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抗御的原因,域名改为dsyq.org/感谢收藏^_^
装甲车沿着崎岖不平的山路,爬行了一个多小时,终于抵达了目的地。一路上沃滩龙的一颗心始终悬浮着,就要见到朝思暮想的父母和姐姐了,一件件痛苦悲怆的往事像泉涌一般喷薄而出,悔恨正无情的吞噬着他的心灵,拷问着他的灵魂。假如没有发生那一件丑事,如今又会怎么样?一家人和和睦睦,在这片土地上安居乐业,其乐融融,那该有多好呀?假如,世界上没有假如。假如一万次,父母也不能复活,姐姐也不能重新站起来,我的翠兰也不能再回到我的身边。越是接近黑瞎子沟,沃滩龙的一颗心越是沉重,像是有人在往他的心上填土,他的心仿佛是一座坟墓,掩埋着他的肮脏的灵魂。
装甲车停在一颗粗大的松树下,司机熄了火。那位扑火队员在后面打开车门第一个下了车。随后小刘场长,石浪跳下车,沃滩龙跟在石浪后面第四个下的车,第一个映入他眼帘的就是那一株参天松柏,近三十年时间过去了,他感觉老松柏又长粗了,高大了,婆婆娑娑的枝杈就像磁铁吸住了密密麻麻的绿针叶,针叶间点缀着密密麻麻的红枣般鲜艳的小松塔,看上去硕果累累,能使人产生一种丰收在望的满足。父亲当年选择了这棵老松树,走入了生命的终点,它和我们家有渊源呀。这时候松树上响起“笃笃笃”的敲击声,沃滩龙集中视线在树上搜寻,发现一只啄木鸟身子贴在树上,尾羽撑住身体,那优美的姿势就像坐在一条小板凳上,尖尖的嘴巴连续啄着树。看来这地方很少有人打搅它们,所以来了装甲车它也熟视无睹。
或许是刚下过一场雨的缘故吧,天灰蒙蒙的,云层有薄有厚,有黑有白,很不规则的在头顶上漂浮着。黑瞎子沟三面的山林仿佛笼罩在淡淡的雾气之中,一群人就像误入了仙境。空气中湿度很高,微风将花草和绿树特有的一种自然的芬芳吹送过来,喷洒在他们的身上。
跟在沃滩龙下车的是林粉黛,她因为是独臂,今天穿了一双高跟皮凉鞋,一脚踏在了毛茸茸的草地上,后跟扎在了草泥里,吓得第二只脚不敢落地了。从小在城市里长大,哪里来过真正的原始森林,她慌了,惊叫一声。沃滩龙急忙上前将妻子搀扶下来,接着又把女儿抱下车,今天来的四个女人除了林粉黛,其它三人都怀抱着一捧鲜花,薛寒梅虽没有到过如此原始的森林,毕竟有过爬山的经历,所以很快就适应了环境。最后一个下来的何彩云。女人们刚一下车就被一群嗡嗡声包围了,蚊子、小咬、瞎蒙,苍蝇,蝴蝶,甚至还有蜻蜓,蜂拥而至。就像成千上万的粉丝们看到了心目中敬仰的明星,又似一群饿狼发现了香喷喷的鲜肉。琳琳额头上一下子冒出三个徐点,小姑娘的皮肤嫩,经不住蚊虫的叮咬。
沃滩龙没用别人指引,首先向前面不远处两个坟包走去。别说过去了近三十年,就是一百年之后,他也能准确的找到父母和姐姐的坟墓。父母的合葬墓和姐姐的坟墓紧挨着,这些年是姐姐一直在精心的陪伴着父母,一家人只有他——田野。漂流在外。
沃滩龙惊奇的发现父母的坟墓经常被人管理过,坟头不仅没有塌下去,反而增高了,坟前矗立的木板墓碑被一块大理石墓碑所取代。见沃滩龙看着墓碑愣神,跟在身后的何彩云说话了。
“沃总,这些年每到清明节或者七月十五鬼节,我和石浪都会来为田大叔、田大婶,还有田曼姐姐上坟,他们在那一边不会缺钱花的,每一次我们都会给他们送很多的钱。你不在,我们就代劳了。”
“谢谢,谢谢了。”沃滩龙的眼睛里噙满了泪花。
琳琳将怀里的鲜花递到母亲的臂弯里,然后帮助一只胳膊的母亲将鲜花庄重的安放在墓碑前。薛寒梅随后上前郑重的献上鲜花。
何彩云又拉着小琳琳走到田曼墓前,轻声说一句:“这是你姑姑。。。。。。”
