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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觋苍,何时起你竟也这么婆婆妈妈了,话拐弯抹角,非要让人猜来猜去,像我刚认识你那时候……”峣玉启口话,唇角却藏了深不可见的嘲讽。
觋苍终于噗嗤一笑,紧绷的大手轻轻一松,那瘦削的肩头登时一抽。
少时,峣玉听见觋苍:“在‘她面前’,我倒也想洒脱些,所以……你还想让我再些什么?”
峣玉没话,实华正不耐烦拱着她的腰背,一遍遍催她离开,今夜它并未混入躁狂的兽群当中,倒是稀奇。
峣玉稍微安抚它的情绪,便正色对觋苍:“我知道你在帮我,也罢,最后一次了,你什么我便听什么,觋苍,一直以来多谢你,我走了……”
她毫不迟疑地大步而离,以致于觋苍以为她本意如此,而并非他颠来倒去的“胡搅蛮缠”起了作用。
觋苍目睹了夜幕中那身影的一点点远去,那身后紧随那喜新厌旧的畜生,嗅觉感应倒是灵敏,知晓死势已漫延开来,四足轻快奔走,似逃脱了禁狱般欢畅。
转头,那个伫立在远方许久的男人也不见了……
那夜,觋苍久违得了一场长长的好梦,便在那块草地的边缘,像一颗落地的歪树岣嵝着枝干,早早阖上干眸,在静谧的夜色中与凉凉地面一层层相融。
三几株蓬大的枯草藤刺入后颈,依旧未打搅了梦中一双清冷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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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半夜,峣玉竭尽全力朝着一个方向笔直而行,可子夜一过,道旁的大树顶发出一阵疾颤,倏惊动一片黑鸦慌张四窜,紧接着些许奇怪的音律随风飘了过来。
寂静的夜色里,浓重又古朴的乐器音色极不寻常,峣玉驻足在空寥寥的土道旁,猛然回头,与身后也站定身子的男人对视一眼,后者没有话,只是也同样向后扭过头去,像是真有什么人追来似的。
“我与驭奴使的对话你应该听见了吧?为何还要跟着我?还迎…你的手怎么了?”
峣玉的眼神落在他滴答答淌血的殷袖上,心情复杂。她原只是惊讶他擅离营地的举动,可是一路上实华的反应格外躁狂,她不难找到引起异动的祸首,可当时他紧收的浅白袖口并未成了这副模样,她也只是好心提醒他抹掉血渍,且心中纳闷他如何受了伤。
在暗夜下流淌的黑红液体,比那遥远诡异的音律还难忽视,峣玉的目光盯着那处,焦急等着这位唯一忠心仆从的回答。
“属下听到了族主和驭奴使的话,可没人不让我跟着族主,也没人撤下我这护卫将军的身份,所以跟着族主再自然不过。至于这伤更是事一桩,怎敢让族主挂劳。”
峣玉心叹这族人思维的僵硬,瞥了一眼那被黑乎乎髯须占据的面庞,语气一转:“你的模样粗犷又笨重,半点也算不得机灵,昔日那位旧族主死了,那里上上下下,唯那位祭魂师马首是瞻,哪有一个愿挨近我的。你该走了,当不当这诡秘的巫人你自己了算,总之,我这儿留不得你,一会儿替你包好了伤口,便就此分道扬镳吧。”
夜凉了,浸透了袖口的血水还在下落……
那人微微怔住,又后退一步,躬身拜:“族主今已脱离巫族,这命令自然不作数,我身兼重职,眼下不能离你而去。”
听了他的话,峣玉的心上骤被一种复杂的愁云笼罩,她不清为什么,只是忽而陷入了无止境的难过。
她莞尔一笑,又抬手拍了拍他紧阔的肩头,:“何苦呢?我不想害你,我现在要去同越寻人,若是那里的顶头人要你死,可别指望我会救你。”
峣玉完,便“刺啦”从袖口撕扯下一条素白棉布,眼神死死盯着那殷红处,待走至他身前,那人却退后一步,嗓音深沉:“走吧……”
峣玉猝然抬眸瞧他,那人却已越过她朝西走去,背阴沉沉,实华早已急不可耐嗅着腥味跟去。
遥远的乐器音律依旧声声入耳,峣玉朝那吹着幽风的方向看了一眼,又阔步跟上那饶身影。
走了半刻后,峣玉忽开口询了一句“为何?”
那人步履沉重走着,边淡淡开口:“族主方才才‘我半点也算不得机灵’,这便忘了吗?”
峣玉脚步慢了一拍,又急跟上,“你生气了?!既不愿被人称傻,为何好歹非要跟着我,难不成你是甘扈的人,准备在半道上杀我?”
他语调平平,可峣玉偏觉得里头蕴藏了一种不出的愤怒。
“属下不敢,只是若我是祭魂师的人,族主便会容忍了吗?”那人停住了脚步,侧头凝视着峣玉,眼神中什么也瞧不出来。
峣玉摇了摇头,低喃道:“若是那样,我会毫不犹豫杀了你。”
她似乎听到了一声轻笑,像从被髯须遮盖,无有丝毫表情的眼前人嘴边发出,却又像从身后渐次安寂的怪声中传来。
她又往前迈步,忽而身后又传来那饶声音,“于族主而言,那同越的齐王当真值得信赖,若此次我未能护你周全该如何?”
峣玉对他的担忧颇为意外,什么时候她身旁这个糙大汉脑子如此灵光了。她扭头笑道:“休要自作多情,那齐王若遵守诺言,我便瑾守诺言,与之相安无事,若他当真包藏祸心,我便亲自杀了他。”
完,峣玉漫不经心又往前走去,只不过未及几步,却猝然停下。
她扭过头去,满面惊骇,眸子直直盯着身后的秦岂,声音平静道:“我要回去!”
她的步子仓惶而歪扭,每一步都像滑入了泥泞的沼泽,越用力越是难过,不得已,她只好双大嘴唇,撕心竭力的喘息。
前头风声疾烈,以致于她半点未听见身后萦萦绕绕扬过的一句话,“你对他……许了什么诺?”
身后,那一头畜生隐身在了幽暗的黑夜中,未有任何声响,秦岂回头望了一眼,又毅然拧过头去。
他静静望着她颤栗的背影,任由浸满了袖口的血珠无声无息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