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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渡口遇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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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睿慢慢走近娄江渡口边,河畔的杨柳随着秋风微微摇摆,一眼望去河水甚是清澈,河底的卵石隐隐若现,水中还不时的有几尾调皮的鱼游来窜去。

孩童灵动的眼睛望着娄江东去的潺潺流水,想起父亲和大兄过这条娄江流向东方的大海,一望无际的大海不知道到底是个什么样儿。

他年纪尚幼,从未出过苏州地界,心里默默念叨着终有一我要顺着这江水东流而下,去看看这下究竟是何等模样。

胸膛里忽然间豪气顿生,脑海里翻腾着二兄教的唐诗《黄鹤楼送孟浩然之广陵》,张口就胡诌出一首诗来:

寻思下哪是头,忐忐忑忑闯神州。

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娄江际流。

刚念罢,只听见树荫底下有人哈哈大笑。

丁睿不由心中恼怒,转头怒目瞪视,只见那柳树下坐着一个满髯汉子,衣衫褴褛,面有菜色,满脸沧桑。

丁睿走过去气哼哼的道:“兀那汉子,有甚好笑。”

“哥刚作那歪诗实在令人好笑,见谅,见谅。”

那汉子本来强忍着不笑,看到丁睿嘟着嘴生气的脸甚是有趣,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我作歪诗,你会作么,那你倒是作来一观。”丁睿双手叉腰,恶狠狠的望着那汉子。

这汉子被丁睿的话堵了个严严实实,他哪里会作诗,就算胡诌,那也得要好好思量一番,片刻之间哪里作得出来。

“汝既不会作诗,哼,竟然取笑与我,脸皮真厚。”

丁睿手指在脸上刮着,一脸洋洋得意,故意模仿夫子的言辞耻笑这汉子。

汉子脸上打不住了,几十岁的人被一幼童耻笑,如何放得下脸。

他寻思着找首诗出来怼怼这顽童,可片刻间哪有差不多的诗句,便道:“好,你容某思量一番,如某做出来你便如何。”

一旁的两三个艄公见有热闹好瞧,便围了上来,笑嘻嘻的看着两人斗嘴。

听这汉子作诗,便道:“兀那汉子,你若是会作诗,哪会连顿饭都混不上。”

那汉子脸上涨红:“某只是一时落难,岂会连首诗也做不出来。”

丁睿听他饭都吃不上,便道:“你若是做出诗来,我便买果子与你吃。”

那汉子打量了他一下,故意推脱道:“孩童身上如何有钱财,莫欺我等穷人。”

一艄公笑道:“那汉子,这哥如何会欺你,他是村里丁员外的三郎,在这市集里随意取用,谁不与他,他爹会少几个果子钱,你作诗吧,莫闲扯。”

汉子心里暗暗叫苦,话都放出去了,不作是不行了,否则这张老脸便丢尽了,左思右想了半,旁边几热得不耐烦,都在一旁笑着揶揄他附庸风雅。

汉子皱着眉头,思量了许久,李白这首诗大气磅礴,除了唐诗还真找不出来合适的诗句来对应。

搜肠刮肚了一会,突然一拍脑袋,这童会改,我如何不能改,顿时灵机一动,念出来一首诗:

悠悠四处望九州,满眼风光北固楼。

千古多少兴亡事。付诸长江滚滚流。

(注:这本是南宋辛弃疾的词《南乡子·登京口北固亭有怀》,略作了改动)

这首诗第一句以九州对应了孩童的下,后面以长江水力压娄江河,虽然不合平仄,但也是对赢了丁睿。

旁边的艄公一时呆住了,这汉子还真会作诗,另一艄公言道:“兀那汉子,你莫不是抄袭哪位高饶吧?”

丁睿已然识字不少,且记性甚佳,的确没听过王夫子和丁进宝念过这首诗。

此诗也确实磅礴大气,丁睿便道:”此诗甚妙,我未曾听过,便相信于你,跟我走吧,买果子与你吃。”

这汉子忙道:“如此便有劳哥了。”

心里却连呼惭愧,辛弃疾老大人,切莫怪我,我这一是拉不下脸,二是腹中饥饿,见谅见谅。

汉子心里念叨,手从树后摸出一对木制的拐杖,扶着柳树准备起身跟随丁睿去买果子。

几个艄公见汉子果然会作诗,互相对视了几眼,不敢再嘲笑他,讪讪的走开了。

丁睿见他双腿残废,心有不忍,按着汉子的肩膀道:“你双腿不便,勿跟我去,我买来与你。”

汉子望了望丁睿,见这孩子虽满脸稚气,却眼神坚定,不似信口开河,连忙拱手道:“有劳有劳。”

丁睿转身回到市集,寻思这汉子颇有文采,双腿残废甚是可惜,想着买点好菜食与他。

他走到集市上卖肉的刘屠户处,这屠户已收摊,正在屋里。

看到丁睿进门,赶紧上前,一脸的油褶子放着光,笑眯眯的对丁睿道:“三郎君到鄙店来有事么?”

左望右望的丁睿道:“还有熟食么,我买上少许。”

“英有,三郎君上门,没有老汉现煮都成,这里还有晌午未曾卖完的熟猪肉,你看成么?”

