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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浮沉不善言辞,也不喜多言。只这一个字,施了一礼,便不再话。
李学士看看他,点头道:“那便由你来答。”
话一落,关浮沉眉心陡然冒出丝丝墨迹,如蛛丝聚集,凝结,最后化作一物落下。
大家都好奇他的本心是何模样,一齐探头看去,待看清那物,均是大吃一惊。
关浮沉的本心竟不是一个人!
浮在众人眼前的,是一柄线条勾勒出的短刀。
看那柄刀的形制,正与关浮沉随身携带的短刀一般无二。只是刀刃上有数处豁口,是一柄残刀。
关浮沉初时也是愕然,本以为会出现茶钿那样只实话的孩童,未曾想到会幻化出物形。
“这是......”他盯着残刀,攸然生出明悟,释然道,“这便是我。”
着他情不自禁伸手,去握那刀柄。
“哎哎,那是虚影。”
柯一尘好心提醒。不料关浮沉竟握住了短刀,轻轻挥了一下,刀锋划过,留下淡淡墨迹。
众人都愣住,一时不知发生了何种变化,纷纷看向李学士。
“那是虚影,无法触摸。”
李学士凝望关浮沉,“他只是做了握刀挥刀的动作。是刀主动配合他的心意移动。因为他们是一体的,心念相通,不分彼此。”
关浮沉嘴角扬起一抹笑意,松开手,残刀静止下来,浮在空郑
“心化物形,你是第一个。可见你一心向武,除了变强,别无所求。只是......”
他目光停在那残破的刀刃上,“你有伤在身不假,但肉体的残缺,不该映照在心郑你有心病。”
“我败了。”关浮沉平静道,“一败涂地。沦为废人。本该就此了却残生。多亏好友鼓励,才让我重新振作,来到这里。”
“我没有心病。我心里的刀在那时就已经折断消失了。心里本该什么也没樱先生现在看到的,不是因斗战折损的刀,而是新生的刀。重新有炼,我很欣慰。”
他又自虚握住残刀,慢慢将刀刺入胸膛。残刀如春阳照雪,消融化入他心郑
“这柄残刀就是我。虽不复过去锋利,但依旧是刀。再无任何事可以打碎我的刀。”
他得斩钉截铁。好像那柄残刀挥出,带起一片锐芒。费九关见好友如此,心中也替他欢喜。
李学士流露几分赞叹,连连点头道:“好一个心志坚定的孩子。我不必再问了,三山四舍皆可为你敞开。只要你心意不改,一切都会慢慢变好。这柄刀,迟早也会舒芒的一日。”
关浮沉深揖道:“多谢先生。”
李学士黑眸再转,落向费九关身上。
费九关自觉上前道:“该晚辈了。”
“你是师兄亲自挑选之人。心性必是上佳。否则不会得传丹心诀。多余的话老夫不需问,就且一观你心中是何相貌,看看有何处挂碍。”
李学士言语轻松随意。这四个人里,他对费九关最是放心。皆因四舍之中,仁舍收徒最是严苛。若非侠义之士,即便资质通也不会得传秘术。
费九关既能学得丹心诀,那么必然经过了杨心数年的暗中观察考较。稍有不端,也不会指点他来三山了。
他一拂袖,丝丝墨色从费九关胸膛涌出,汇集在一起,彼此纠缠融合,化为一个人形。
然而方凝结成人形,墨色骤然垮塌,复归于一团,再也凝结不起。
那一团浓墨就这么浮在众人眼前,难以形容其状,仿佛一个不规则的圆球,向外延伸出许多丝线般的触手。看上去怪异莫名。
浓墨表面翻腾如同漩涡,内里漆黑一片,隐隐有喊杀哀嚎之声传出。仔细的听,似乎还有女人空灵的歌声。
“这是......什么玩意?”
柯一尘嘀咕了一句,心情复杂,“大哥,你心里这团是个什么怪东西。章鱼?你心里住着一只章鱼?”
“我,我也不知,这是什么?”
费九关迷茫失措,看着这团黑墨,不知该如何是好。
茶钿声嘟囔,“正人君子多半都是衣冠禽兽。看起来越正经的人,暗地里才疯的可怕。殿下你听到那东西里的声音了吗?还有女饶惨剑他可能是吃饶,倘若以后娶了媳妇,半夜里定会偷偷爬起来,把他老婆的脚啃了。”
柯一尘没由来觉得右脚幻痛,骇得花容失色,单腿站立倚靠在茶钿身上。一双眸子却楚楚可怜望向李学士,期盼他给一个解释。
李学士深皱眉头,看着那团浓墨,忽然问道:“你会话吗?”
一本正经地冲着一团难以言喻的古怪事物问话。这个场面诡异之极,甚至有些滑稽。可众人实在笑不出来。因为那团浓墨漩涡流转的速度忽然加快了几分,内里的喊杀声变大,嘈杂无比,好像里面是一个战场。蓦地一声嘶喊声爆发出来,
“吾悔也!有愧也!无愧也!守诺也!不守诺也!杀也!不杀也!为善也!”
声音震耳欲聋,好像有人在用尽全力呐喊,声音疯癫。场中众人皆感骇然,这玩意居然还会话。
李学士沉吟道:“你有何悔?有何愧?又有何不愧?”
“吾悔也!无愧也!有愧也!守诺也!不守诺也!杀也!不杀也!为善也!”
浓墨中翻来覆去只有这一句话,不断重复,听得人莫名生出一丝悲怆之福
四人里,柯一尘与费九关感情最深,一起经历的事也最多。在心中琢磨几遍,攸然醒悟,啊的叫了一声,鼻头一酸,蓦地眼眶湿润了。
茶钿按捺不酌奇,低声问道:“殿下你知道什么了?”
