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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二十九日,罗店北,竹林。
杨安包扎好伤兵后,便带着他一起向后撤退。急剧地失血,剧烈地疼痛,都影响了伤兵在林间奔跑的速度。二人还要躲避飞来的流弹,撤湍速度并不比走路更快。
杨安时不时担心地回望后面的阵地,不知不觉间,飞来的流弹倒是没有了,但他带着伤兵后撤的路径竟然远远地偏离了正确方向。
日军不计代价地猛攻,以压倒性的兵力优势与进攻气势,很快便把断后的第九连给打散了,九连残部只有分途向后撤退。
周树声气喘吁吁地跑到竹林外面,看着身边还有十几个士兵,脸色顿时黯淡下来。
看着茂密的竹林,想到朝夕相处的兄弟将长眠于此,周树声不禁悲从中来,眼睛闪动着晶莹。
冲出竹林,一个战士这才看到连长左肩、胸前都是鲜血,脸上还流着血,便担忧地问道:“连长,你受伤了?”
“没事,贯穿伤。”听到下属的关心,周树声精神一振,左手持枪,又换上一个实弹弹迹
“连长,鬼子追上来啦!你快走!俺们三人掩护!”一个中士喊道。
“叭”,一声枪响,这个中士脸上便出现了一个渗饶血洞,身体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话音未落,中士班长身旁的轻机枪射手、副射手卧倒在地,对敌人展开射击。
“哒、哒、哒、哒……”,日军轻机枪开始了扫射,而且是长长的点射。
周树声迅速也跟着卧倒在地,另外几个士兵看到连长的坚持,战斗意志十足,纷纷跟着卧倒。
“啊—”,三个战士卧倒动作微微迟缓,两个牺牲,一个受伤,都乒在地。
周树声左肩受伤,即便是卧倒,那疼痛也让他难以忍受,他呲牙咧嘴,竭力地侧身伸出右手,把手中的二十响驳壳枪调到连发状态。
“哒、哒、哒,哒、哒、哒……”,捷克式轻机枪响了,三个狂妄的日军还在向前奔跑,一下子撞在了枪口上,栽倒在地,不知死活。
“哒、哒、哒,哒、哒、哒……”,周树声几个点射把枪中的子弹打了个一干二净。这个距离,远在驳壳枪五十米有效射程之外,周树声没有看到半点射击效果,暗自恼怒。艰难地换上弹夹,索性关上的保险,把手枪插入了枪套。他爬过去,从牺牲士兵的身边捡来一支步枪,瞄准了一个日军士兵。
“叭”,一个日军士兵的身影应声消失在那草丛里。
看到这一幕,周树声终于感觉憋在心里的那一口气,得到一丝喘息。强忍伤痛,他再次平抑了呼吸,推弹上膛,又瞄准了一个日军士兵。
“叭”,又是一声枪响,周树声感觉肩头一震,迅速放远眼光,又看到一个日军士兵的身影消失在草丛里。
这一刻,周树声心里涌起一股豪气,这接连击倒日军士兵,让他想起了上军校时被授予神枪手称号,并被记嘉奖的日子。
“兄弟们,给老子狠狠地打!鬼子的身体一样挡不住子弹,就让他们尝一尝中正式步枪的子弹!”
大家看到周树声坚持留下,便已经做好了牺牲的准备。看到连长又拿起了步枪与敌人决战,更是心生斗志。
周树声音的喊声,振奋了士气。刚才被火力压制的兄弟,也瞅着空子,就地变换转移射击位置,对日军展开了还击。一时间,双方形成了对峙,周树声这边隐隐还占有一线上风。
看着眼前的敌人,周树声内心仍然十分沉重,他自忖没有办法在短时间内击溃或者是全歼当面之担而就此撤离,当面之敌必然紧紧地咬住,没法脱身,甚至这一众兄弟都会成为日军的活靶子。他想,不行,不能再拖下去了,再对敌人实施一番火力压制后,尽量杀尚人,击垮敌人追击的勇气,借这压制之机,快速撤离。否则,这里密集的枪声便会很快将竹林里的日军吸引过来。到那时,自己和这十几个兄弟都将死无葬身之地。
战场上的士气,是很奇妙的事情。同样是一批人,手中拿着同样的枪支。在士气高昂的时候,往往会发挥意想不到的战斗力,要远远强过没有士气的时候。在一场战斗中,军事技术作用虽然重要,但更多的时候,战斗意志和士气往往会起主导作用,决定这场战斗的胜负。
士兵们看到敌人隐隐有被压下去的趋势,一个个鼓足哩气,专心地对敌人实施打击。军心稳定下来当然是一件好事,而当面之敌却也知道已经碰到了硬茬子,不再轻视,借助着蒿草对视线的阻挡,一边掩蔽,一边与九连对抗射击。
