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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军汇合,杨侗已经知道杜如晦他们是因为卫凤舞的一个梦冒雪南下,并且把挖湖堤的人给逮住了,也倒牛进达扑了个空;而卫凤舞他们也已知道大军及时撤退的原因竟是杨侗吐了郑丽琬一身。两厢对放,人人都有人算不如天算、天命在隋的感慨。
水天姬这个迷信的女人,更是觉得吐蕃赞普不如她聪明,只因早在杨侗起家之时,她就发现杨侗是天命之子,从而将霫族融入大隋,现在人人都过上了美好生活,跟隋人毫无二致,这不正是霫族人世世代代梦寐以求的生活吗?
“这几人又是怎么回事?”不知水天姬所想的杨侗,将目光看向几个五花大绑的汉人,这几人有老有少,但每个人都被打得鼻青脸肿,几乎看不清本来面貌,每个人的嘴巴里还塞着馊臭味的足布,应该是某些士兵嫌他们吵,直接就从脚上除下臭袜子给堵上,远远都能闻到一股馊臭味。
杨侗连忙避到上风,心说难怪大家都躲得远远的,也不知是谁的脚,竟然这么臭。
“回圣上,这几个是伪唐的使者,正使是云宝兴、副使是封伦,他们到这不久,就遇到吐蕃小论韦??义策带兵来援,他们了解了此处地形,便献出了决湖堤、淹大营的办法,甚至连大军撤离的方向也为云定兴算准,所以事先在岸边布下了重兵。若非圣上洪福齐天,恐怕……”恐怕什么?杜如晦没有说,但有些话是不需要说的。
“还真是奸臣大集结啊!”杨侗乐了,让人给白发苍苍的云定兴、封伦除去了嘴里的臭袜子。
那馊臭的东西一离嘴,两人当即呕了起来。
仔细看了看,总算是把鼻青脸肿的云定兴认了出来。
要说大隋吧。
立国虽然不到五十年,但却人才济济,尤其是名将方面,一些传承数百年的王朝加起来,都不如隋朝将星多,但隋朝是一个大变革的王朝,魑魅魍魉也特别多。
就拿这个云定兴来说,他祖籍武川,本姓鲜卑赫连氏,慢慢发展成北魏名门望族,渐渐接受汉礼。然则对于云氏来说,所有家族荣耀都被云定兴败光了。
云定兴这家伙极善钻营之道,将同样精擅钻营的女儿嫁给了太子杨勇,受封为昭训。
云昭训在杨勇心目中的地位很高,一来长得好看、讨人喜欢,杨勇一看就爱,相对于正室,第三者往往更懂男人,更懂得利用自己的优势来讨好男人,男人不就好这口嘛?二来,云昭训会做人,往往把其他姑娘推荐给杨勇享受,于是乎在杨勇眼中,自然是天字大好人,然后她再通过这些女子,孤立为杨勇事业着想而屡屡劝谏的正妃,三来她的肚子也很争气,一口气为杨勇生了三个儿子。太子妃元氏愁闷郁结,不久就黯然而逝。
元氏死后,云昭训的位份就被提上来了,云定兴也正式晋为大隋王朝最有潜力的岳父。然而云定兴非但没有劝戒太子,反而推波助澜,一如既往地诱惑杨勇疏于政务、弦歌自纵。
在老丈人的带领下,杨勇政务不理、弦歌人生,这也惹恼了杨坚夫妇,眼见太子不务正业、无药可救,怎敢将偌大帝国托付给杨勇?
