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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争的意思,厉如海确实是猜到了。
鲁进财也算是后知后觉,被厉如海点醒了。
黄昌平一个读书人,中过秀才,脑子自然是好使的,自然也能猜得到。
但相较于厉如海的沉默和鲁进财的自责,黄昌平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直谏。
这是明代读书人固有的“风骨”,他们明察秋毫,敢于进谏一切他们认为不合理、不合法的事情,就算皇帝当面,也敢冒颜直谏,甘于受廷杖之苦,有道是头可断、血可流,风骨不可丢。
虽然他们从来没有想过,发现问题之后,是不是应该先去寻求解决问题的办法。
剜肉治病之后,是不是需要想法弥补创口。
他们只知道破坏,从不奢求建设。
“王爷处事……不公。”
吴争心情本就不好,没搭理他。
“王爷处事不公!”黄昌平提高了声调。
吴争无奈地回头看着大义凛然的黄昌平,问道:“何处不公?”
“他们死了。”黄昌平指着十七号夫妇的尸体道。
吴争点点头,“孤已经下令,诛杀那二人。”
“可这样不够。”
吴争又点点头道:“李定邦也死了。”
“还是不够。”
吴争沉默了一会,道:“刘远虽然有罪,但只是协从。”
“卑职不是指刘远,而是指广信卫三位国公,卑职不相信,如此勾连外敌、私贩火器的大事,三位国公会丝毫不知情?还有……织造司总署!”黄昌平执拗地说道,“二府分署主事勾结外人、中饱私囊、荼毒百姓……。”
“你究竟想指证谁?”吴争的脸色渐渐难看起来。
“卑职只想让事情有它该有的样子。”
吴争轻吼一声,“滚!”
甩手欲外走。
黄昌平突然单膝跪下,道:“王爷说得对,十七号并非勇士,可他确确实实救了王爷和我等性命……可他死了。”
吴争霍地回身,怒目而对,“孤已经为他报了仇,也给了他哀荣……这世上枉死的人多了去了,他肯定不是最憋屈的那一个。”
“王爷说得对,十七号铁定不是最憋屈的那一个……他虽然死了,但得到了哀荣,他的孩子被王爷收留,日后不出意外,前程定是一片坦途……。”
“那你还纠缠什么?”吴争心中的邪火即将被黄昌平引发。
“可一切还没有改变。”黄昌平平静地与吴争冒火的眼睛对视着,“如果连王爷都无法回复事情该有的模样,那这乱世还有什么结束的希望?”
吴争愤怒地上前,狠狠地甩了黄昌平一记耳光,直将黄昌平甩趴在地上,黄昌平的嘴里涌出一缕鲜血来,吴争嘶吼道:“放肆,你是在指责本王、教本王做事吗?”
黄昌平平静地直起身,用手抹了把嘴上的血,微笑道:“人性善变,没有人天生就是恶人,也没有人天生就是好人,一念成佛,一念成魔,好、恶之间,也仅仅是临机时的一念之差……譬如李定邦,再譬如刘体仁、刘远,若他们一念成魔,就算卑职与鲁将军拼死保护王爷,恐怕也无济于事……厉将军就算率再多的援兵来,恐怕赶到时,一切都已成为定局……卑职是说,王爷要建立的新世界、新天下,须对错有序、黑白分明。”
“你究竟想说什么?”吴争冷冷问道,但已经不再愤怒。
“对就是对,错就是错……让一切回归它原本该有的样子。”黄昌平悠悠道,“王爷天纵奇才,卑职与王爷相比,就如同萤虫皓月,可公道自在人心,人心不可欺、天不可欺……请王爷三思。”
望着趴俯在自己脚前的黄昌平,吴争有种欲嘶吼的冲动,该死的读书人,读书读傻了!
“黄家娃儿,你以为这世道,正义和罪恶泾渭分明?可你别忘记了,黑与白之间,还有灰色。”吴争咬牙切齿地道,“你想让事情回归至本该有的样子,这很容易……只要孤一声令下,金华卫可以在数日之内攻破广信、饶州,杀尽所有敢于反抗者……对付织造司就更简单了,将总署、分署各主事尽皆下狱,严刑拷打,恐怕没有人可以抗得过去,再简单些,直接取缔织造司就是……。”
“可然后呢?”吴争手指不断地戳着昂着头的黄昌平的额头,一下、两下、三下……,“广信、饶州等府人心不稳,数万计的广信卫将士群龙无首,溃兵如贼,天下大乱,派北伐军镇压、围剿吗?知道会死多少人吗……织造司辖下百万织女,关乎百万户人家生计,你娃儿家中盈实,就算一年半载没有收入也不用担心生计,可那些百姓呢?半月、一月没收入,全家就得挨饿……!”
很显然,吴争这已经不是在向黄昌平解释了。
他无须向黄昌平解释。
他只是在向自己解释。
人,最大的敌人,是自己,是自己的内心。
……。
玉山城西门。
李过撕心裂肺地狂吼着。
还有什么比暮年丧子更悲惨、更心疼的事呢?
刘体仁轻声劝道:“邦儿……非他所杀,是自尽,邦儿仁孝,他托我传话,一人做事一人当……。”
李过瞪着血红的眼睛,冲刘体仁吼道:“为何不攻?为何不为邦儿复仇?”
刘体仁摇摇头,喟叹道:“攻不得……金华卫其实已经早我一步入城,就隐于县衙周边。或许,他就在等我下令进攻,如此,便有了借口……大哥啊,都说他能为、城府非常人可比,这次,我算是见识了。”
李过恨声道:“金华卫来了多少人?”
“约三千人。”
“才三千人就让你缩手缩脚?”
“大哥,那是钱翘恭所练的三千枪骑兵,其中有千余人从北方归投的老兵啊。”
李过极不甘心地吼道:“那又如何?我今日率二万精锐前来玉山,怕他作甚?”
刘体仁摇摇头道:“请大哥息怒……此事,还须从长计议才是。”
李过大怒,“怎么,你这是决意与我割袍断义,然后学三弟那般,转投他的麾下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