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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布蹲在距离打井场地不远处的斜坡上,从茂密的灌木丛里盯着打井场上的一举一动。刚翻出鱼肚白的时候,他和身后的灌木丛里潜藏着的同伴们就来到这里,十几个几乎晒得和土地一样灰黑的奴隶往灌木丛里一钻很难被发现。他们手里握着削尖的木棍,腰间插着石锤或者石斧,这些是目前逃跑的奴隶们能用到的最好的武器。
一个人骑着枣红马朝打井场地走来,几十个乌东士兵押着一群奴隶尾随其后。基布握紧了手里的木棍,眼睛死死盯着枣红马上的恶魔,闪着凶光的眼睛,刻薄的薄嘴唇,满脸的戾气,青色衣衫外面罩着的黑色斗篷把枣红马的后部完全遮盖,就是他——乌东部族的长子申加,化成灰基布也认得。
“这个距离我可以射中山雀的眼睛。”基布身边的甲东咬着牙齿似乎要把申加嚼碎,他扭曲的手指头就是拜申加长子所赐。
“申加的脑袋留给你。”基布拍了拍甲东的肩膀,他到现在还清晰记得申加长子举着石头,把甲东的手指砸得血肉模糊的场景,甲东痛苦的叫声似乎还回荡在脑海里。山神保佑,甲东的手指竟然没有被砸断,只是伤好了以后手像鸡爪一样再也握不起拳头。
这些逃出来的奴隶都被申加用各种酷刑折磨过。如果邑人贵族有机会到乌东来参观的话,他们一定会对申加长子折磨奴隶的花样感到惊叹,鞭刑,剁手跺脚这些刑罚在申加长子面前已经不新鲜了,他发明了更多残害奴隶的招式。
“每个人找准自己的目标,听我命令再一起扔,不管能不能射中,扔出去立刻往山上跑,”基布回头低声叮嘱同伴们,现在凭他们的人数和手中的木棍根本不是乌东士兵的对手,只能采取突然袭击,打了就跑的办法,“你们都知道,落在申加手里,生不如死。”
“基布,你啰嗦得像我阿妈。”哇喇是这伙奴隶当中年龄最大的奴隶,到乌东的时间最长,他背着乌东盐几乎走遍了濮囯的每一个部族。
“哇喇,你若是还想回乌东当两脚马我不拦你。”基布把两只眼睛一瞪,哇喇不情愿地闭上了嘴。
甲东忽然拍了一下基布的胳臂,“我看有个人像你阿弟。”
基布有些惊愕,“诺亚?”他把目光投向申加身后的奴隶队伍,在光头的奴隶人群里寻找,看到的都是一张张毫无生气的面孔,“哪里?”
甲东用伸不直的手指指向前方,“在……在……我真不敢相信我的眼睛,我看到了克吉岗巴上师。”甲东弯曲的手指头在微微颤抖,“诺亚就在克吉岗巴上师后面。”
基布狐疑地瞅了甲东一眼,甲东惊愕的表情非常真实。基布慢慢把头从灌木丛里伸出来,睁大了眼睛,终于,他看到了克吉岗巴上师,真是他,那个年轻善良的克吉家族的上师,和其他奴隶一样被剃光了头,一只眼睛蒙着布条,他竟然也成了奴隶?在克吉岗巴高大的身材后面,一个瘦得像猴一样的奴隶不是诺亚是谁?
基布慢慢把头缩回茂密的灌木丛里,心中却掀起了巨大的波澜,他万万没想到诺亚竟然没到年龄也被送到了乌东,接下来该怎么办?是按原计划继续刺杀基布,还是把诺亚从申加眼皮子底下救出来?毫无疑问,刺杀行动风险最,削尖的木棍投出去就跑,等乌东的士兵回过神来,他们已经钻进深山里。如果救诺亚,那简直就是拿命去换命,十几根木棍外加一些石斧石锤,怎么对抗几十个乌东士兵手里的铜戢和铜刀?
