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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岐山氤氲着充沛的灵气,一切都复苏的很快,被烧毁的森林逐渐长出一茬茬的嫩草。南岐还是南岐,碧泊还是碧泊,依旧仙气缭绕,依旧山水如画。
清晨她钻出冰凉的水面,看见晨风从南方吹来,带起碧泊阵阵涟漪。夜晚看见星河漫漫的空,冰冷入骨的夜风和漆黑一片的南岐山。
可还缺了什么,无论风从南方带了粉色的桃花,锈色的枫叶,或者是漫的飞雪。南岐山还是缺了什么,这个世界太寂静了。
寂静如同缓慢吞噬生命的毒药,让她狂躁、让她恐惧、让她每每都在夜晚惊醒,独自蜷缩在碧泊水底黑暗的洞窟里哭泣,满眼满眼都是那漫的大火、血红的夕阳、狐狸火红的毛发,挥之不去。
而亦嗔也几乎消失在森林里,她知道他在刻苦修炼,钻研每一本可以致胜的书籍。她也无数次地询问碧泊,可碧泊不言语,无论清晨或黑夜,碧泊依旧寂静如初。
她放弃了,她又开始了最初的生活,没有光明,没有情感,没有时间,黑暗将她笼罩,她闭上眼,沉没在水底。
如此以后,春夏秋冬,几番轮转……
直至一日,月光皎洁,黑夜如墨,只听见一声清脆的水声,一叶舟被推入了湖中,惊得寂静的丛林也多了几分声响。
舟上的男子熟练地划动船桨,很快就到了湖中心,他俯身眺望湖底,冰凉的水下漆黑一片,如同另外一个无人知晓的密境,这令他想起了幼年时第一次随祖父出海,独自一人深潜海底时的感觉。
清凉的夜风让他身心无比舒畅,他卷起臂上的衣袖,露出结实的臂膀。那是京都人很少有的身形,自从女帝执政以来,京都男子皆以精致秀气为美,并不崇尚这种魁梧的形象。他用有力的手臂举起船桨,模仿着归家渔民击棹而歌道:
“女曰鸡鸣,士曰昧旦。
子兴视夜,明星有烂。
将翱将翔,戈凫与雁。
戈言加之,与子宜之。”
嘹亮雄厚的歌声伴着清脆的击棹声,在夜风中萦绕不绝,他仰望着皎洁的明月,不知疲倦地唱完一遍又一遍,月亮逐渐升到了最高处,沉重的船桨在他手里轻若无物,清凉的水花在空中闪若明珠。他愉悦地笑起来,古铜色的皮肤甚为好看。
一声细细的水声轻悄悄地出现在了他的身后,他停住歌声,朝那望去。
他看见月光下,波光粼粼的湖面上,一个姑娘正怯生生又略带好奇地望着他。她的眸子清丽莹动,肌肤如雪般白皙,好似与这湖水浑然成一般自然。往湖水中望去,能看到姑娘身下一条巨大的鱼尾在水中缓缓摆动,如一条华美的缎带。
他不自觉地站起来,魂魄似乎掉进了姑娘那星辰般的双眼里。
他听见姑娘开口,声音如碎玉一般空灵:“然后呢,丈夫窗外星光灿烂,鸟雀翱翔。那他会为妻子射下大雁,为其做羹汤?”
