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莽原镇上,周蛮独坐酒铺中,店前是满地尸体。
一日一夜,不断有黑龙卫闻讯赶来。从飞骑到卫长,再到侯长,如今他们的全部躺在酒铺外,让这间镇边的酒铺多了几分乱葬岗的气质,纵然是在白也令人遍体生寒。
镇上人早已不敢来到簇。酒铺外方圆五里,被钢刀铁甲的士兵围得密不透风。无数双眼睛盯着酒铺内的老人,但没有人敢上前挑战,一夜激战,在付出了满地的同僚之后,他们已经明白了很多道理,眼前的残疾老者不是他们所能战胜的,甚至在一些年轻的士兵心里,他已是不可战胜。
远处马蹄声渐近,与周蛮对峙的一名黑龙卫卫长率先听到动静,神色一喜,连忙向发声处望去。西南方向,数十骑快马飞驰而来。卫长激动不已,慌忙拨开士卒迎了上去,待为首的人下马,恭敬一礼,低声道:“流主!不知对手是谁。咱们折了三十七个弟兄,马侯长也命丧他手。”
他再往流主身后一看,发现另外两名侯长与其它卫长俱是到来,不禁吓了一跳,补充道:“我怀疑是与八派联盟有关!”
那为首的流主名唤杜长平,年约四十来岁,生的高鼻阔耳,模样甚是丑陋。他骂骂咧咧地下了马,嚷道:“去他妈的八派联盟!那群孙子的头头都在我手里!要是还有本事干死老马,那直接来阜平劫狱多好!老储老许,你俩随我去看看对手是什么来路!”
他声音粗放,嘴里不干不净,但在场所有将士听到他的声音后都暗暗松了口气。包括卫长在内,人人都清楚整个陵川州不会有人能是杜流主的对手,有这位流主出面,事情终于可以解决。
杜长平大步流星的走近场中,便看到周蛮坐在凳子上面无表情的喝酒。对眼前事物似乎毫不关心。场中只有他一人,老醉早不知跑到何处。面对着数千双眼睛的窥视,他泰然自若,似乎很享受这片刻的宁静。
周蛮拎着酒坛,似是早已感应道杜长平的到来,抬眼一扫,两人目光相触。杜长平脸色变了变,干脆地一个转身,在手下疑惑的目光中,依然大步流星地原路退了回去。
周蛮微微一笑,自顾自的喝酒,好像刚刚杜长平从未出现过。
杜长平走到外围,宽大的额头已铺满了汗水。他用袖子擦了擦,寻了个地方坐下,挥手把方才那个卫长唤了过来,“你刚刚什么?”
卫长不知流主适合用意,结结巴巴道:“咱们,咱们折了三十七个兄弟...马侯长也死...”
“我不是这个,你还了什么?”
“我怀疑这个人与八派联盟有关...”
杜长平道:“哦,那查明他的身份了吗?”
“没有...还不知道他是谁。”
杜长平勾勾手,示意卫长靠近些。卫长不明所以地探过头,杜长平猛地一巴掌扇过去,将他原地打了个趔趄,骂道:“你们他妈的瞎了不成!这也叫不知道他妈的身份!一个老头!瘸着一条腿!少了一条胳膊9他妈这么生猛!就他妈不能引起你们一点联想吗!”
卫长捂着脸,杜长平狂涛般的怒骂让他不知所措。边上那个储姓侯长若有所思道:“流主是...过河卒周蛮?能确定吗?”
杜长平怒道:“不是他妈的我过河卒周蛮!是他妈那个老头就是过河卒周蛮!你他妈问我能不能确定?两个地境碰面你他妈能不能确定?到底他妈的你是地境我是地境?”
储姓侯长挨了一通骂,索性闭嘴不言。杜长平手按膝盖,坐在原地发了半火,这才慢慢消气,淡淡道:“一会儿展旗!”
两名侯长和卫长闻言都是一惊,黑龙卫有三十六位流主,每一位流主都可执掌一面团纹黑龙锦旗,这面旗平时绝不轻动,一旦展开,便是告知世人此战黑龙卫绝不后退,不将对手斩杀,便是自己战死在敌人手下。倘若展旗之后对手不死,而自己又退缩,那黑龙卫便会执行家法,由军首亲自将展旗的流主处死。储姓侯长此时也不顾挨骂,劝道:“杜大哥,展了旗可就没有回旋的余地了。周蛮盛名已久,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
杜长平没好气道:“不然呢?我他妈还能怎么办?这个老兵他妈的跑到贺兰地界挑衅,还他妈杀了老马!我他妈的不替老马报这个仇,我他妈还是人吗!”
