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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备大营,天色渐亮,张辽首级送到此处。
营中晨鼓已响彻三通,炊烟弥漫,关兴、张绍、刘永三人侍奉在刘备左右,一同检阅张辽血淋淋首级。
关兴觉得也没什么好看的,又不是没看过军功首级。
他背着玄钢剑,对张辽缺乏兴趣,对名将头颅也缺乏兴趣,唯一感兴趣的是张辽的铁戟,不过已经被田信打包收走。
“诚如孝先所言,今卧榻之贼已除,朕安心矣。”
刘备轻松做笑,嘱咐陈到:“清洁张文远首级,略作妆容后,送往云长处。待天明,传送各军,示之魏军,震慑其心。”
陈到应诺,端着木盘亲自去处理张辽首级。
陈到离去不久,就有黄门侍郎来报:“陛下,蔡昭姬又在辕门外求见。”
刘备皱眉,蔡邕名声很大,董卓十分礼遇蔡邕,更将蔡邕的名望推到了巅峰。
才关中动乱时蔡邕被王允诛杀,蔡昭姬被南匈奴掳走,跟蔡邕、蔡昭姬有旧的曹操又已经老死,现在蔡家、蔡昭姬的威望很低。
哪怕名望很高,也并不能因为这么点事情轻易放过企图纵火烧粮的董祀。
刘备思索,询问关兴三人:“此事该如何衡量?”
迎着刘备目光,关兴不假思索就回答:“董祀只是企图烧粮,与颜斐相谋,有言论未见其行,就被颜斐所捕,臣以为其虽有罪,罪不至死。”
刘备目光落在张绍脸上,张绍拱手:“陛下,不杀董祀难以警示人心。臣以为当杀,不可放纵。”
轮到刘永时,刘永则回答:“蔡昭姬所求已被宋公所拒,今又复来,应另有说辞。如兴国、伯承所言,董祀之罪可大可小,可生可死,实系无关轻重之人。”
“好,那就见一见蔡伯喈之女。”
刘备说着抬眉去看雒阳方向,蔡邕是卢植好友之一,两家学派弟子之间多有熟识。
只是蔡邕一系已经完蛋,江东的顾雍在孙权手里宗族覆灭,得到蔡邕万卷家书传承的王粲染疫而死,二子在魏讽之乱中被曹丕诛杀。
关中之乱时,王粲逃亡荆州避难,蔡邕所赠万卷家书,也多失散。王粲博闻强记,能背诵默写,可他中年病死,蔡邕的学问也就中断了大半。
蔡邕本人的传承已经能算是断绝,总不能让蔡昭姬外出讲学吧?
至于蔡邕的孙子蔡袭……刘备也清楚一点情况,蔡袭之父娶颍川荀氏庶女,黄巾之乱时在颍川响应官军,是当时无数义勇军中的一员,只是和绝大多数义勇军一样,蔡邕的儿子追随骑都尉曹操,于长社之战阵亡。
蔡袭幼年丧父,童年时蔡邕被王允幽禁而死,蔡昭姬又被掳走……蔡邕的学问,基本上跟蔡袭绝缘。
等曹操把蔡昭姬赎回来时,蔡袭已经错过了学习的黄金年龄。
卢植的传承还在,刘备这里就是,卢植的幼子卢毓也在,卢植家学版权有继承人。
只是刘备熟悉、认识的卢植长子、次子已在战乱中亡故。
某种程度上来说,教授田信学业的那几位隐居汉中的大佬,绝对是蔡邕、卢植的昔日同僚,好友。
只是这几个人假死脱身,淡出了天下人视野。
或许他们教授的门人不止田信一个,还有更多的弟子出仕,只是不为人知。
隐藏江东的那位义士,极有可能是田信同门学艺的师兄、学长。
不计较出身、地位,从学统师承上来说,应该见一见蔡琰蔡昭姬。
关兴驾御战车,与刘备出营见蔡昭姬,营外篝火营地边蔡昭姬正熬煮稀粥,黑陶罐悬挂在火堆上,浓白米汤沸滚,四十余岁的蔡昭姬经历了南匈奴的摧折,已无光彩可言。
