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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日傍晚,夜幕刚刚降临。
东城王一林部军营。
一处民房内,贺老三在惬意地嗞着绍兴老酒,一口酒一粒茴香豆,眯着眼睛,还哼着吴越调。
国公爷已经传来命令,明日凌晨就要动身撤兵了,自己这次回去,怕是赏赐少不了。
至于国公爷为何一会不撤、一会撤,那就不是他的事了,他只听命行事即可。
兵嘛,就只须两个字,“听命”。
贺老三很满意这样的现状和他所受到的尊敬。
就在贺老三悠哉悠哉的时候,一名士兵慌张地冲了进来,“三哥……三哥,出大事了!”
这就打扰了贺老三的“雅兴”了,他眼一瞪,一连串地骂道:“六子,赶着投胎呢?还能出什么大事?都停战了,别看鞑子气势汹汹的想包围江都,他们不敢打。再了,就算鞑子敢打,我们也有一万大军呢,国公爷水师还在江上巡弋,怕个球啊……你是不是想,想穿插到恩洲截断我军退路的清军……早着呢,最快也得明日才能到,那时我们都已经在南岸了……。”
那叫六子的士兵趁着贺老三话的功夫,急喘了两口气,打断道:“三哥,真出事了……兵变,兵变啊!”
“放屁。”贺老三原本还想起身的,可听到兵变二字,反而又半躺了下去,“你子就知道瞎叫唤,有咱贺老三在,谁敢兵变?”
着眼睛一瞪,“滚。别打扰你三哥吃酒。”
六子急得快哭出来了,“三哥……您出去看看就知道了。”
随着六子的话声,隐约有杂乱的脚步声和几声呼号声传来。
贺老三脸色一凝,“噌”地跳将起来,从边上一把拽过佩刀,“走,随我出去看看,是哪个活得不耐烦的犟种想闹事?”
贺老三是太过自信了,他忘记了许多时候,他所获得的尊敬,绝大多数来自于王之仁。
所谓狐假虎威嘛。
可当士兵连王之仁都已经不放在眼里了,他贺老三又算哪根葱?
贺老三刚出门口,就惊呆了。
黑压压的一片,几乎与色混为一体,这得有多少乱兵?
贺老三愤怒地咆哮着,“谁,是谁?敢给我站出来吗?”
“是我。”
一个声音响起。
随着这声音,一个人从队伍中慢慢走了出来。
贺老三定睛一看,心中震惊到了难以复加的地步。
“张大头?”
走出的军官,竟然是当日替贺老三捏肩的张姓百户,当时他一口一个“三哥”叫着,一脸的讨好和讪媚,可现在,哪还看得出来,当日的那一丝卑躬屈膝?
“三哥。”张百户拱手道,“大局已定,还望三哥识时务。”
“去你X的识时务!”贺老三反应过来,他指着士兵们大骂道,“国公爷对你们不薄,你们竟敢伙同此獠兵变?看国公爷不把你们拆骨剥皮!”
张百户轻叹道,“三哥还是省省力气吧。国公爷或许待你不薄,可待我等,恐怕未必不薄吧?”
贺老三大骂道:“放屁,你个忘恩负义的东西。来人,听我令,随我杀了此獠,往事不绺……。”
一边,一边抽刀出鞘。
可此时,随着一声轻轻的“噗”音,贺老三的声音嘎然而止。
他吃惊地慢慢低下头,望着从胸口探出的沾着自己血的刀尖。
慢慢回过头去,瞪着那个唯唯诺诺的六子,颤抖地道,“六子啊……我贺老三救过你的命啊?!”
贺老三怎么也没想到,六子竟会从背后捅他一刀。
贺老三脸容抽搐着,“为什么……为什么这样,为什么要这样?”
六子木然道:“我哥在京卫,死在了仪真,我守寡多年的娘,不久前却死在了京城。”
贺老三明白了,他是真明白了。
他仰头大呼道:“国公爷啊,咱贺老三至死不负你!”
完,回头往前一冲。
贯胸的刀,生生被动地拔出,一股鲜血喷溅开来,人,却如同一口破麻袋般“呯”地摔在地上。
贺老三的眼睛没有闭上,他无神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仿佛在不断地追问,为什么?
……。
“叛乱,这是叛乱。你们都是反贼!”王一林被堵在他的屋里,破口大骂着。
王一林在后悔,为什么心一软,就答应了钱肃典,留下这一窝的狼崽子。
蒋全义拍拍身边的椅子道:“王副指挥使,事到如今,这些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咱还是接下来如何善后吧。”
“善后?善什么后,有屁个后可以善?”王一林嘶吼道,“事到如今,已是不了之局,我叔水师在江上,你们一个都跑不了……连同你们的家人。”
蒋全义平静地道:“王大人不必提醒,这些我们都知道。既然已经做了,还会怕这些?王大人还是省省力气吧。”
王一林怒道:“你们究竟想怎样?”
“突围。”
王一林气得二佛升,“突个屁围。让你们撤退不撤,搞这么大阵仗,如今你和我突围?”
蒋全义平静地道:“王大人误会了,我所的突围,不是返回南岸,而是渡海南下,投镇国公。我等商议过了,如果王大人赞同,那就是自己人,否则,只好委屈大人先往黄泉一步了。”
王一林惊愕了,“这是为什么?”
他问得和贺老三一样,是啊,这到底是为什么?
蒋全义叹了口气,起身离开,“动手吧。”
王一林大急,转头看看周围将领眼中流露出的狰狞,他咬牙切齿地喊道:“慢着……我,我跟你们走就是了。”
蒋全义慢慢回过身来,“王大人,军队指挥权已经被我接管,你若是想耍什么心眼,别怪我手下不留情面。”
王一林骂道:“都落到这般田地了,我还能做什么?”
“行,那就请王大人向外面还在对峙顽抗的士兵下令吧。”
王一林慢慢起身,“向东突围,是死路。”
蒋全义道:“兴国公水师就在江上,向南更是死路。”
“哎……这是何苦呢?”
“何苦?”蒋全义道,“我也曾这么问弟兄们,可他们告诉我,就算死,也不回南岸了,因为,南岸已经没有他们的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