琳琳从何彩云怀里接过鲜花,双膝跪地,将鲜花轻轻安放在姑姑的墓碑下面。
“爸爸,妈妈,姐姐。。。。。。我回来了。。。。。。来看您们来了,三十年了。。。。。。”沃滩龙喉咙哽咽,“噗通”双膝跪地,泣不成声。林粉黛随即也跪了下去,泪如雨下。
“爸,妈。。。。。我是您二老的儿媳,我和您儿子一起回来看望您们来了。。。。。。”
好不容易拱出了云层的太阳见状,急忙掀过一片乌云把脸遮住了,天顿时暗淡了下来,风儿从山上滑下来,顺风扑下来一群花花绿绿的鸟儿,落在老松树上,“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像似猜测着来的一群人在干什么。
“爸爸妈妈,儿子不孝,儿子不是人呀,是儿子害了你们呀。。。。。。”沃滩龙骤然扑到坟墓上,死死抓住坟上两把蒿草,呜咽变成了嚎啕,“爸爸妈妈——我对不起您们呀,我有罪呀——爸爸妈妈——”
山谷里回荡着沃滩龙那撕心裂肺的号哭声。“爸爸妈妈——”鸟儿受到了惊吓,“扑棱棱”飞起,扔下一阵疾风,卷走了沃滩龙的哭声。坟头上的蒿草在哭声中摇曳起来,就像父母在摆手摇头,像似再说:“算了,算了,都过去了这么多年了。你现在混出个人样来了。我们也算没有白死了,我们死也能瞑目了。。。。。。”
石浪,小刘场长几乎是同时上前,将哭的死去活来的沃滩龙从坟头上拉了起来。两名扑火队员从车上拿下来了几捆黄冥纸,沃滩龙,林粉黛,琳琳和薛寒梅开始跪在两个坟前烧纸,星星的火苗舔舐着冥纸,活蹦乱跳,手舞足蹈,不一会儿就化成了一堆灰烬。
离开了黑瞎子沟,装甲车载着一行人准备赶往另一个目的地——贝勒坟。黑瞎子沟在林场的南边,贝勒坟地处大架子山北坡,从黑瞎子沟去贝勒坟必须再回到林场。石浪吩咐回林场进办公楼喝杯水再去贝勒坟。
装甲车回到中腰站,穿过家属区,刚转过弯,还没等行驶到办公楼大门前时,司机发现办公楼前面聚集了好多人,比平时林场开会的人还要多。
“刘场长,办公楼前怎么这么热闹?出什么事了吧?”司机问道。
小刘场长眨巴几下眼睛,皱紧眉头,想了一会儿,说道:“不会出什么事吧?”
沃滩龙在车里看不到前面的情况,装甲车驾驶室与后车厢是分开的。听说办公楼前聚集了很多人,他陡然一惊,心下不安的思忖道:“这些人是不是奔我而来的呀?”若不是自己被吴老二辨认出来,他也不会把那些人往自己身上联系。他急忙将求救似的目光投向石浪,怎奈车内的光线昏暗,对方的眼睛也没有及时应对。他本想直接喊一句“停车”,又怕因此被人说成是缩头乌龟,有失大老板的身份。而他的心里却是一片混乱,紧张的仿佛听到了上下牙齿的敲击声。当年吕校长被捕时的那一幕骤然闪回在脑海里——从愤怒的人群里投射出来的砖头,瓦块,酒瓶,土坷垃,雨点般的砸向一个目标,老色狼的脑袋。。。。。。
其实石浪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关键时刻他也想了吩咐司机改变路线,话到了舌尖上,又被两片嘴唇堵住了。沃总是自己请来的客人,怎么能见了老百姓就像耗子似的狼狈逃窜呢?车到山前必有路吗。
就这样装甲车径直开进了人群之中,接下来发生的一幕的确令人始料不及了。装甲车就像搁浅在沙滩上的一艘轮船,人群像涨潮的海水一般涌上来,几乎将装甲车吞没。沃滩龙看见装甲车被围,惊愕的四肢不听使唤了,那张脸惨白的吓人。他是在小刘场长,石浪之后下的车,他的后一只脚刚落地,人群中就爆发出了呼喊声。
“田野,是田野呀——”
“这小子可回来了——”一个白胡子老头挤上前来,一把抓住了沃滩龙的手,上下左右打量着,“田野,好小子,你出息了——”
沃滩龙辨认出面前的老头,“蝎叔,您老,身体还好呀?”
