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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垓带着几名亲随赶到街亭码头时正值午间炎热之际,除了随孙密而来的吏士集中在一起埋锅造饭之外,其他汲县屯田兵也聚集在一起休息,他们能吃的只有采集野菜,混合粟米熬煮的稀粥。
至于河边打捞的鱼虾,自然是是军吏、县吏的午间加餐。
武垓认出是孙密本人,越发不可思议,面露惊容,下马又快步上前几步:“贤弟竟然在世?难道是诸人诓我不成?”
孙密笑而不语,等武垓走近了才施礼:“兄长,此将军之计也。”
说着展臂示意,待武垓坐下,孙密挥退左右随从,武垓随行的武士也都退到远处,孙密低声说:“将军欲使我诈死,潜入汉军。并说服我父,如兄长所见,弟已是死人。”
说着摇头做笑,笑容很不自然,显得苦涩:“田国让之女是我嫂夫人,此去兖州,虽有波折,但也是一条退路。”
武垓微微颔首,没做详细追问,就说:“国事艰难,委屈贤弟了。”
“算不得委屈,唉……”
孙密本要解释又是长叹,感慨不已:“也不瞒兄长,我恐为田国让察觉,这死间计可能会成反间计。本该直趋南岸,可又不舍兄长,故向将军讨了个差事,前来见一见兄长,即便今后死在敌国,也有人知我因何而殁。”
深感信任,武垓动容,向孙密拱手施礼:“国家有士如此,何愁不强?”
孙密微微颔首,又是感觉荒唐,哼声做苦笑、自嘲模样。
自己这种行为本就不好解释,骗一骗寒门、普通吏士还行,瞒不过武垓这种半步世家的子弟。
这就是脚踏两条船……跟其他投入汉军的人不同,他有把柄在魏,过去后可以临机抉择,多了一些选择。
武垓也不知该如何鼓励、安慰孙密……这种机密事情,父子知情属于情有可原,亲兄弟之间也要做隐瞒,以免泄露;却向自己说了,自己有那么可靠?
武垓多少有些疑惑,虽然自认为是一个正直、有勇气的人,可自己并无太多事迹、传说,属于一个靠父亲功勋,被直接选为宿卫、郎官,又中正官选评、定品后才出仕的县令。
从履历上来说平平无奇,自己现在走的路,也是孙密以后要走的路,没有特殊之处……可孙密却这么信赖自己,是孙密眼瞎、做事不密;还是孙密慧眼识人,知道自己是个值得托付性命的人?
武垓心中感慨之际,边上田豫却看到下游更多的船只出现,不能再拖,也不可能再和平混入城中。
于是来到水桶边,蹲下摘掉口罩,拘水洗练好让自己清爽一下,随后又换了个没有汗迹的细麻崭新口罩,就蹲在原地拘水清洗原来的口罩。
见他换口罩,随行吏士得到暗示,当即突然分成几股齐齐冲奔,一股前去控制午休的屯田兵,一股控制用餐的县吏,一股直接冲向河滩觅马处。
这里百余匹马都拴在木桩上,各自围绕着木桩吃草、休息,相互不影响。
终究是新拨付的马匹,没有养熟,不能随意放养。
武垓还来不及反应,就见自己外围的四名卫士被围住、缴械,而他也被快速冲来的汉兵控制。
他愕然片刻,惊诧无比看着孙密,越发想不明白这是要干什么。
难道……这是为了取信汉军?
可也不能拿汲县做文章啊,汲县何等重要,难道秦朗、孙密不知道?
秦朗驻军的朝歌丢失都算小事,可汲县不行,丢了汲县,整个河内郡东部、夏王国就彻底完了。
河内郡曾经析分五个县创建了‘夏公国’,是大魏帝国法理下,夏公国头衔的主体,由田信的表兄杨正担任夏国相。
去年又升为王国级别,从河内北部的上党郡割了南部高都三县,组成了八个县的夏王国。
法理就是力量,这八个县的吏士……对迎接汉军、北府兵,天然存有更高的热情、积极性。
没有机会也就罢了,如果汉军夺取汲县站稳脚跟,夏王国八个县会不会倒戈?
武垓犹豫之际,分析孙密真正的态度、立场。
如果这是一场诱敌深入的死间计划,那一切都能说得通,坚城汲县、夏王国的态度……都是可以引诱汉军误判的有利因素。
汉军觉得有利可图,很有操作性……那对魏军来说,一旦早有准备,那就是一场围歼战。
可汲县坚城又有物资,万一呢?
武垓无比担忧,始终盯着孙密,想要得到一点小动作方面的暗示。
可能是孙密的演技太好,面露愧疚、懊悔、犹豫等等情绪,越发的令武垓绝望。
两人相顾俱是无言,这段时间里汉军主力船队渐次抵达,也不需要尽数抵达码头,许多轻装士兵半途就跳下船,与撑船、划船的士兵一起出力,将许多小船拖拽藏入芦苇丛中。
只有运载铠甲、弓弩、箭矢的运船才会抵达码头,方便卸载、武装。
马良登岸,与田豫碰头,不等田豫开口,马良就主动交待:“非仆坏事,乃系敌军有变。”
他递出清水口毋丘兴连续派发的紧急公文,声音低沉急促:“南岸烽燧尽起,满宠麾下尽出,自发信时,已抵达清水口。清水北岸斥候再三确认,秦朗所部骁骑军尽数出动,即将与满宠会师于清水口。”
此刻不需要看地图,也知道这两股水陆机动部队组合在一起会发生什么奇妙反应。
单独一个骁骑军,没什么好怕的,骁骑军急趋百里来汲县参战,马力衰竭,就没有战斗力。因为没船,没法封锁清水,所以汉军可以从清水口原路退回。
单独一个满宠的镇南军,也没什么好怕的,清水河虽然很大,但也不如江河宽广,如果只是水面交战,庞大战舰在清水河面有优势,也有劣势,起码有正面击败的可能性。
可两股结合在一起,那么想要正面击溃对方,无异于痴人说梦。
如今怎么办?
田豫见马良神色沉稳,点缀一撮白眉的眉目间已有森森决然之色,就说:“今若退军,必然覆没。若是弃舟船,轻装疾行,日暮时可抵获嘉,明日能过武德、卷县之间。半日筹备,正午前后可渡黄河,抵达敖仓。”
“只是如此有损国家威望,最少减员千余将士,亦有折亡过半之风险。”
田豫语气舒缓:“若是进据汲县,发檄文于河内、夏国、上党,布告士民说王师六路北伐,激励豪杰举兵响应,顷刻间可得近万吏士。坐守汲县坚城,更兼粮秣充足,足以与魏相持半年!”
马良听了当即表态:“善,今与将军同报先帝殊恩,岂吝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