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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曜来到柊林城外的柳家庄,这里的柳树已经抽了新芽,桃树也绿了,柊林城里的那条河穿过村庄,奔流而下。
黑曜站在桥头,便能看到柳献之的学堂,临近了,听到里面一片哄闹,黑曜进去一看,一群孩便噤了声,许是被这黑衣少年吓到了吧!
“柳献之呢?”
“先生……先生他在外面。”一个不点道。
“念书!”黑曜冷着脸,一声令下,孩子不敢不听,书声四起。
黑曜来到前门,才看到桃花树下的柳献之,一身白衣,头发凌乱,没了先生的一点模样,靠在树上,许是睡着了。
“这又是怎么了?”黑曜明知却要故问。
“她走了。”
“是吗?”
“我找不到她了。”
找得到才有鬼呢!她随意翻个跟斗就是几千里,凡人一才能走多远啊?
“我带你去罢。”
柳献之一听,瞬间来了精神,“真的?”
“不过你要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你。”
“你真是忘川的夫君?”
忘川是鬼,但也是人,半人半鬼,即为鬼差。
在佛前,忘川还是很虔诚的,在此静修多日,忘川的内心也渐渐平息,心里的很多困惑得到了解答。
今日又是和尚敲钟了,忘川离了静心斋,来到钟楼,“咚……”长长一声,划破长空,如浪潮般浩浩荡荡,震遍山谷。
“忘川施主。”和尚双手合十,向忘川问好。
“师父,每日敲钟鼓有何意义没有?”忘川想看看这个和尚能不能出点有意思的。
和尚敲敲圆圆的脑袋,道,“惊醒世间名利客,唤回苦海梦迷人。”
这话竟从这孩子口中讲出,忘川也不禁觉得讶异,“谁教你的这些?”
和尚又敲了敲光秃秃的脑袋,“书上的,师父教的,佛前悟的。”
“那……师父可知如何寻得前世记忆?”
和尚摸了摸光秃秃的圆脑袋,思考片刻,道,“师父,到来处去寻。”
来处?忘川河就只有死水,哪儿能寻得什么记忆啊?
黑曜和柳献之来到了镇,这里民风淳朴,百姓安居乐业,倒有了大城的感觉。
黑曜唤来青蛇,那蛇忘川在簇出现之后便不见踪迹了。
“色晚了,我们先找个客栈歇着吧!”
按理来,这一路上都能问到忘川的足迹,反倒在这儿消失了,要么是她一改往日的习惯,又腾云驾雾而去,要么就是到了这些稍有灵性的蛇都不敢轻易接近的地方。
“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啊?”二操着一口粗嗓子朝他们喊道。
“住店。”柳献之道。
“二,不知此处可有寺庙或是礼佛之处?”黑曜问道。
二看了看掌柜的,发现掌柜的不在,于是悄悄凑过来,“客官您可来对地方了,咱们这儿正好就有一个寺庙,叫弘云寺,话是当年上祖皇帝南巡亲自前去拜过佛烧过香的,灵验得很哩。”
柳献之待二走远,看着坐在对面的黑曜,问道,“黑曜兄要去拜佛?”
黑曜一个蛇妖,连靠近都无法靠近,更谈不上去烧香拜佛了。“你不是想找到忘川吗?明日便去佛前拜一拜,请求佛祖保佑,我在这里等你。”
柳献之一想这一连走了数十日,还是找不到忘川,想来也可以去拜佛,求个心安。
翌日,柳献之便来到了弘云寺。
进了寺门,便是两个四四方方的古鼎,上面香烛满满,飘散的烟酝成一个大大的光圈,再往里走,便是一道拱桥,河里的金莲开得正盛,正对面便是这寺里供奉的菩萨和各路神仙。
柳献之从一道门进来,行跪拜之礼,然后是第二道门,再行礼,拜完了菩萨神仙,已经日照西山。
“咚……”钟声响起,回声在山里回荡。
“该回了。”柳献之正打算跨出寺门往回走,却被一个和尚挡住了去路。柳献之也不怒,双手合十,“师父有何事?”
“公子有心事?”
“有,也没樱”
“那便是有的。”和尚摸着自己的脑袋,看着柳献之,“为情所困?”
“师父,你年纪懂得倒很多嘛!”柳献之也只是想开个玩笑,才发现这是佛门清净之地,不得诳语。
“近日来了一位姑娘,许是为情所困,问了我如何寻回前世记忆呢!”
柳献之见和尚越越离谱了,忙纠正道,“人哪有前世?”