还没等话音落地,旁边的一个中年人等不及了,一把抢过沃滩龙的手,使劲椅着:“田野,我是李文利,还记得我吧?”另一个人又把沃滩龙的手夺了多去:“我是你王大叔,王杰她爸,你们家的邻居呀,还认识吗?”
沃滩龙的两只手被无数双手拽过来扯过去,他简直成了神圣的活佛,被众星捧月,痴迷的信徒们争抢他的双手,争抢他手上的神气。沃滩龙做梦也没想到家乡的父老会对他如此的热情,热情的简直不可想象。他激动得热泪盈眶,不知所措,连话都说不囫囵了。“你好!你好!你好!”沃滩龙嘴里像念经似的,不住的重复着这两个字。他的眼睛被泪水蒙蔽了,视线模糊了,视觉里是一双双的向他伸来的手,有粗糙的手,有细嫩的手,有白皙的手,有黝黑的手,有手心朝上,也有两手合拢的。。。。。。
“田野呀,快三十年没回家看看了吧?”
“想不到呀,你成了大老板了,为中腰站争光了。。。。。。。?”
“你爸爸妈妈现在要是还活着说不定该会有多么高兴呀?”
“我闺女考上了大学,学的是建筑系,毕业了就拜托你给安排工作了?”
无计其数张脸向沃滩龙探过来,分辨不出谁是谁了,那些脸各种各样,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熟悉的也有陌生的,每一张脸上都洋溢着期待,羡慕,敬佩和热情。。。。。
沃滩龙此刻在激动之余,心中立刻浮现出一个巨大的问号:难道家乡的父老忘记了当年的小流氓,强奸犯了吗?不——不会忘记的。为什么一名臭名昭着的人三十年后回到家乡会受到如此的欢迎呢?沃滩龙没有答案,他也找不到答案。有一点他是明白的:人们关注的是你今日的成就,没有人愿意牢记你曾经的罪恶。一个人难免有过失,甚至是犯罪,关键是看你如何面对。如果当年自己自杀了,或者破罐子破摔,今天的田野又会是什么样?此刻,沃滩龙突然明白一个浅显又深奥的道理,那就是:无论遭遇多么大的挫折和磨难,一个人绝不能趴下,哪怕有一线希望,也要站立起来,往前走。只要走出泥潭沼泽,就一定会走进灿烂的花丛,走进明媚的阳光,走向辉煌的前程。
摆脱了热烈的人群之后,装甲车按计划踏上了通往贝勒坟的太平路。一路上沃滩龙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薛寒梅当时端起摄像机录下了那激动人心的场面。林粉黛也为那意想不到的场景震惊了。就连石浪彩云夫妻也是吃惊非小,几乎可以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据说,吴老二认出田野之后,就满大街的乱跑,见人就喊田野回来了,林场一传十,十传百,没多大会儿功夫传的中腰站尽人皆知。据说那一天赵琴凤和孙大丫头也赶去看田野了,遗憾的是她们没有到现场,只是躲在办公楼围墙外面的树下,偷窥着这个与自己的命运息息相关的男人。
装甲车一路辗转,很快就到达了目的地——贝勒坟。当年那座震惊了方圆数百里的鬼坟,如今已是荒草丛生,土堆也明显的趴下去一截。那株被雷劈断的半截树冠虽已枯死,但半截黑漆漆的树干还矗立在那里。将近三十年的漫长岁月,变化的唯有鬼墓上面的蒿草枯了再长,长了再枯,不变的它就是一座土堆,一座赝坟,一座肮脏灵魂的墓葬。据说自从发现了这座足以令人谈之色变的鬼墓之后,中腰站死了人再没有埋过这里。贝勒坟地成了禁区,无人区。
薛寒梅领着小琳琳跑出去很远,采摘两抱野花安放在土堆前面。之后,小琳琳拉住沃滩龙的衣服,轻声问了一句:“爸爸,这里面埋的是什么人呀?是咱家的亲戚吗?”
“琳琳,别问那么多。”林粉黛扯了一把不懂事的女儿。
沃滩龙轻轻扶摸着女儿的头发,哽咽道:“琳琳,这里埋的不是人,或者说——这是一座不是人的坟墓。”
孩子抬头看了爸爸一眼,虽然没有听懂爸爸话里的意思,但恐惧却钻进了孩子朦胧的眼神里。她紧盯着眼前的这个骇人的土堆,喃喃的重复了一句:“一座不是人的坟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