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女的礼物

刘卷打了一路拳，虽然已近十月，但骄阳的余威仍在，热得叫人难耐。一丝风声也没有，穹苍就像是一块宝石，湛蓝的没有丝毫杂色，阳光从西边射下来，照在路上，照在树梢，却照不进树林子。

路上，本没有什么行人，但此刻远处突地尘头大起，奔雷似地驰来几匹魔兽坐椅，到了这树林子前面一打盘旋，竟然全都停住了。

一个骑着冰火蜘蛛的魔法师刚好从树林子里出来，看到这几个骑士，目光不禁一愕，在这几个骑士身上望了半晌，但自己的目光和人家那利刃般的眼睛一触，就赶紧低下头，在冰水蜘蛛后面抽了一下，这冰火蜘蛛就放开四蹄跑了开去。

原来这五骑连人带魔兽都透着有些古怪，马上的骑士，一色淡青绸衫，绸衫上却缕着金线，识货的人一眼望去，就知道光是这一袭绸衫，价值就在二十两银以上，绝不是普通人穿得起的。

此刻，这些骑士们一勒套在魔兽头上的缰绳，魔兽就慢慢地进了树林子，一个满面虬须的兽人，将头上镶着一粒明珠的淡青红巾往后面一推，扳着鞍子四下一望，就侧顾他的同伴说道：“这地方又凉快，又清静，我看咱们就在这里歇一下吧，反正咱们已算准那人准得从这条道上经过，咱们等在这里，以逸待劳，一伸手就把那人给招呼下来，你说这有多痛快。”

这满脸虬须的兽人非但生相威猛，说起话来也是声若洪钟，满口味儿，奇怪的只是这种人物，怎会穿着这种衣服呢？不但透着奇怪，简直有些透着玄妙了。

他说完，不等别人答话，就将手里的鞭子朝鞍旁一插，一翻身，飕地跳下了魔兽，身手的矫健，也说得上是千中选一的好手。另一匹魔兽上的一个瘦长汉子在鼻孔里哼了一下，冷冷道：“老二这一年来把武功全都搁下了，你们看看，他刚跑了这么一点儿路，就累得恨不能找张床来往上面一倒，说起话来，又生像京里下来的那几个人就是他儿子似的，只要他一伸手，就什么都成了。”

这时，刘巻早已躲在一个树洞里，这个树洞十分隐敝，是他小时一次无意中发现的。

那叫做“老二”的汉子咧嘴一笑，一面伸手往魔牛股上一拍，那魔牛就得得地跑去一边，一面却笑道：“大哥，不瞒您说，我还真觉得有点儿吃不消，这次要不是为了咱们吃了人家一年多，又蒙人家那种款待，兔蛋子才会冒着这么大的太阳赶到这里来。”

这身长七尺的彪形大汉又嘿地一笑，道：“不过从都京里下来的几块料，还真没有放在我的眼里，就算他们能搬出天地双侠来，可是大哥，您想想，龙顶天为这点小事会来么？”

那个他叫做“大哥”的瘦长汉子又冷哼了两下，目光一转，蓦地道：“老二，有人”另四个穿着豪华，身躯精干，神色剽悍的骑士一齐随着他的目光往那边望去，只见一个穿褴褛长衫的汉子，手里拿着一本酒葫芦，坐在林中道旁的一棵树下，眯着眼睛，像是已经睡着了，却将两只穿着破布鞋的脚伸得远远的。

那满面虬须的大汉不禁又哈哈一乐，指着这穷汉笑道：“大哥，您真是，自从咱们兄弟上次栽了那次跟斗之后，您越来越小心了，连这么个酒鬼也含糊起来。”

那瘦长汉子双眉一皱，也翻身下了黑火铁羊，远远踱到一株树下，竟闭目养起神来。

也有风从林隙中吹了进来，那虬须兽人敞开衣襟，迎风一吹，伸出青筋隐现的大手往长满了胡子的嘴边一抹，笑道：“这里要是再有一碗冰镇天水，那可就更美了。”