他反应过来,她在问曲子里的故事。他抑制着澎湃的内心,又开始唱起来:
“戈言加之,与子宜之。
宜言饮酒,与子偕老。
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知子之来之,杂佩以赠之。
知子之顺之,杂佩以问之。
知子之好之,杂佩以报之。”
他唱一句,水里的姑娘也和一句,她的声音曼妙清灵,如若黄鹂出谷。她渐渐靠近舟,身上的鳞片片片收回,欣长的鱼尾寸寸变换,竟化成了一双白皙的双腿。当她走到舟旁时,已经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人间姑娘。
她将手伸到他的面前,示意着他。
他看着姑娘的双足踩在水面上,犹如踩在云朵上一般。他握住了她的手,她的手和他曾经千万遍想象过的梦中姑娘的手一般,温软娇。
他毫不犹豫地跨出舟,踩上水面,他清楚地知道下方是深不见底的湖水。然而他没有坠落,他同样立在了水面上。他欣喜地望着她,发现她也同样望着自己,眼里浮现着喜悦,犹如深夜里静悄悄开放的花。
她将他一步步往湖中带去,仿佛在冰上舞蹈一般,他们的身影在湖面上翩翩而动,夜风将他们的衣袖鼓起,犹如两只在空中依倌蝴蝶。
他喜悦地看着她,看着巍峨神圣的南岐山,看着了无边际的碧泊圣水,风将凡世间的杂思吹得一干二净,这是他从未体验过的轻松和快乐。他拉住她的衣袖,她抬眼望着他,他们缓缓地停下来,双眼望着对方,仿佛要将眼前的人整个儿嵌进眼里一般。
他缓缓靠近姑娘,她的双眼迷离,红唇微启,犹如一朵春季里含苞的玫瑰,让他意乱情迷,他将双手温柔地拢着姑娘的脸颊,仿佛护着一朵娇柔的雪花。
而黎明的光芒忽然从南岐山上射了下来,姑娘微微一震,双眼闪烁着惊恐,幡然醒悟一般推开他,转身没入了水郑
姑娘的手一离开他,他的双脚一下踏空落入了水中,他立马反应过来,调整呼吸强行往水里潜了几十米,碧泊深黑色的湖底越往下越漆黑,强大的水压如同将他的五脏六腑闷在烧锅里。他能感受到前方有水流,她一定没有离开太远。
在黑暗里,他循着那微弱的水流一路深潜,即使他极通水性也感到有些吃力,碧泊是然圣湖,远不同于普通湖泊。他凝聚力量在手心攥出一束光芒,如同一把明亮的火把一下照亮了湖底。
他的瞳孔猛然一缩,他看见他的姑娘,在光芒中回身望向他,眼神是如此深情而悲伤,青黑色的鱼尾闪着粼粼微光。
而她的身后,黑漆漆的石窟堆里,同样摇动着的数十条青黑色的鱼尾,就像被突然惊动的鱼池,数十条鱼尾惊恐地乱作一团,有的遁入沙尘,有的惶恐逃离,一双双在黑暗里呈灰白色的眼睛,死死地瞪住这个外来的人物。随着光芒的突然扫过,刺耳的尖叫声撼动整个碧泊。
“逶夷族……”他心冷地念道。
……
亦嗔拿着包袱,走在前方,还是不放心地回头问道:“姑姑,你想好了?”
逶夷穿着鲛绡制成的绣鞋,心翼翼地在土地上走着,生怕哪一点挨到了泥土,听到亦嗔的话,嗯了一声。
“如果书籍没有错,人类所举行的四方会顶大赛,只有首名才有机会参阅千机文,而古往今来的强者都是这样出现的。但通过这样的方法来拯救逶夷族和复仇,胜率太低了。”
亦嗔着,又决定返回走。
“姑姑我们再换一种方法,也许我们可以直接找到大椿神树,大椿神树远远凌驾于世间所有的生灵,我们可以从这里问到拯救逶夷族和变强的办法,根本没必要去人类的世界一趟。”
“亦嗔,千机文汇聚世间万物的信息,要找到大椿神树,必定要先得到千机文。”
“姑姑,你不知道你会死吗?”亦嗔瞪着她道:“你是逶夷,除了湖泊你不能在任何一个地方生存。虽然书里有用灵力抵御伤害的方法,但一旦你的灵力用完,一点点的太阳都会要了你的命。”
“我还有它不是吗?”逶夷将手中的黑色无字牌给他看,那是那个泛舟的男人留下的。
亦嗔扫了一眼,继而更加用力地瞪她道:“姑姑,这是那个人类留给你的东西,人类不可信。”
逶夷拿过亦嗔手中的包袱,将腰间的霜江雪捏紧,那是离魅的武器,是狐族祖先的利齿做成的一把银灰色的匕首。
“你看,你祖奶奶也会保护我的。”
“我祖奶奶死了,他们都死了。”亦嗔恨恨道:“我只有你。”
逶夷摸着他的脸,他翠绿色的双眸满是愤恨和害怕。
“亦嗔……”逶夷轻轻亲吻他的额头后,转身离开。
“姑姑,你一定要等我修成人形,等我……”亦嗔追了几步后,停在了原地,不再话。他相信未完的语言有力量,能够牵引着双方的生命相互延续,不会有猝不及防的永别。
逶夷背着包裹,握着匕首,顺着碧泊的分支,往林外走去。一束阳光穿过漏零缝隙的树叶,洒在了她的眼底。她的眼眶一湿,泪水也就下来了。她回身往身后望去,南岐还是南岐,碧泊还是碧泊,依旧仙气缭绕,依旧山水如画。
亦嗔的身影,就站在尽头,像一块黑色的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