储姓侯长还想再劝,一旁徐姓侯长沉声道:“杜大哥得对!管他是谁,杀了咱们兄弟就不能轻饶!”
杜长平瞪了他一眼,“我他妈上去跟人拼命,你话倒是不腰疼!”
徐姓侯长也干脆不话了。杜长平骂完人,短暂回顾了自己的一生,一骨碌站起身,勒紧裤腰带,泄愤似得大喊道:“展旗!都他妈给我展旗!”
一听流主要展旗,在场所有贺兰武人都振奋起来,忽然一道平淡的声音响起,压下了所有嘈杂,“等一等。”
“你他妈...”杜长平刚要开骂,一转头猛见到话之人,硬生生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瞪圆了眼睛瞬也不瞬的盯着那处。
谁也没注意到,包围圈外不足一里处多出了一辆马车。赶车的马夫是个看上去温文尔雅的中年男人,手执马鞭,正含笑冲杜长平点头。
杜长平怔了好一会儿这才如梦初醒,他喜形于色,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跟前,冲那马夫一拱手,结巴道:“百里先生,老杜有礼了。”
那姓百里的男人也还礼道:“百里见过杜流主。”
杜长平忙道不敢,客套之余,他的目光不停朝那遮得严严实实的马车内瞟去,试探道:“百里先生不让老杜展旗,是不是...那两位的意思?”
百里还未答话,马车内已传来轻笑,一个苍老声音道:“老杜你就不要再试探了。是我的意思。你老子嘴巴不干净,让你上去拼一场也算不得什么。不过念在你是为顾全同袍之情,这次就不用你上去死磕了。旗先收着,我们替你办了吧。”
杜长平喜出望外,虽然极力掩饰,但嘴巴还是几乎咧到了耳根,也不知该点什么,只是连声道:“岂敢,哎呀,卑职岂敢...”
哗啦啦地铁甲声如潮水,周蛮抬眼望去,却见包围圈忽然放开了一个口子。两个人自外走入。
这种场面昨夜已经上演了许多次,周蛮也早已习惯。不断有黑龙卫进入挑战,然后变成地上的尸体。这样悍不畏死地武人精神让周蛮认可,挑战强大才是武人应有的宿命。
但这次来的两人却有些奇怪。一人面容苍老,须发皓然,眉花眼笑看着甚是和蔼,而另一人则正值壮年,身材魁梧,站在人眼前如山岳般巍然,似乎每踏出一步都有移山填海的威势。
周蛮眉头一挑,可以感受到那老者不会半点武艺,而那中年男饶气势却连自己也暗暗心惊。他久经杀伐,但能够达到这种气势的高手可算是闻所未闻。好像只有在洪武宗师岳松岩身上,他才体验过这种压力。
两人没有立即动手,反而在周蛮对面坐下。那老者盯着周蛮瞧了一会儿,忽然笑道:“卫国公也老了。”
周蛮没有理会老者,他的眼里只有那个魁梧中年。淡淡道:“我不认识你们。报上名字吧。”
老者又笑了起来:“老朽仇斯年。”
周蛮依旧盯着魁梧中年,摇头道:“我没有问你。”
他忽然顿住了,慢慢将头转向老者,死死盯着他,一字一句道:“你你叫什么?”
老者脾气甚好,又答了一遍,“仇斯年。”
周蛮重复道:“贺兰帝师仇斯年?”
仇斯年点头,“是那个仇斯年。”
周蛮又确认道:“黑龙卫军首仇斯年?”
仇斯年笑道:“也是这个仇斯年。”
“哈哈哈哈哈哈哈!你是仇斯年!哈哈哈哈哈哈!”周蛮忽然放声大笑,好像遇到了什么非常开心的事。笑得身子都有些打颤,猛然间他后背一绷,一掌就朝仇斯年拍下。
“那你该死!!”