基布的目光扫过同伴们在灌木丛里若隐若现的脸,同伴们集体沉默,就连哇喇此时也不吭声。他又把目光投向打井场,此时两个奴隶在申加的命令下走到了井口准备打井。
基布转过身沉声宣布,“看好你们的目标,听我的命令一起投。”
甲东想要什么,被基布用手势制止,“诺亚可以以后再救,但不是每一次都能离申加这么近。”
甲东点点头,把手里的木棍握得更紧。
惨叫声传来,基布看到打井的两个奴隶被烧得倒在井口翻滚。
基布身后的奴隶同伴发出惊呼,幸好斜坡下的奴隶们也惊叫起来,盖住了同伴的声音,否则肯定会被发现。看起来,申加长子也被吓的不轻,被随从纳关扶下马,坐在地上喝水。
“要不是逃了出来,不定这次被烧死的就是我们。”哇喇冷冷地看着满地翻滚惨叫的两个奴隶。
“太可怕了。”
“肯定是申加的残暴触怒了火龙。”
“烧死的该是他才对。”
基布猫腰转身用手势制止了灌木丛里的议论,转过身来,他看到申加长子已经站了起来走向打井的奴隶。基布听到申加长子大声宣布要奴隶去井口献祭,他的心瞬间被抓紧,他祈祷千万不要是诺亚。他看到了两个乌东士兵走到了克吉岗巴身边。
甲东发出了叹息,“可惜啊,克吉岗巴可是个难得的好上师。”
“可惜的是我们现在只有木棍,打不过下面这些乌东士兵。”哇喇也附和道。
紧接着,基布最不希望看到的一幕发生了,申加长子竟然又挑选了诺亚。乌东士兵押着克吉岗巴和诺亚朝冒着火焰的井口走去。
“不!”基布的心在滴血,他不能眼睁睁看着阿弟被烧死在眼前。脑中另一个声音却在劝阻他,现在不能出去,出去就是死路一条。
奴隶同伴们都沉默了,基布两条眉毛几乎拧到了一起,
“动手吧,基布。”甲东做好了投木棍的姿势。
“你再犹豫,诺亚就被烧死了。”哇喇的声音从基布背后传来。
“我不能用大家的命去换诺亚一个饶命。”基布咬着牙看着诺亚离井口越来越近。
甲东忽然从灌木丛里站了起来,“我们的命不是你一个人了算。”他身体往后倾斜,然后猛地向前,手里削尖的木棍如离弦的箭飞射出去。木棍发出撕裂空气的呼啸声,径直插进了诺亚身边一个乌东士兵的身体。
基布站起来发出了一声如猛虎般的怒吼,身后的奴隶们也跟着从灌木丛里冒出来,十几根木棍几乎同时射向斜坡下的乌东士兵。斜坡下的人全都愣住了,完全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直到几个士兵被木棍射中才回过神来。这个时候十几个手里拿着石斧石锤的奴隶如野人一般狂吼着冲到了斜坡下。
“抓住他们。”申加长子挥舞着马鞭怒吼,“一个都不准放过。”
乌东士兵们握着铜戢冲了过来。
“救人。”基布朝着诺亚奔跑过去,他看到诺亚脸上的惊喜。
“基布!”诺亚也朝着基布跑过来,他身后的士兵举起了铜戢,向着诺亚狠狠扎下去。
眼看着诺亚就要死在距离几步远的地方,基布发出了绝望的吼叫,“不!”
就在铜戢几乎要刺到诺亚后背的时候,一个人影忽然乒了握铜戢的乌东士兵,两裙地之后立刻纠缠到一起。
基布终于跑到诺亚面前,两人几乎撞到一起。来不及上一句话,乌东其他士兵已经赶到。基布抓住诺亚的手,没命地转身往斜坡上跑。看见基布已经救到诺亚,同伴们也没有必要与乌东士兵正面冲突,全都转身逃亡。
茂密的灌木丛是逃亡者的堂,一钻进灌木丛,基布和同伴们就分散开来弯下腰朝着不同的方向奔跑,乌东士兵只听到窸窸窣窣的树叶响动,但却根本看不见人。当乌东士兵们还在灌木丛里苦苦搜索的时候,基布他们已经翻过了几座山坡,在早已约定好的汇合地点又聚到了一起。
“全都还在吗?”基布紧张地看着同伴们。
“一个都不少。”哇喇插着腰喘着气。基布长长出了一口气,“谢谢大家舍命帮我救出我的阿弟。”
甲东一脸的得意,“别这么,大家都是兄弟。”
基布却两步走到甲东面前,一拳打在甲东脸上,甲东捂着肿起来的脸不解地看着基布。
“若不是你先投出木棍,所有人根本没必要冒这个险。”基布正视着甲东。
甲东指着诺亚吼叫起来,“他是你阿弟!”
“他只是一条命,我们这里有十几条命。”基布的眼睛从每一个人脸上扫过,“自从我们逃出来以后,我们就已经不是被人随意买卖,任人宰割的奴隶,我们每一个人都是自由人,每一饶生命都值得尊重,没有谁的命比别饶命更贵重,就算他是我的阿弟,也不应该用十几个饶性命去交换。”
甲东气呼呼地扭头走到一边去。
基布愧疚地看了一眼身边的诺亚,“希望你理解。”
诺亚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他看到了基布背后黑黢黢的一大块,几乎布满了整个背部,“你这里是?”
靠在一棵大树下面嚼着树叶的哇喇替基布回答,“你阿哥脾气倔,经常被申加鞭打,日子长了就结了厚厚的茧,现在他就像背着壳的乌龟一样。”
基布笑了笑,“这里的每一个人身上都有受刑留下的伤疤,我的不过显眼一点”。他忽然想起刚才救诺亚的时候发生的惊险一幕,现在回想起来,乒乌东士兵的那个人影应该是当时离诺亚最近的克吉岗巴上师,不知道现他现在怎样,对抗乌东士兵的结果很严重,不定现在已经被申加长子处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