!”
抬腿上马,赵期昌朝地上啐一口,语气埋怨:“呸!明明都是一帮吃肉的,在宫里顿顿吃素……也亏这帮人能忍得住!”
一日不见荤腥赵期昌就感觉生活少了一种原色,仿佛彩色画面变成了黑白画面一样。
家宅中,看着后院院中立着的三口大锅,赵期昌忍不住一一揭开看了看,不由失望,的确是三口冒着热气的大锅,可锅中血沫子都没撇干净。
见他那垂头丧气的模样,一旁张祖娥一袭宽松比甲,右手握着涂绘兰花的团扇轻摇,左手掩嘴轻笑:“老爷何必如此心急?不妨先洗漱洗漱,再换身新衣裳想来就能好。”
赵期昌握着木勺搅着一锅杂碎,目光落在锅中浮在油花上的褐色肝肺,语气低沉:“入宫半月时,觉得自己能一顿吃掉半头羊,一个月后又觉得能吃掉一头牛,又过了几天,咱连牛羊都不想吃,也不想吃鸡鸭鹅鱼……当时想的简单,哪怕有些油渣子下饭,想来应该是人间美味……一点油渣子就能让咱心里满足。”
张祖娥敛去笑容,神情郑重听着赵期昌陈述:“珠珠,咱为了生活殷实顿顿鱼肉而拼搏,可到头来什么都没得到时,所乞求的不过是一点肉味儿或血腥味儿、油渣子也能成。”
赵期昌说着摊手,挑眉,面无表情一副平淡口吻:“人的欲望无穷尽,这是顺势时;若是逆势时,人所求不过温饱,这点欲望实在是太容易满足。”
“老爷的意思是人要知足?”
赵期昌摇头:“不,人苦无足,知足与否不看嘴上如何说,也不看如何做,而是看形势顺逆。我的意思是这回入宫之行,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人是很容易满足的。”
人很容易满足?
张祖娥眨眨眼,神情疑惑不明白这有什么好说道的?
赵期昌盖上厚木锅盖,走向左厢房时经过张祖娥身旁,低声道:“人容易知足,那当皇帝就不难。”
张祖娥身躯颤了颤,赵期昌一步步挪到左厢房,看着忙碌的夏折柳、孙孟娘等人拍拍手:“忙别的去吧,今儿咱非泡掉一层人皮不可。”
不一会儿这座侍女、小妾混用并与灶房连接的房子就空了出来,赵期昌泡在大澡桶中,他搓洗着浑身,眉目神情阴鸷。
整个人像猴子一样被圈养在西苑紫光阁前,来来往往的宦官、宫娥连着宫中各种禁卫都那么围观着,讨论着,而自己又不得不提心吊胆跟各处打交道,这种日子看似圣眷正浓,可这不是赵期昌喜欢的日子!
不出所料,张祖娥没过多少时间进来,站在澡桶边给赵期昌搓澡,搓洗干净后才问:“三郎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只是……只是突然想不明白了。”
声音低低,赵期昌嘴唇贴在张祖娥耳垂:“想不明白的是为什么我要听从朝廷的命令……”
张祖娥神情诧异,不相信赵期昌会说出这种毫无意义又有极大风险的话。
她后退一步细细打量赵期昌,赵期昌也向后头枕在桶边,看着略略熏黑的屋顶,自言自语:“珠珠你是不知道,这两个多月来,除了那么四五人有空闲了能与我说说话,再无什么人会跟我说话。这种日子我实在是不想再过了……我恨!”
“明明是一艘腐朽烂船,船上大多数人都等着船沉好自立家门……这又不是我赵家的破船,我姓赵的何苦受尽委屈来修缮这条破船?修修补补的只是表面,恐怕这条破船的表面还没修好,就有人迫不及待的要把我踢到无尽汪洋中。”
“珠珠,你说我若有修船的本事,为何不自己造一艘?”
赵期昌双目无神,神游物外:“造船需要船坞、木材,还是修船简单些……既然我会修船,为什么还要留其他人在船上?”
他缓缓抬起手,向前虚推:“其他人落水后,这艘破船就是姓赵的了……修好也好,修坏同沉也罢,总好过让那些摘果子的奸贼得逞。”
张祖娥强行镇定的脸颊不时抽搐着,低声问:“三郎可知二房赵拱明?”
赵期昌抬头,努嘴摇头:“名字合乎规矩,可没听过二房有叫拱明的。”
张祖娥又问:“那赵举呢?”
赵期昌皱眉,一个嬉皮笑脸的少年身影浮现在他面前,语气不屑:“是个浪荡子,有些小聪明,但无什么担当。就他这种材料,竟然也敢以‘拱明’为字号?”