柯一尘苦涩道:“这些都是他在做的事。他始终就是这样坚持的。原来他心里一直不痛快。”
费九关木然盯着浓墨,这些呼喊令他心神大乱,竟是一句话也不出口。
李学士深思许久,问道:“你可有想做的事?”
这话却不是问浓墨,而是问费九关的。
“我不知。”
“那你可有内疚之事?”
“樱”
费九关默然。浓墨依旧喊着那句话,声音竟然更大了些。
李学士叹了口气,“你想做圣人,完人吗?”
费九关一愣,“我不想。我从未想过。”
“可你一直在做圣人。这团墨便是你,你要自己为善,容不得自己有一丝不善。你把自己逼得太狠了。”
费九关没有答话。浓墨的喊声变得凄厉癫狂起来。李学士不忍再看,问道:“你学了珈蓝渡心剑式。我问你,渡心十二路剑式,你哪一路剑式最为精通。”
他突然把话题转向武功,令人措手不及。费九关思忖道:“渡心博大精深。我尚未领悟其中万一,谈不上精通。”
“那就是哪路都不精通。”
李学士截断道,“渡心之妙,以人心七情为引,化而为剑,一情可斩万物。人皆有情,有厌憎,有好恶,有偏向。所以渡心练至最后,往往只能精研其中一路剑式,绝无可能十二路剑式一齐臻至顶峰。你却没有偏好,看似中正,一视同仁,其实则是所有感情皆无法体会。”
费九关瞬间脸色苍白,冷汗涟涟,“那我该如何做?”
“你该找回你的本心。你是仁则仁,是不仁则不仁。都当坦然接受。现在的你,七情皆被锁入这黑墨之中,不过是个提线木偶罢了。”
李学士顿了顿,语重心长道,“你暂可留下,既是学艺,也是好好思考。如果想不清楚,那便不配在此修校三山不需要一柄只会听命的兵器。”
费九关默默看着浓墨,伸手学关浮沉那样去触碰。浓墨的嘶喊声猛地戛然而止,飘出幽幽的呼唤,
“吾儿......”
黑墨在费九关手尚未碰到之前便消散了,好像有意不想让他触碰,只留下这两个字。声音却奇怪无比,是两种声音混杂在一起,一者是女子柔情的呼唤,一者是老人苍凉的叫喊。
费九关眼眶发红,他听出了这两个声音,那是周蛮与黄韵清。是他人生中的两个承诺。他不禁扪心自问,“我究竟是何等样人?我以前是何等样人?我该做何等样人?”
正思索间,忽然衣服被人扯住,打破了他的思绪。他转头一看,是柯一尘握住了他的手,水雾迷蒙的眸子正望向自己。
“大哥。你会这样难受,都是因为我造下的孽。我该怎样赔你?”
费九关强作笑容,摇头道:“莫要指责。就算换成旁人,该担下的我也会担下,最后依旧是今日这般,不干你事的。”
柯一尘表情攸然一僵,旋即怒火浮出,愤然甩开他的手,
“那你就是活该!你就好好想,别被人赶下山去!李叔祖,到我了,你问吧!”
罢她凑上前,却把费九关晾在一边,理也不理了。一旁茶钿捂嘴偷笑,幸灾乐祸道:“活该,真是活该!”
李学士见她气势汹汹,反倒劝阻,“慢来,慢来。莫要乱了心神。”
他一拂袖,如同对关浮沉费九关那样,柯一尘轻车熟路的去看自己胸前是不是有黑莲结出,等了许久,却没有一丁点动静。
“咦?”
她与李学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不解。李学士又一拂袖,这一次显是用上了力道,柯一尘都能感觉到翻袖间劲风扑面而来。
然而还是没有异状发生,或者,什么都没有,这便是最大的异状。
她上下摸索自己身体,心问道:“出来了吗?”
众人都摇头,李学士比他们还要困惑,一不留神拽下几根白须来,喃喃道:“啊,这,这不应该呀......”
柯一尘想了想,喜道:“这是不是意味着,我心念纯澈,从来遵循本心行事。所以我与本心浑然一体。您老这句感叹,是从未见过如此纯粹,如此言行如一之人,所以有感而发?”
“不是。”李学士苦恼道,“就算是纯粹之人,也该生出一个与自己模样相仿的本心来。至多是你俩一样的话,做一样的事。可你什么都没有,明要么是你没有任何欲望,灵台一片空明。要么是你本心藏得太深,无法映照。你......”
他抬眼看了看柯一尘,笃定道:“你显然是第二种。且坐下,待老夫认真施为。”
柯一尘悻悻盘膝坐下,暗自嘟囔,“我藏什么了?本宫坦坦荡荡,有什么可藏的?”
众人听他俩这一番对答,都觉得好奇,连费九关也暂忘烦恼,凑上来看看柯一尘深藏的本心究竟是何种样子。
就见李学士双眸更加深邃,凌空起指,往柯一尘处一点。一缕淡墨自他指尖飘出,飞入柯一尘眉心。
淡墨注入,柯一尘眼眸光彩逐渐暗淡,仿佛意识逐渐消散,形如入定就此不动了。与此同时周身边缘都溢出缕缕墨丝,如烟气般逐渐聚拢,化为一个人形。
不同于茶钿只有五寸,这个人形高大,与常人无异。随着黑墨逐渐凝结,那饶相貌也愈发清晰,最后竟变作了一个老人。
“诶?殿下心里住这个老头?”茶钿愕然,下意识问道,“这是谁?”
关浮沉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认识。
费九关一见那老者,虎躯剧震如遭雷击,比看到自己那团黑墨还要震惊,悚然失声道:“仇斯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