“行,那便给我两块,明日里你上我家来取银钱。”

“三郎拿去便是,随便哪让忠院子(院子即仆人)送来就好。”屠户捡了两块猪肉用荷叶包好,递给丁睿。

丁睿拿了两块猪肉,又去摊上买了两个果子,急忙走到河边。

河边那汉子正翘首以盼,看到他手中的猪肉和果子,顿时馋涎欲滴。

他道谢后接过丁睿手中的食物,拿起猪肉便狼吞虎咽,再咬了一口果子,吃的太急,冷不防噎住了,不住的打嗝。

丁睿连忙到艄公哪里借来水囊递给他,汉子大大的喝了一口水,才把果子咽下去,这下学乖了,一口果子一口肉一口水的吃着。

丁睿蹲在地上,看着他问道:“壮士,你口音不似本地人,如何来到此处。”

汉子将水囊放下,叹息道:“我本是荆湖南路之人,家道中落,无奈流落北地,是以口音中带有北调。”

丁睿好奇问道:“听闻北地有契丹人,甚是凶恶,常到我大宋境内打草谷。”这是丁睿听父亲的。

汉子边吃边道:“那北地的契丹人大都是我汉人,汉人杀汉人,何苦来哉。”摇摇头,一声叹息,面有不忍之色。

丁睿又问:“壮士,下到底有多大,夫子圆地方,这方地又有多少里?”

汉子道:“哥,是不是圆的某并不知道,但这地可不是方的。”

丁睿奇道:“可夫子是如此的,难道有错?”

汉子笑了笑,并不回答,而是问道:“哥看来已曾上学,可学了什么?”

“夫子教了《千字文》,还未曾学完,家里父亲和二兄教了唐诗,大兄教了算术。”

“哦,会算术,你会九九口诀么。”

“不会,我只会加减。”

“那好,某便考考你,二十二加二十七等于多少。“汉子出了个不用进位的简单算术。

“甚是容易,子心算都能算出来,不过我还会用算筹,待我找来柳枝。”丁睿洋洋得意站了起来。

他个子矮,央求艄公们帮忙折了十几根柳枝,一纵一横的摆在地上,这便是算筹的计数方式,以纵横两种排列方式来表示数字的。

其中一到五均分别以纵向方式排列相应数目的算筹来表示,六到九则以下面的算筹再加上面相应横着的算筹来表示,横筹代表五。

丁睿摆弄着地下的柳枝,上面纵向排列着四根柳枝,两根为一组,之间间隔较大,代表二十二,下面一组为两支,另外一组三支,纵向两支,两支上面横着一支,横着的那支代表五,便是二十七。

丁睿将上下的柳枝组合起来,变成了左面一组为四支纵向排列,为四,右面一组四支纵向排列,上面横着一支,为五。

丁睿忽闪忽闪着大眼睛对汉子道:“看到没,这便是算筹之术,二十二加二十七是四十九。”

那汉子看着丁睿问道:“如果是二十二加二十八呢。”

丁睿笑嘻嘻道:“那便是五十,顺着数不就是了。”

汉子笑了,丁睿聪明伶俐,很是逗人喜爱,不过今见过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他还得四处寻找安身之地。

想想和这孩子也是缘分,干脆教教他,于是道:“某这里有简便计算之法想教于你,你可愿学。”

丁睿蒙学颇为刻苦,听见有简便计算之法便大感兴趣,这算筹带在身上计算太过繁杂,每次见大兄带着一把算筹出门便觉得累,要有简便计算之法岂不是更好。

当下眨巴着眼睛拼命点头,汉子看着他鸡啄米似的可爱模样不由开怀大笑:“好,如此某便传授于你。”

他拿起柳枝,在地下写上“0、1、2、3...9”这十个阿拉伯数字,吩咐丁睿在去折些柳枝来,用算筹计数的方式放在除了“0”之外的数字下面。

正要教丁睿先认识阿拉伯数字,忽然见丁睿站起身来,双手抱拳打躬作揖道:“还未请教尊姓大名。”

“哦,某姓吴,单名一个‘梦’字,做梦的‘梦’,字昕(念xin)颂。”汉子姓名倒是真的,这字是来大宋之后胡编的,谐音是“新宋”。

汉子吴梦看到顽童都行礼作揖,心想古代的宋人可比后世人有礼貌多了,可惜这礼貌都让日本学去了,后世人丢的一干二净,甚是可惜。

“子姓丁,名“睿”,睿智的“睿”,请吴师父赐教。”丁睿恭恭敬敬的拱手作揖。

“不必客气,来,某先教你识大食数字。”

古代人称呼阿拉伯为大食,其实这数字是印度人发明的,传至阿拉伯,后经丝绸之路带到中原,故始称阿拉伯数字。

阿拉伯数字很好记,丁睿自赋极佳,记性甚好,不多时便会书写,吴梦教起来便顺利许多。

待吴梦教完竖式加法的进位,日已偏西,丁睿看看色,拍拍手道:“吴师父,我得回家了,出来已半晌,家中父母牵挂。”

吴梦笑笑:“你明日再来,某还在此处教你。”

丁睿点点头,大人般的拱手致谢,朝着家中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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