张祖娥颔首,语气莫名的低沉:“那人就在地窖中,说是有天大的事情要与三郎商议。”
只当是来混吃混喝的亲戚,赵期昌摆摆手问:“乾吉呢?”
“梁先生听说三郎归来,此时也刚到书房,正在看茶。”
张祖娥说着愁眉不展,赵期昌只当是亲戚事情滋扰所使然……他根本没有想过,也不会认为自己对朝廷态度的改变会引发张祖娥的担心,因为他知道张家白莲教的底子,以前他还一直防范张家串连各地白莲教众发动叛乱……
在他看来,张家似乎跟其他白莲教骨干家族一样,都是天生的反骨。
“那就先公事再私事。”
赵期昌吐出这么一句话,张祖娥只能苦笑着为他更衣,现在哪有什么私事公事之分?从赵期昌位列右都督时,那私事也能引发成为公事,公事也能做私事处理。
一袭新缝制的褐色长袍,外罩淡青色的对襟纱衣,腰间扎一条月白锦缎腰带,赵期昌怎么调整都觉得这身新衣服小了些。
张祖娥给赵期昌取来靴子:“这是年后缝制的,可能小了些。”
“无碍的,那身衣裳洗干净,收好……这辈子还真没把一件穿酸、穿臭、穿硬……”
赵期昌说着穿好靴子,推开门出去了,张祖娥看着澡桶边藤筐里的衣服,昏黄光辉下就是黑漆漆,油兮兮的一团破布。
就是穿着这么一身破布,赵期昌在宫里东奔西跑,又一路走回家,吸引力多少人目光,被嘲笑了多少,背负的压力有多大……连赵期昌这个当事人都不清楚,他已经麻木了。
院中三口大锅冒着团团白气,赵期昌嗅了两口进入对面书房,对门口的李济道:“先来两碗杂碎汤,切点姜末、葱花就行。”
书房中,梁梦龙手握一卷书坐在灯笼旁,扭头看着赵期昌一笑:“梅川别来无恙?”
“志向未成,岂敢有恙?”
赵期昌坐在梁梦龙对面,整个人懒洋洋躺在椅子上:“朝廷要以我为帅备战宣大,估计会赐一枚将印于我。”
大同总兵挂征西将军印,宣府总兵挂镇朔将军印,这是将军正印,资历深厚的可以在将军封号前加‘大’字;还有将军副印,也可以说是副将军印,如宁夏总兵例行加挂的征西前将军印。
梁梦龙放下书,沉吟片刻问:“多少兵马参战?”
他想问指挥成份,可觉得这么大的事情赵期昌没资格发言,只有被动接受朝廷调动的份儿。
这时候李济端来两碗杂碎汤,赵期昌小小抿了一口道:“除我部之外,还要抽调保定参将刘磐部与河南巡抚标营赵鼎明部,兵力配备以我部为准。”
直接控制的兵力就是两倍的东宫兵马,即步军六营,骑军两营。
梁梦龙皱眉:“步军少了,另一路指挥是刘磐还是谁?”
步军的确有些少,没有绝对后方优势,搞大规模的骑兵突击等于肉包子打狗……更直接的原因在于骑军战术的落后并缺乏天才型骑军将领,所以目前包括赵期昌在抗击鞑虏骑兵时,也主张步军集团推进战术,佐以骑军穿插。
步兵的维持成本以及后勤压力要远远小于骑军,而适应性更强于骑军。所以这回出征宣大,赵期昌最多要两支骑军,绝不会要第三支骑军。
一个骑兵营人吃马嚼,粮草消耗等于四或五支步军营。
梁梦龙更关心副将人选,一个与主将别苗头的副将,绝对是一场灾难。
副将人选到底是谁,赵期昌也不清楚,摇着头:“我只知道杨奉恩是监军之一,另一个监军人选不清楚,可能也是东宫出身。而兵马方面,步骑八营便是极限,其实也够用了。”
说着赵期昌一笑:“不瞒乾吉兄,指挥八营兵马也是咱的极限所在,再多就止不住手脚了。”
手里的军队越多,那胃口就越大,同时指挥起来就越臃肿,很容易自己把自己套进去。
他也算是实话实话,再多的军队已经失去了意义,八营兵马将近三万人,一场三万人打不下来的战役,人数增到五万也不见得能打下。
除非军队翻个三四倍,可这样又失去了意义,这么大的一股军队出征,往往会扑空,或掉进陷阱里。谁让交战主动权在鞑虏,自己属于被动应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