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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界之内,冰天雪地,万物凋敝。
叶风停背上的翅膀尚未长出,她一步步倒退,在一群羽人的欺压之下蜷缩进了冰湖岸上的一角,这个圆形的冰窟窿将突然长出来的白色翅膀给紧紧包在了一团,犹如花苞形状。
时间慢慢的过去,未完全被封口的冰窟窿由于冰雪交加的天气而被冰冻成了“水晶球”。
不知是出于一种对自由的探寻,还是一种对现实的反抗,趁着那口气还未被完全剥夺之际,霎时间,那些将叶风停困住了的世间上所有的束缚都犹如被冲破了一般,迸裂的一声——从脊背冲破而出的那股力量,带动收紧的一对翅膀震碎了这个出口被封的“水晶球”,一接触到外界的空气,便化作了向四处逃窜的涌泉之气流,到最后无处可以循迹。
眼前,那双杏眸却被冰雪覆盖,羽睫之上层层叠叠的晶莹的冰晶水花,当她一睁开,眸子便变作了幽蓝色,当她嘶吼命运无力时,苍天之间,似乎所有的冥力都被她召唤而来了,原本属于她的一切全部都归还于她,那把双生之剑蓦然幻化成形,由她握在了手掌心当中,还有那缕随她魂魄出窍时幻变而成的剑灵围绕在她身处。
她霎时间才明白,她在羽界等待的不是别人,而是原本的自己,这些象征着信念与勇气的东西,现在玄界法门都一一归还于她,双生之剑不仅仅是剑,更是当年她出发时的勇气与信念,没有那柄剑,她就不会走到今天,支撑到今天。
此时,倾水然自然是感受到了双生之剑的震颤,不由得他擦了擦眼睛,不知道眼前之情形是不是幻生之境——于茫茫一片雪地之中,真正的双生之剑归还给了它原本的主人。
“水……水然。”叶风停似乎从遥远的羽界那边,看到了他忽然湿润的瞳孔,冰湖之中映现的面孔很是清晰,身后那双宽厚的翅膀正是他给予她的,给予她的,从一开始就有了……
“风……停。”倾水然叫道,恍若如梦。
当倾水然一眨眼,梦境忽逝,叶风停的模样已然不复存在了,任他撕破了喉咙,她也听不到了,“风停!”“风停,你等着我……”
蓦然,一阵风席卷而来,他哭了。
“现在我手中握住的这把剑又有何用呢?我能够保护好你吗?”倾水然不禁开始质疑自己,曾经的他就是太过自负,太过懦弱,才会一次又一次地痛失她,面对抉择的时候,他常常将最爱的那一个人最先舍弃,因为最怕失去。
他不禁感受到了体内于胸腔之间蹿上蹿下的那颗灵丹,有了灵丹的加持,他的武功恢复到原来的程度指日可待!想到这里的时候,倾水然的嘴角开始止不住的上扬,而想到紫幽雕不惜牺牲自己而去达成自己的使命——用以解救自己的时候,倾水然就开始有了勇气与信心,他不会辜负悬狸的这一片苦心,注定了他今生今世都要欠悬狸的人情,而这一次,他不会再放弃任何一次拥有她的机会,只要有一线生机与希望,他就永远不会向命运屈服与投降。
眼前,那把双生之剑变幻作了留离之剑——他才意识到这不是梦境一场,他依旧是剑客,依旧是不改不换的剑客刹罗!
马庄之内,倾孟云病情有所好转就从病榻之上下了来,这些日子,他开始意识到倾水然有些不对劲,他总是常常不在马庄之内,而是不知躲在哪个地方,让人找不到踪影。
于是趁着他身体日趋好转的时候,偷偷跟出去,却发现倾水然在后山竹林处练武。
一身白衣,一柄留离长剑,携带着风,如行云流水一般。
突然,倾水然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儿,回望过去,顿住了身影,才发现这些天来,大哥倾孟云一直在默默观察着自己。
倾梦云虽能够下床行走,但是仍旧血色虚弱,只见他锁住了眉头,从竹林墨荫后走了出来,似是疑惑道:“水然,你为什么要骗大哥,欺骗大家呢,明明你现在的武功已经与原本的程度不相上下了。”
“如果我说,这一切都是为了倾家好呢?”倾水然收剑入鞘,似乎是下了决心,不再参与江湖剑客之争,深邃的眸中,眷恋着爱意,摒弃了忧愁,而他只是想为了所爱之人,而拼尽全力,玩命一搏,不管成功……或者失败。
爱一个人,就是要舍弃部分东西。
倾孟云自然是不太能听懂倾水然的言语,疑虑的目光打量上下。
“如果你为了倾家好的话,为何不再拿起剑重燃起斗志呢,而是一个人躲在这里……倾家需要你,需要你的拯救,需要当年的倾二少爷,需要剑客。”倾孟云语重心长地说,尽管血色虚弱,话音却仍然掷地有力,他知道倾水然躲在这里练剑另有目的,要不然他不会故意隐瞒实力,欺瞒倾府上下所有人。
倾水然很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他绝对不是仅仅想要成为一代剑客!