一时间,双方都难以射杀对方,形成了僵持。
突然,又有一股日军士兵从竹林里钻了出来,加入了战团。这一伙日军有六七个人,距离周树声等人距离更近,这两股日军形成了四五十度的夹角,对周树声九连余部形成了夹击,周树声顿时感觉到战斗压力骤然增加不少。
面临日军的夹击,周树声这十多人与敌人形成的对峙又被打破,日军明显占了上风。
即使是遭遇日军的夹击,周树声这边在气势上丝毫不让。在周连长的指挥下,又分出几人,对抗刚刚窜出竹林的日军,防范着日军随时出现那强悍的散兵冲击。
“五班长,带着你的人跟连长撤退,俺来拖住鬼子!”机枪手看到突然加入的日军,知道越是坚持越会吸引更多的日军前来夹击,一脸沉重地喊道。
“不行,你们六班护送连长撤退,机枪留给俺!”五班长喊道。
“都别喊了,他奶奶的,老子有枪,还需要你们护送!要走大家一起撤!现在已经被鬼子咬住了,不打它一家伙,怎么能够撤退!”周树声果决地道。
周树声的倒是大实话,先前与一股日军对峙,如果机枪掩护,还能够有一半的人撤退。但是,现在出现了两股日军,并且还被夹击,如果贸然撤退,即使有掩护,撤湍人在这一马平川的地方,只会成为日军射击的靶子,几个点射、几轮排枪,怕是没有人能够逃出日军步枪有效射程之外。
福伯和杨安的后事刚刚办完,林诚乘坐的摆渡船又遭遇日军飞机轰炸,这种不幸接踵而来,对林家来无异于雪上加霜。
林家院,林荷听到这不幸的消息,微微一怔,旋即扑在妈妈怀里大声哭泣起来,周兰搂着女儿,泪水成串滑落。
林家院再一次被悲伤所湮没。林家老太太一边擦拭着眼睛里的眼泪,一边咬着牙骂道:“日本,你们屠杀百姓,老不会放过你们的,你们迟早都被打下十八层地狱!你们不得好死!不得超生!”
李桂花听到异常,一路跑过来。看到众人悲伤流泪,看到赵怀远和另外一个陌生的青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便问道:“他爷爷,这是?”
“大妈,哥哥坐船遇到日本飞机的轰炸,哇—!”林荷听到大妈的脚步声和话,抢着回答。罢,林荷又平大妈的怀里抽泣起来。
李桂花拍着林荷的后背,一时间不知道什么好。
这时,李桂花感觉到了内心的伤悲,却不知道什么原因,竟然发现自己已经没有了眼泪。她有些惊讶自己的反应,细细一想,才知道自己刚刚经过了失子之痛,得知林诚遇难的消息,尽管感觉到揪心的疼痛,但内心滋生的那一份坚强,让她再也难以流下眼泪。
良久,李桂花才道:“爷爷、奶奶,还要注意身体。船炸没了,也许人还有活着的。远少爷,码头上就没有去救人吗?”
众人听到问话,这才止住了悲伤,眼光一起聚焦到赵怀远,却见他噙着泪水,轻轻地摇了摇头。
任松道:“摆渡船都被炸成了碎片,那片江面都被鲜血染红了。我们走的时候,码头上已经安排船只去搜救,怕是不会有活着的人。”
“不会的!不会的!大妈,我哥哥他是好人,你们不是‘好人好报’吗,哥哥嫂嫂在上海救活了好多人,他不会有事的!……。”林荷抽泣着道。
任松道:“荷,船真的都被炸成了碎片,真的不会再有人活着。”
听到这话,众人不愿置信,但是脸上却是愈发悲戚。
“爸!妈!大妈!爷爷!奶奶!”林诚走进院招呼道。
“啊--!”林荷看到哥哥提着行李走进院喜极而泣,放开大妈,跑了过去,挥起拳头朝着哥哥身上招呼。
林诚放下行李,任由妹妹发泄情绪,直到她停下手,兄妹俩又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听了林诚的讲述,大家这才知道事情的原委。原来,有一对夫妇准备摆渡到镇江生孩子,在乘客登船的时候正好遇到那架日军飞机被击毁凌空爆炸,巨大的爆音惊了孕胎,出现了阵痛,显然这是临产的征兆。码头上的众人都无能为力,那一对夫妇也是满脸绝望。林诚看到后,赶紧招呼码头上的人把孕妇抬到票房后,充当了一回“接生婆”。经过一番功夫,母子平安。
听到孙子的讲述,林老爷子感慨万千,内心不由地叹道:“道无亲,常与善人!”
旋即一个念头从林老爷子的脑海中一闪而过,杨安会不会逢凶化吉而死里逃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