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抗御的原因,域名改为dsyq.org/感谢收藏^_^
杨秀清手里翻着本线装册子,正在与立在左侧头前的文状元甘仁说话。
赵杉将六人略一打量,也将目光定在了甘仁身上。彼的端重仪表翩然气度,一时叫她看得眼睛发直,口中啧啧叹道:“温润如玉形容的就是他这般人物了。”
杨秀清却好像掐算出了她躲在帷帐后面偷窥,目光时不时的瞥将过去。赵杉的全副心思都被那文状元的风姿吸引,只浑然不觉。
杨秀清见甘仁对他的问话对答如流,侃侃而谈在南洋的见闻,且昂首挺胸,没有半分卑怯之态,隐隐便觉不爽。又见赵杉的如痴如醉之态,更添了几分不快。
他又向帷帐后投去一瞥,猛咳了一声,道:“你说的这些云里雾里的事,果然都是亲身的所经所见么?”
甘仁正说到兴头上,被猛然打断,怔了一怔,打躬道:“确实都是亲眼所见。小的为避仇家,离乡谋生,流落到香港,在洋教堂里做了三年牧师,后又辗转到了南洋,在马来国打了四年的杂工。七八年间,结识了数百洋人朋友。从他们口中听些欧美各国的风土民情社会制度,闲时看阅外文图书,着实长了许多见识。”
杨秀清一声冷笑:“只别长了见识,便忘了根本。”
甘仁慷慨言道:“小的在海外无一日不思恋故土,闻得殿下兴义师创大业,早就归心似箭,只是路途遥遥,辗转大半载,才来到天京。上天怜见,正逢殿下大开恩科。得遇明主,只望能将胸中所知所识为故国做些微末贡献,这异邦漂泊的沧桑辛苦总也算没有白经白受。”说着说着,眼圈竟就红了。
赵杉在帷帐后头听着,心潮起伏。她想到这些年刀尖上跳舞般的所经所历,便如觉着遇到了知音一般。
杨秀清也受了感动,将手里的册子放在案上,道:“这个留下,我慢慢看。”提了提嗓音,对三甲们道:“偏殿备有宴席,你们吃过再回去吧。”又吩咐卢贤拔:“你代我去陪宴。”
甘仁等人拜谢,随着卢贤拔退了出去。
赵杉见人都去了,掀了帷帐,走进去,道:“原定不是你过去与他们饮宴么?怎么叫卢贤拔去?”
杨秀清用手捏了捏额头,道:“我头疼,喝不得酒。”
赵杉道:“不饮酒,过去陪着吃一餐饭也叫他们脸上觉着光彩。毕竟是早就诰谕过的,临时失信可不好。”
杨秀清慵懒的仰靠在椅背上,眯着眼睛瞧着她,道:“我是怕身上沾了酒气,你晚上不叫我进房。”
赵杉脸上一热:“好没个正行。在这举典行仪言商国政的地方,说这样没羞没臊的话。”
她走到案前,把那册子拿在手里,翻开了看,见除了写有各地的见闻,还辑录有西洋各国的政治经济制度、文化宗教信息,不由叹道:“这样的旅行考察日记还是头一回见。最难得的关注表象之外,还主动探根究底。”
杨秀清不屑的哼了一声道:“什么旅行考察?就是个四处乞食的流丐。”
赵杉心中不忿,抢白道:“流丐又怎样?放眼朝中军中有几个比他有见识有才学的?”
杨秀清却嗬嗬笑了,道:“你把它夸得天上有地上无,就让他去学馆做事吧。”
赵杉道:“他一个状元,你让他去学馆教书,也太大才小用了。”
“不叫他去教书,难道叫他坐堂当老爷?他就不是当官为吏的材料!”杨秀清脸一沉,决绝的口气道:“先前,我不听阿贵他们的劝,硬推那个只会发癔症的为君,险些毁身亡国。再不能叫这般无有实才只会夸口簸舌的草包饭袋坏了大局。”
赵杉听他提说洪秀全,也再不好为甘仁进言,将那册子塞进袖筒里,道:“这上头有好些新鲜事,我拿回去,闲时看看解闷。”
此后两日,杨秀清又分批召见了那九十四名进士,逐一亲授了职衔。
武进士有一多半被分遣去上游城镇要塞随军驻防,剩余的十几人留在天京,在水营、土营中做事。文进士们都授监军衔,或被派去安庆,或被遣去归德,或被派去苏州,协助各地守城主将处理民政。而状元甘仁却被一纸诰谕点去学馆教书。
赵杉想着他那日在殿上慷慨述志的模样,以为他便是不来敲东府门前的登闻鼓,也必要请卢贤拔代递章表以鸣不平。不想,彼竟安然受命,在诰谕下发的当日下午,便去学馆报到了。
赵杉一则是想看看他是真安然还是面服而心不平,二者自回京以来,还从未往学馆去过,过了几日,也亲去馆中走了一遭。
未免引起惊扰,她叫了乘小轿,行到街口便叫停下,自步行了过去。
赵杉站在教室窗根底下,听见噼里啪啦拨弄算盘的声响,又听一个操着浓郁吴音的老夫子在说话,知道是老账房先生赵钱孙在上算数课。隔着窗子听了一会儿,被顶头的毒日晒得冒了汗,拿帕子擦了一擦,转身往教员室去。
依旧先去窗子底下,听到甘仁的说话声,知道人在屋里。她是来做暗访,自然只能“偷窥”。见后门开着,便悄悄走过去,贴着墙根往屋里瞧。却见甘仁、吴容宽、史蒂文每人一条小方凳,围拢着促膝而坐。
三人像是在搞辩论般,你出两言我对三语,一个个口沫飞涎。甘仁尤其显得入迷陶醉,言语间,时而拊掌欢叫,时而拍膝嗟叹。那恣肆之态与当日在殿上的谦雅风姿判若两人。
赵杉窥望在眼里,暗道:“做这里做一个小小教书匠,前程虽黯淡渺茫,有良朋知己相伴,也算得了另一番的快慰。”
她不想扰断三人的兴致,略站了一站,便就悄悄去了。
杨秀清的围魏救赵很快便大见效用。张乐行与捻子红、蓝两旗旗主率军驰至武昌的第三天,处在内外夹击之下的胡林翼便撑将不住,一面上表给皇帝告危,一面修书给曾国藩求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