更重要的是,他能够拥有自己选择的权利和自由,来选择自己所爱之人,自己所爱之事,而不是像昔日那般,被父亲束缚在一种无形的枷锁之中,就连爱谁,自己都无法决定!
“大哥,我去找了岱然。”倾水然坦明道,目光极为锋利。
这不禁使得倾孟云大惊失色,道:“世城不是去找……找……这一切你都知道了?”
倾孟云的心思被倾水然望眼欲穿,倾孟云只听见耳边一直嗡嗡的鸣响,“大哥,这么多年来,你一直都在帮助爹隐瞒这件事情。”
“爹他是错的,从一开始就错了,你和爹甚至于娘都允许这个错误发生,包庇这个错误,甚至允许它向更坏的方向发展下去。”
“我见到了他,他说他只想见一个人,那就是当年抛弃了他的人。”
往事记忆一切都浮现于倾孟云的眼前,这件事情的确他这个做大哥的不对,当年他应该劝阻爹下这个决定,而不是置之不理,可是这世上,永远都没有后悔药。
倾孟云开口道:“如果换作是你的话,你会恨爹吗?”
倾水然竟没有想到大哥会提出这样的问题,他试着将自己代入当年的岱然角色里,随后淡淡地吐出一个字眼:“我会觉得爹……很可怜。”
“呵呵。”倾孟云笑了一笑,“是啊!身为世人,我有何尝不觉得自己可怜?”
“如果岱然要报复倾家,报复爹的话,谁也阻挠不了!”
“解铃还须系铃人,唯有偿还这一切的只有爹了,毕竟当年种下那个种子的人是他,谁也替代不了!”
倾水然问道:“你……你恨爹吗?”
倾孟云一下子被问蒙了,当倾水然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其实谁都明白,悄然无形之中,他们心中都埋下了一颗名为“恨”的种子,爹塑造了他们,同时也改变了他们,在改变的过程中,被剥夺的那些东西,便成为了他们成功的基石与换取的代价。
“是啊,我们谁又不可怜?”倾水然悄然吐出,深邃的眼中毫无波澜,然而语气却极具苍凉。
正是因为他们可怜,所以到头来只得到了“可怜”二字,什么也没有得到过,所以他宁愿舍弃这种用“可怜”换取的成功,也不愿意泯灭发自于内心深处的人性。
他不愿意在追逐梦想的过程中,舍弃了爱的能力,最后变成了一个可怜人!
苍苍竹林之下,远山炊烟袅闹。
倾孟云被倾水然一语点破,终于醒悟,当一个人被所爱之人认为可怜了,是不是就意味着那个人不值得再被爱了。
一日下来,他没再追问倾水然为何不再握起手中的剑去对抗黛青,进而扭转倾家衰落的命运,因为一瞬之间,似乎这个原因被他找到了,做错事的是爹,而不是当初那个被抛弃被伤害的人。所以他们又有什么理由来试图反抗这一切呢,这是宿命的轮回,只不过时间早晚的问题。
而彼时,夕雾门内。
乌无晴正在钻研进入羽界之法——唯一的办法就是找到当年深谙玄界法门奥秘的白须剑师,可惜多年以前,白须剑师和刘庄主、药师七南水一同不知道被贺熊置身于何处了,是生是死尚未可知。
如果能够找到的话,多年以前就应该找到了,又何须费今日之事?想到这一点的时候,乌无晴便哀愁一脸,不由得吁了一口长气。
他手攥幽冥石,那是从贺熊身上取下来的,突然灵机一现,说不定能问一问这柄幽莲之剑。
随即,他便立马下了决心,呼唤幽莲之剑,穿越进了幽莲宝剑里面的幽冥地界。
白袍翩跹,如若坠落之蝶,堕进了幽幽之莲湖,红莲盼了多日,终于等了他来,寂寞的湖海之中,由此漾开一圈涟漪。
乌无晴浑身湿了透,从湖中脱身而出,张望四周,许久不见幽冥地界的掌管者——红莲。
见乌无晴如此着急,为他心爱之人而如此伤心,荫蔽在暗处的红莲不由得苦涩地笑了笑,红唇轻启道:“说吧,只要我能够为你做的,我便尽力去做。”
乌无晴没想到她能那么快答应他。他希望她能够亲自现身,他好感谢她,可是红莲始终没有现身,她就如同活在乌无晴梦里的那些影子,虚无缥缈,但却又是真实存在过的,眼前,跟那些绽放的莲花悄然在水底下盛放,这里是幽冥地界,只有永远的黑夜,每日的梦话依旧回荡在他的耳畔,只不过至今为止,不再是仅仅属于他一个人的了。她得到了解脱,因为她明白了,他自始至终都曾未爱过她。
而眼下,她为他做的只是完成属于自己的使命,每个人的使命都有所不同,只是她的使命跟悬狸恰巧一样,爱一个人便为他所爱之人,不惜奔赴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