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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会之上,一如往日,由宰辅杜栋梁主持。
外廷掌印太监齐巳韦肃立在那座依然空着的龙椅下首台阶侧,扯着嗓子喊道:“有事禀奏。”
富丽堂皇的金銮大殿,站着数百位的文臣武将,仍然显得无比空旷。
掌印太监齐巳韦喊话后,便垂首肃立,规矩十足。
大殿内百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交头接耳,却无一人敢贸然发言。能站在这金銮殿上,最低的官阶都是六品谏官御史,能坐到这个位置,谁都不是傻子。
眼下的风口浪尖,大家彼此心知肚明,深谙官场大忌,枪打出头鸟,况且这其中牵扯最多的还是家之事,但凡不是嫌脑袋搁在脖子上时间长的,谁都不会把这事拿到台面上来。
杜栋梁站在台阶另一侧,面对百官,威势十足。
一夜未睡,到了朝堂上,仍然一副精神抖擞姿态的杜栋梁,实则内心殚精竭虑,忧心忡忡。
朝廷与大庆扳手腕,已经到了最后见分晓的时刻。坐镇京师的那人,虽出手了,可似乎落在了下风。
褰乐王留下的后手底牌,八千帝军,隐忍到最后,意图是绝杀。上朝会之前,他已经下令八千帝军出击,帝军出发前,他对那领军的将领了一句话,原话是,“即便你等全数阵亡,也要割下那叫秦恒的年轻饶首级。”
然而,不知为何,杜栋梁总是隐隐觉得这个看似万无一失的绝杀之局,不会功成。个中因由,他又想的不甚明白,或许是那个年轻人不按常理出牌的方式,又或者他太过聪明,也有可能是大庆军作为南阙最能征善战的军队,杜栋梁有些怅然若失……总之,林林种种,让杜栋梁心乱如麻。
只是这一切,在不明就里,只看到这位宰辅大人威风八面,在朝中如日中的群臣眼中,那就全成了羡慕,嫉妒,恨,谄媚与巴结。
如今的宰辅兼辅政杜栋梁,朝政、地方事宜,一手抓,风头可谓一时无两。
杜栋梁压下心中思绪,缓缓道:“诸位同僚,我等都是给陛下分忧,朝会有议,尚请直言。”
杜栋梁这句话后,大殿内絮絮叨叨的声音,戛然而止。
一脸老神在在,如同一尊弥勒佛的广执令陈安,似才从闭目养神中醒来,他看了看左侧的大文公施广济,眯眼一笑。
施广济扭头看过去,这时的陈安一脸歉意,以嘴形告知道:“还望施大人海涵。”
施广济旋即便明白了陈安的意图,之前午门外所言,并非而已。
陈安正准备开口,却被人先一步开口阻断。
站位于大文公施广济其后第四的布政司布政使江烟瀚突然开口道:“大人,下官有本要奏,需面呈皇上。”
此言一出,满殿皆惊。
作为总管地方民政,田赋,户籍等的布政司,可谓实打实的油水机构。而作为从二品的布政使,更是把控着本州的经济命脉,不可谓不大权在握。
这位在朝堂上一向见事就躲,有好处就捞的布政使,人送外号“江泥鳅”,今日却突然一改往风,张嘴便是要面见皇上,这在同朝为官多年的同僚看来,实属罕见,甚至有些刮目相看。
然而这种“罕见”与“刮目相看”之中,更多的是惊讶与不解。
皇上病重,早已有言,外廷政事,辅政大臣杜栋梁可乾罡独断,除无法定夺的要事外,一律不见其他臣子。
陛下亲言,是满朝文武,人尽皆知的事实,江烟瀚不可能拎不清。但其却又切切实实的开口要面见圣上,没有要在朝会当廷审议的意思,这才是众官员惊诧的所在。
杜栋梁面不改色道:“陛下身体欠安,实无法劳神朝会之事。江都使若有要事,直无妨。若本官与诸位同僚尚不能商榷出对策,再奏禀陛下也不迟。”
杜栋梁的这番话,听上去客客气气,内中却是一副不容置疑的口吻。
有官员此时再看向这位从二品的大员时,已经有些幸灾乐祸。
朝中文官三巨头,宰辅杜栋梁,广执令陈安,大文公施广济。此三人,原本在朝中的党派气象,是可分庭抗礼,可在皇上病重之后,渐渐将权势挪移在了这位宰辅大人身上,甚至让其兼辅政大臣,对朝中诸事可乾罡独断。近几年,更是隐隐压盖陈安与施广济一头,有不少人猜测,皇上这是要让杜大人辅佐新皇。
而这位敢冒大不韪,驳了杜大人颜面的布政使大人,在其他官员看来,不仅日后的晋升之路堪忧,就连仕途能不能保得住都还两。
但其实,会有此想法的大多都是些官阶不高的大臣。三品以上的官员心里便不会这么想,能做到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宰辅位置,杜栋梁岂会没点容饶肚量。
陈安蹩着脑袋看着那个身体似麻秆,个头矮,才五十余岁,便一副年老体衰模样的布政使。这位今日胆气十足的布政使大人,让他尤为“刮目相看”。
盯了好半晌,那位布政使大人都好似没发现般,目不斜视,陈安一脸悻悻地将目光收回,继而又将目光投在一旁肃立的施广济身上,笑意玩味儿。
施广济此刻的心中诧异不已,这位虽算不上心腹,却被打上施派烙印的布政使,往日上朝,即使有本要奏,也会事先禀明,今日却不知为何一反常态?
文武百官对于这个今日朝会不同寻常的布政使大人,皆是一脸好奇之色。一个个都在等待下文,看他是要执意面呈圣上,还是当廷奏明,先行朝议。
当满朝官员听到江烟瀚的下一句话,脸上表情变得精彩至极,谁都不敢相信,这个“江泥鳅”,居然捅开了那层窗户纸。
江烟瀚恭敬将奏则呈出,掌印太监连忙去收取,再转手呈给辅政大臣。
杜栋梁正在阅览,江烟瀚直接道:“启禀大人,下官认为秦氏一脉,不思皇恩浩荡,胆敢以下犯上,理当严惩。大庆王更是欲行谋逆之事,当以灭族。秦氏子嗣更是公然挑衅皇威,当斩于城下,以彰我南阙威。还请大人奏明圣上,着大军踏平大庆,杀此子于城下。”
满殿哗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