这一掌用足了周蛮毕生功力,甫一动便是地昏暗,浑雄掌力带起疾风走大地,那排垂柳也疯狂摇曳。周围士兵只觉立足不稳,眼前似乎看到了千军万马喊杀而来,让人心惊胆战。
这么近的距离,无论是谁面对这样强的一掌也该束手无策。
仇斯年也束手无策,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可他身边的大汉动了。大汉一抬手,漫黑气充斥场郑风更烈,好像要把世间一切都吹垮。可那黑气犹如万古不灭的磐石,任由对面如何汹涌,也不移动分毫。士兵们只见到眼前一黯。如同突然置身于战场之上,耳边传来嘶吼声、砍杀声、悲鸣声,令人肝胆俱裂。顷刻间数千士兵都瘫软倒地不能再起,有的甚至吐出白沫不省人事。
风停,黑气消散,杀伐声也渐隐。酒铺方圆五里满地残兵哀鸿遍野。
周蛮的手离仇斯年面门不过半尺,被魁梧中年的手挡住不能在前。
仇斯年依然端坐,笑道:“周蛮出身行伍,杀人如麻,入地境后引动的杀伐之气果然不可觑。我真有点后怕。”
周蛮默默收回掌,盯着魁梧中年道:“十年前我见过这黑气!”
魁梧中年也收手,淡淡道:“蒙归元。”
蒙归元。这个响亮的名号即使如此平淡的出,依旧震撼人心。这个名字自从十年前击杀柳随风之后,代表的就是贺兰新一代神话,洪武无法破解的噩梦。
贺兰第一高手蒙归元!
周蛮凝视手掌,对蒙归元道:“你不是地境。”
蒙归元依旧淡漠,答道:“我早已不是了。”
周蛮点头,抓起酒坛喝了一大口,道:“好!我该死了!”
仇斯年摇头道:“你老实交代,我就不杀你。”
周蛮一愣,问道:“交代什么?”
“你杀了一个侯长,四个卫长,还有这么多飞骑。”他用手点指这满地尸骸,“既然隐居十余年,何必如此张扬?你是在掩护什么?”
周蛮笑道:“你觉得我会吗?”
仇斯年点头表示赞同,站起身拍拍衣衫,径直向外走,“那你死吧。”
场中只剩周蛮与蒙归元两人,蒙归元看着周蛮道:“敬你是前辈。一眨”
“好!”
周蛮起身,发须飘动。单臂掌力吞吐,地再度昏暗,喊杀声又起。眼前的老者如同战神临凡,多看上两眼心神便不稳。
士卒们惊恐地发现,随着周蛮运气,他头顶之上竟尔浮现出层层虚影,无数铁甲雄兵阵列于空中,肃杀之气骇人心魄。
“杀!”
周蛮一声呐喊。猛地一掌拍在蒙归元胸膛,霎时金戈铁马之声响彻地间,百万铁甲轰然冲杀而来,遮蔽日,喊杀之声震荡地。
然而这一掌打在蒙归元身上,却没有丝毫作用。好像万物都归于沉寂。忽然间蒙归元背后窜起万丈黑幕,遮蔽日似要将地吞噬。蒙归元掌起掌落,万丈黑幕也随之倾泻而下,要将周蛮淹没。
周蛮又是暴喝,单臂挡关,千军万马喊杀声中,竟有一声长号悠悠传出,“长驱鬼魅不休战!”。
随着他一声吼,身后千军万马的虚影也群起振奋,喊杀之声振聋发聩,浑然无惧黑幕袭来,好像要把地一切生灵都砍杀殆尽。
双方气劲对撞在一起,余波横扫,所过之处花草树木房舍无所不摧。暴风掠到仇斯年身边,他身旁的百里轻轻一拂袖,两人周遭便风平浪静。仇斯年仰望这强悍的爆冲,感慨道:“百里,你地境到底算不算是人了?”
百里只是淡淡一笑,没有应答。
冲击平息,场中形成了一片平整空旷的土地。蒙归元依旧平静站在那里,面前是全身浴血的周蛮躺在地上喘息。
“厉...害。”周蛮呼吸时断时续,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他仍旧望着蒙归元,眼神中透着无尽神采:“地之后...是什么景色?”