结果杨勇被废,佞惑杨勇的云定兴因此获罪,本人和妻女都被没为少府监官奴,但云定兴还要东山再起,前太子没有了,可以找新靠山。
在这点上,他用实际行动诠释了什么叫无耻、什么叫小人,怎么说呢?他把从女儿那里得来的各种宝贝献给了宇文述,由宇文转交给杨广。当宇文述把他始终不得升官的原因归咎于杨勇儿子还活着时,云定兴眼都没眨地就把杨勇儿子全卖了。杨勇一脉自此断绝。
云定兴利用自己的外孙之命,步步高升。到了杨广南下江都之时,他还成了留守洛阳的杨侗的一名辅官,可是杨倓到来之后,立即改头换面,和元文都等人阻止杨侗运宫廷之物北上,要不是有杨广密旨,恐怕一件物品都带不到邺城。
等到江都宫之乱发生,他和王世充拥立杨倓上位,不久,云定兴又逼迫杨倓禅位于王世充。杨倓死活不干,云定兴又想到找假杨倓让位、高筑禅让台的办法,帮助王世充上位,因定策之功受封为太尉。等到李世民围攻洛阳城,他云定兴怎么可能替王世充陪葬?于是又理所当然的把王世充给卖了,摇身一变,成了李世民的人马。
和云定兴相比,身为杨素女婿的封伦也好不到哪去。
大业年间,内史侍郎虞世基总揽政务,但因开始时候还有节操,时常忤逆杨广。这时候封伦依附虞世基,为他出谋划策,让他谄媚奉承皇帝、扣押违背圣意的奏章,并抑制贤能。从此虞世基放飞思想,受到的恩宠逐日加深,而大隋王朝的国政则日渐败坏。
什么叫一丘之貉、狼狈为奸?
杨侗眼前这俩老头就是。
这时,吐得缓过气来的云定兴哭叫着下跪请罪,叫道:“罪臣云定兴叩见圣上,算计圣上实非罪臣之所愿,实因情势所逼,请圣上宽恕……”
杨侗没有理会云定兴的哭叫,问道:“朗日赞普就在积石关外,你们为何舍近求远,李渊派你们前去逻些,所为何事?”
云定兴看了杨侗一眼,小心翼翼的说道:“奉圣上,奉李渊之命游说葛尔、韦、娘、农、赛、蔡邦等氏,希望他们合力说服吐蕃赞普,加派兵力协助李唐抗御朝廷天军。要是日后打败朝廷天军,那么吐谷浑旧地四郡和河西大地归吐蕃所有。”杨侗对此并不意外,史上的李唐王朝每到内战坚持不住的时候,就以各种承诺请异族军队入境作战。而李渊是此例的开始者,哪怕他有和吐蕃平分江山的协议,杨侗都觉得正常,又问道:“结果呢?吐蕃各大部族答应你们了?”
“暂时没人答应。”
“真是没用。”杨侗怒哼一声,“亏你们还是鼎鼎有名奸臣呢,竟然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真是废物!”
“呃……”云定兴有些转不过弯来,诧异的看了杨侗一眼:“回禀圣上,我等经过月余的努力,成效寥寥。从他们的反应来看,应该是在观望大隋和吐蕃之战,一旦战事有所变化,恐怕是要出兵。”
和奸臣对话就是这么的省事,不用去威逼利诱,他就会竹筒倒豆的把自己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甚至连会从你的角度帮你分析。
杨侗又问:“照你这么说,应该没有兵才是,但问题又来了,伏击朕的吐蕃兵到底是打哪来的?”
云定兴继续道:“这一万精兵是韦氏、娘氏、农氏、蔡邦氏等部的兵力,此四氏本为苏毗国臣属,在朗日赞普征伐苏毗国的时候。娘·曾古与农·准保在达巴夏如山此侧,设哨了望,以充吐蕃耳目。韦·义策与蔡邦·纳森两人充赞普进军之向导。吐蕃遂攻破宇那堡寨,灭了苏毗国。此四氏凭借灭亡苏毗的大功,自各获得奴隶1500户,慢慢成为吐蕃大族。只是他们和吐蕃原先贵族不合,又因出卖苏毗王的缘故,受到苏毗各部排斥,两面不讨好,只能彻彻底底的臣服朗日赞普。”
“这是叛徒的下场,跟你们两个大奸臣一模一样。”杨沁芳带着揶揄的笑容。
云定兴脸上恰到好处的表现出了一丝赧然:“将军说笑了,世道艰难,我等不得不随波逐流。”
“世道艰难,尔等为了生存,随波逐流也是合情合理、理所当然,朕没意见。”杨侗挥手阻止了准备继续嘲讽的杨沁芳,又对云定兴说道:“云奸,你继续……”
“苏毗四氏听说朗日赞普积石关战事不利,他们害怕朗日赞普败亡后,受到苏毗、吐蕃贵族排斥,难以生存,便以蔡邦·纳森为将,率领四族一万兵马前去助战。只是圣上的军营堵住他们行军之路,所以……”云定兴说道。
“所以你们献计,利用地形来个出其不意,打算将朕和大隋雄师一网打尽,对吧?”杨侗语锋一转,杀气腾腾。
封伦噗通一声坐倒在地上,一旁的云定兴面色苍白,嘴唇颤了几下,看向杨侗道:“圣上乃是一国之君,不想行此诡计诓骗于我。”
“是你自己说的,关朕何事??”