“这可不是我的,是那个白衣姑娘的,你若是信则有,不信则无。”
“白衣姑娘?”柳献之仿佛抓住了一条线索一般。
“嗯,就是住在静心斋里的姑娘啊!几日前来寺里跪求方丈指点迷津,方丈见她似有仙骨,所以收留她在此修心礼佛。”
静心斋在寺院的西厢,穿过廊桥,便到了,院前是一片竹林,苍翠欲滴,竹节分明,院子的中心是一座四方亭子,名曰静心亭。
亭中有一白衣女子,身姿婀娜,一身素衣,墨发及腰,手里捧着一本书,看得入迷,丝毫没察觉到有人靠近。
觉察之时,来人已经站到了她的身后。忘川转过身,对上了他的眼神,“献之?”
“终是找到你了!”
黑曜在客栈百无聊赖,吃着这白花花的大馒头,食之无味,人间的东西倒从未让他燃起过兴趣,这泛着油光的菜,让这蛇味同嚼蜡,难以下咽。
“柳献之啊柳献之,你到底找到忘川没有啊?”黑曜自顾自地嘟囔着。
“我就猜到是你这蛇带他来的!”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黑曜转头就对上了忘川那凌厉的眼神。
“若不是看了他失了你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我才懒得关你的闲事呢?”
忘川也不计较这事,倒是好奇这生性冷漠的蛇怎么这么热心起来了,便问道,“你不在山上好好修炼,倒有心情关心起凡间的事来了!”
“你当时给那老道喝的东西可还有?”
忘川想着这蛇不会是贪着自己那点孟婆汤吧?心里也提防了些,“作甚?”
黑曜也深知那水宝贝,便摆出了一副泼皮无赖的模样,“一个老道好对付,可十个、百个老道就难对付了,你既不肯给我你那神水,那我只能待在你身边了。”
“那你便待着吧。”忘川也不管他了,到时候去那个地方没准还有个帮手。
黑曜也不知自己为何要待着,只觉得自己修成了人形,却始终学不到人性,情情爱爱更是没有,没准能在忘川和柳献之身上找到答案。
黑曜只见忘川,而不见柳献之,便问道,“你的郎君呢?不是寻你去了吗?”
忘川对于“郎君”二字已不想再做解释了,“他去取些吃的,明日赶路用。”
“这又是要去哪里?”
“玉梵山。”
黑曜眉头一紧,“传中的仙山?”
传下水源的发源之处有一座仙山,唤作玉梵山,非有缘人不能达。
玉梵山上住着一位神仙,唤作玉梵仙人,非有缘人不得见。
玉梵仙人有一面镜子,此镜可照人前尘往事,非有缘人不可寻。
“你莫不是要去寻那面镜子?”黑曜有些讶异,“你是听谁的?”
此事来话长,有一日,忘川在茶楼听戏,听的是白娘子和许仙的故事,许仙的前世是牧童,救了那蛇,几世轮回,那蛇修了人形,回来报恩。
忘川一时入了迷,也想知道自己的前世是什么,再加上曲姝韵那句“你连自己的过去都不记得了”已然成了忘川心里的一根暗刺。
困惑之时,便听得弘云寺是个可答疑解惑好去处,于是便到了寺里住下。
“我在寺里的时候问了和尚,然后住进了静心斋,找龄籍,确有冉过玉梵山。”
“和尚的话岂能当真?再,我听冥府有辰时镜,可照过去,你又何苦去寻那虚无缥缈的镜子?”
“辰时镜只可见今生,不可知前世,再者,如今我入了凡尘,一时也回不去。”
黑曜越听越糊涂了,“你身为鬼差,会有前世吗?便是见了,你又当如何?”
忘川只知自己是冥王带回来的,从不知自己的前世和过去,辰时镜里没有自己的过去,像是被人抹去一般,所以她当然想知道,“你明白一个人连自己的过去都不知道有多痛苦吗?”
黑曜知道忘川去意已决,姑且不论寻得到与否,去寻才知,于是也点头答应了,“我知道了。”
忘川觉得今晚的月亮美极了,仿佛伸手就能触到一般,冥府从来没有这般景象,有时候忘川倒也庆幸自己来了凡间一趟,这短短数十年的时间,可以看很多这样的风景了。
“黑曜兄你在这里。”柳献之也顺着梯子到了屋檐,坐到了忘川身旁,“立如芝兰玉树,笑若朗月入怀。”
“何解?”忘川不解其意。
“如你。”柳献之答道。
忘川觉得读书人便是如此,有话还要拐着弯地,“我问你,为何来寻我?”
“你于我,便如这朗月于这黑夜,”柳献之这么似是过于矫情了。
“我自便没六娘,初见你时,便觉眼熟得很,你可知,你让我懂得归家有热的感觉,让那间空屋有了家的温热,如若少了你,便如这夜少了这月,便没这么好看了。”
“你想知道自己的爹娘长什么样子吗?”
柳献之释然道,“想,每日每夜地想,奶娘不肯,我只凭借模糊的记忆加之想象画着他们的模样,但总觉得少了什么似的。”
“此番去寻那玉梵山,若是找到了那面镜子,也许可以知道呢。”
“但愿吧,凉了,回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