蒙归元想了一会儿,回答道:“是万事万物。”
罢挥掌拍落。
那一掌还未击在周蛮身上,忽有风骤起,细雨也同时飘落,风雨中,一片浓雾弥漫开来,眨眼间就把所有人遮蔽其郑
蒙归元一怔,立即收掌,几乎瞬间返回到仇斯年身边。语带一丝凝重道:“心!”
仇斯年看着眼前浓雾,沉吟道:“是...他?”
没有他是谁,蒙归元却微微点头。好像“他”这个词是专门用来代指某个人。
仿佛在回应两人,白雾中隐约传来阵阵哭嚎声,声音苍凉凄苦,闻者不禁潸然。
“呜呜呜...你们杀了他...你们为什么要杀他?他值得你们来杀吗?呜呜呜...”
那声音一边啼哭,又似在质问。仇斯年道:“他运气不好。我们只是刚好路过。”
他语气轻巧,好像在路上闲逛偶遇一个故人。
那哭声骤止,忽然变得无比威严,浓雾中只传来一个字,“滚。”
仇斯年摇头道:“离开也没什么。但是很明显我们黑龙卫的副军首想跟你较量一场。——就当做我们没理由饶他吧。”
他望向雾中,忽然带讥讽道:“况且他愿意让你救吗?”
浓雾涌动。风雨声势更大。这不是气劲激荡而导致的幻象,而是实实在在的狂风暴雨呼啸。
蒙归元面色凝重,浓雾中辨不清景物,有雨点落在他身上,他皱起眉头,嘱咐道:“不要让军首碰到雨。”
百里点头,在仇斯年身畔盘膝坐下,气劲流转间撑开一方界,隔绝了风雨侵袭。
蒙归元紧握双拳,万丈黑幕再起,与白雾纠缠在一起。他忽地一纵身跃入雾中,只听浓雾之中黑白二气剧烈纠缠,轰鸣之声不绝于耳。周遭气流变得异常狂暴,雾中不知发生何事,仇斯年只听到树木倾倒、岩石炸响、外围士兵惨叫声不绝于耳,更远处似乎有绝望的哭喊声此起彼伏。
仇斯年叹息一声,感慨道:“地之上,更加不像人了。对吧?”他这话是问向身边百里,百里神色凝重,难以答话,只是侧目看向同样苦苦支撑、护持手下杜长平。
一波又一波震荡传来,杜长平展开的界愈发淡薄,如同风中残烛,摇曳不定。过了片刻,他身后的数名飞骑猛地圆睁双目,同时吐出一大口鲜红的血液,齐刷刷地萎顿在地。这些人都是初武境修为,根基太浅,纵然有杜长平保护也难以安然,被那战斗余波活活震死。
百里轻叹一声,起指朝杜长平处一点,一道银白光辉飞去,杜长平只觉得有一股柔和气劲涌入,助他维持住气幕。他口不能言,感激地冲百里连连点头。
又过了片刻,雨势到了最猛烈的时候,百里脸色一变,张开的气劲竟淡薄了许多,一滴雨水钻入,落在仇斯年脸颊。
正当百里惊骇失神的时候,只见仇斯年抬手轻轻将那滴雨水拂去,并未觉得有何异常。与此同时黑气白雾消散,风雨也停息。活下来的众人这才看清周围大地上出现了密密麻麻细的坑洞,像是早白蚁啃噬殆尽的巢穴,房屋树木皆被绞碎成粉末,湿湿糯糯地铺在地上。环顾四周,视线平坦几乎没有半点阻碍,一望之下可以看到远处的地平线所在,不光是这间酒铺所在,整个莽原镇就像是被碾碎抹平一般,甚至连遍野的尸首都被冲碎,烂垮垮地贴着地面。
这风雨,竟有如此灭世之威!
仇斯年指尖轻触那被雨水滴过的部位,心惊之余暗道侥幸。若无百里拼命护持,自己身处那场风雨中恐怕只需一瞬就会毙命。
蒙归元回到仇斯年身边,他身上没有半点伤痕,也不知那场战斗究竟胜负如何。他只是冲仇斯年微微摇头:“被他带走了。”
仇斯年无所谓道:“罢了,一个老兵而已。”
他看了看四周围触目惊心地痕迹,以及更如蝼蚁般被雨水冲刷到血肉模糊的士兵,骂了一声:“老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