“可圣上说随波逐流也是合情合理……”
“但你们和吐蕃联手,谋害朕……”杨侗望着对岸的的泥石地,对牛进达说道:“老牛,这些奸贼差点就把我们活埋了,你让他们享受享受那滋味。”
“圣上英明。”牛进达闻言大喜。
“圣上,杀了我、杀了我,再埋…呜呜…”大声叫嚷的的云定兴又被臭袜子堵住了嘴。
牛进达嘴角狠狠地抽搐了一下,人生之中第一次遇到这么贱的要求,这天底下还真有人主动找死的,而且不但不怒,反而一脸乞求??
“去吧。”杨侗懒得再理会他们。
“喏。”牛进达一挥手,让士兵们押解着这伙奸臣,大声道:“原谅他们是弟兄们的事情,我们的使命是送他们去见弟兄们。快一点,别让弟兄们久等了。”
“老牛这话说得相当有水平,不错不错!”杨侗称赞一声,又向铠甲上沾满乌黑血渍的杜如晦打趣:“我大隋王朝的武将越来越有文化、文官越来越能打,这是好现象。”
“圣上,你要别小瞧我们文人。”杜如晦颇有得色的说道:“正统文人精通六艺,一些耿直文人,每遇到流氓无赖,一般都先把他打服,然后再去以理服人。您看门下省、中书省、尚书省主官,以及尚书省各部尚书,哪个不是这么耿直?”
“你说的是你自己吧?”杨侗笑着看向当过斥侯校尉的刘仁轨,问道:“正则,你也精通六艺,是不是经常这么干?”
刘仁轨连忙答道:“末将在家乡的时候,经常这么以理服人…事半功倍…”
杨侗深感欣慰。
要是没有这点脾气,都要怀疑刘仁轨是不是那个能以花甲之龄大破百济和倭国联军的牛人。
“云奸的话,你们也听到了。”淡定的望着被活埋进泥石洪流几大奸臣,杨侗道:“吐蕃和突厥等游牧民族一样,由名个部落组成,目前看来,他们分为王族、旧贵族、苏毗三大派系,朗日赞普为了平衡旧贵族的势力,重用了在统一战争中立下汗马功劳的苏毗派,引起旧贵族的仇视。朗日赞普若死,吐蕃必乱。”
“要是吐蕃四分五裂,于我大隋百利无害,这不是好事吗?”杜如晦笑道。
“确实是好事。”
刘仁轨说完,却见杨侗沉吟不语,他微微一怔,连忙问道:“圣上觉得不妥吗?”
“并无不妥,只是朕想的比你们多。”杨侗说道:“要是朗日赞普死了,那些被他武力征服国家、部落应该会起兵叛乱,致使吐蕃群雄割据,再经过一轮血战,将呈现出王族、旧贵、苏毗三足鼎立之势;要是没有外力介入,朕认为旧贵族和王族加起来都不是苏毗系。”
“请圣上明示。”刘仁轨不是很懂。
“不妨从两方面来理解,首先是旧贵族腐朽不堪,墨守陈规,奋发向上、力争上游的精神早被人上人的富足生活磨灭干净,苏毗系是地位不高的新兴贵族,充满了朝气,这就好比隋唐两朝一般;其次是旧势力普遍有矛盾,处于谁也信不了谁、谁都怕别人占了便宜的乱象,他们人心不齐,如何斗得过新兴贵族?”
刘仁轨默默的点了点头,他又问道:“苏毗系同样群雄并立,正所谓天无两日、国无二主,估计谁也不想当臣子吧?”
“那就看谁比较聪明了,聪明的人会学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抢先占据大义,再对各部执行分化、离间之策。”
“末将明白了,但这一切的前提是要把达赞干布弄到手。”
“所以,我们要搞死他。”
说完这话,杨侗有些后悔了。
在洛阳的时候,达赞干布在法理上已经被眼象雄公主弄死了,要是把真的达赞干布弄死,吐蕃也只有捏着鼻子认了。可当初,松赞干布还没有被毒倒,所以让他逃了一劫,早知黑冰台的人那么给力,就该顺手把达赞干布解决了。
不过,现在不是没机会。
只因达赞干布就在禄东赞的军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