她穿粗布衣裳,面容粗糙,气质温和,她身边跟着一个脸颊冻得红彤彤的孝童,衣着臃肿,分不清男女,用畏惧的眼神看战车左右的白旄兵。
这个时候从西边次第传来悠长号角,淡淡晨雾遮天蔽日,天际看不到初升的太阳轮廓。
刘备正要下车,听到营内的号角声,他侧头去看西北,那里魏军发动了总攻,决定天下归属的关键决战就此爆发。
蔡琰轻轻搅动黑陶罐,所谓的稀世珍宝焦尾琴就放在一边,可能天气再冷一点,或汉军给的柴木少一些,蔡琰就会把焦尾琴投到火堆里继续燃烧。
刘备下车,蔡琰起身相迎:“山野民妇拜见陛下。”
张绍搬来四方竹凳,刘备落座也示意蔡琰落座:“入座吧,卿所请之事可大可小,此事也算朕的过失。自立国以来,未有廷尉、御史之设,诉讼刑狱分掌各处。就董祀一事,按例应由北府刑曹、讼曹量刑。死刑以下北府自决,若是死刑才会移文尚书台。”
刘备脸上没多少表情,解释一句:“昨日卿求访云长,事非云长该管之事,故云长不予处置。今北府量刑未定,也不该由朕插手。”
蔡琰面露苦楚之色,期盼询问:“不知民妇如何做,陛下才能下诏赦免外子?”
董祀做屯田都尉时犯罪论死,正是蔡琰前去恳求曹操,曹操才赦免董祀。
曹操那里尚且能通融,这给了蔡琰很大的希望,仿佛刘备这里也能留住董祀的命。
董祀的命已经不是他个人的命,也象征着关东士族。
下诏赦免董祀一个人,无疑等于给中原士族一个友善信号。
这不仅是蔡琰一个人的坚持,许多内迁荆州躲避中原战争的士人家族都在支持蔡琰。
蔡琰所请,刘备微笑摇头:“卿等不知孝先为人,若无必要,孝先不愿诛连性命。你家外子或许会判输役十年,或十五年,不会轻易判处极刑。蔡伯喈孙儿也是此理,养一人需二十年辛苦,杀之无益生民,又何必杀?”
刘备看一眼蔡琰身边的小童,见蔡琰沉默不语,也就起身走向战车准备回营。
蔡琰起身,如大梦初醒,难以置信的模样。
刘备都这么说了,那说明田信真的不会要董祀、蔡袭的命,那自己请求赦免一事就多此一举?
不……这其中差别很大,带着一点期望,她询问:“陛下,输役之刑,可是徒刑?”
刘备登车,回头看蔡琰:“是徒刑,临沮两千军吏皆系徒刑。”
你是来求赦免死罪的,可田信那里不准备判死罪,所以你也就别求了。
仿佛一拳打在空气上,又感觉天旋地转有些晕眩,蔡琰直愣愣站在那里,不知该如何开口。
丈夫、侄儿去服徒刑,刑期结束,人也就废了。
蔡琰想起一件事情,眼睛发光,这是唯一能救丈夫、侄儿的办法。
别人不好分析、判断田信的师承,自己能!
自己还抓着田信一个天大的把柄,恐怕普天之下也只有自己、田氏家族才知道这个黑点,其他知情人都已在关中之乱中消亡。
蔡琰默默鼓励自己,一定可以救回自己的丈夫、侄儿!
而整个滍水防线,晨雾笼罩之下,督战队在背后催促,魏军各处开始铺设浮桥。
火箭、投石密密麻麻砸向对岸汉军营垒,更有身披两重铠甲的超重装步兵结成盾墙推进,挥动长斧劈斩鹿角、栅栏,战争从一开始就达到最高烈度。
张合在前督战,战旗立在桥头北,将一个又一个重甲百人战阵推到桥上,驱赶着去南岸厮杀。
不破汉军,对广大的魏军中坚、骨干军吏来说就死无葬身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