话未说完，眼睛突地愕住，原来那睡在树下的穷酸身旁，正放着一个细瓷盖碗，碗盖上沁着水珠子，里面竟真的像盛着天水。

这大汉目光一触着这只玉碗，便再也收不回来，又仔细地盯了两眼，这只玉碗浑然是天蓝色，细致光滑，显见是湘南国所制的精晶。

只是这大汉不识货，大汉目光又四下一转，看到他的弟兄们都在望着他微笑，他呲着牙一撇嘴，走到那穷汉身前，朝那伸出的脚上一踢。

那穷汉蓦地惊醒了，一探头却仍然眯着眼睛，作出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来望着这踢醒自己的人。

虬须大汉此刻也看清了这酒鬼年纪不大，但这兽人大汉是既粗鲁，又蛮干，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此刻见这酒鬼醒了，就又冲着他一呲牙，指了指那上面沁着水珠子的天蓝盖碗，粗着喉咙大声问道：“喂，酒鬼，这里面装的是什么？

那酒鬼仿佛睡得很熟，被突然弄醒来似的，眼睛仍惺松着道：“这里面装的是好酒，老子用六品冰魔核镇了一晚上，还舍不得饮哩。”

这大汉哈哈一笑，往嘴里咽了口唾沫，连连指着那盖碗道：“好极了，好极了，快拿来给大爷我喝，大爷我正渴得很。”

那酒鬼揉了揉眼睛，仿佛弄不懂似的，结结巴巴地说道：“不过，这酒得要一棵五品魔兽核，你要吃，拿魔兽核来。”

这位兽人大汉两只眼睛突地一瞪，喝道：“你这酒鬼，敢情是胆子上生了毛了，我今天高兴，才客客气气地叫你把酒拿来，不然大爷一脚踢出你的蛋黄子，你……”

刘卷在林中轻笑，他已经看出这人是六品高手，虬须兽人大汉自然不是对手。

那瘦长汉子轻叱道：禁声！”又道：“老五，你听听，是不是点子们已经来了？”

一个短小精悍的汉子立刻从地上翻身跃了起来，伏向地上，用耳朵贴着地倾听了半晌，突地满脸喜色地说道：“大哥，还是您耳朵灵，果然是点子来了，一共有三辆车，，距离这里还有十多里路，最多一盏茶的时候就过来了。”

这时那位兽人大汉便再也顾不了喝梅汤，一翻身，飕地一声，一个箭步窜到另一边的林口，手搭凉篷，朝前一望，只见前面果然有一股尘土扬起，也隐隐有车辚马嘶之声传来，这汉子生性虽然鲁莽，但行动却矫健得很，一拧身，又窜回树林子，双臂一张，低低吆喝一声，将正在四下休息的魔兽都赶到一边去，又从自己身上抽出一口折铁刀来，迎风一刺，不禁咧嘴一笑，呲着牙说道：“好兄弟，你休息了这么久，今天也该让你发发利市了。”

这时另四个汉子也都跃了起来，凝视戒备，耳听得车辚马嘶之声越来越近，众人脸上的神色，越发露出紧张的样子来。

那酒鬼非常害怕，手脚不停抽动。兽人大汉一步窜过去，掌中刀在他面门虚幌一下，沉声低喝道：“你小子老老实实给我坐在这里，动一动大爷就要你的命！”

这时那另外四个汉子都已闪到树后，一面向他喝道：“老二，点子来了。”兽人大汉一拧身，也闪到树后，只见林外已当头驰进两匹火狼，火狼上坐着一胖一瘦两个汉子，一进树林，这两人也喘了一口气，方要说话，哪知却听到暴喝一声：“朋友站着，万兽山五天尊在此恭候朋友们的大驾已有多时了。”

“万兽山五天尊”这几个字一喝出来，那胖子脸上的胖肉就颤抖了一下，另一个人面上也是倏然色变，霎眼间，随着这喝声，林中已闪出五个穿着绣金猴首华服的剽悍汉子。

那胖子又一惊，几乎从马上跌下来，两只小眼睛四下一转，强自镇定着，却见一个彪形兽人大汉已窜到自己马前，厉声喝道：“小胖子，快把你押着的东西给太爷留下来，然后夹着尾巴快滚，我黄银天看你生得肥头大耳的，说不定会饶你一命。这当头的胖子长相虽然不佳，却也是吴楚的名人，此刻他虽再也想不到这万兽山五天尊会在这光天化日之下，动手招呼这光明教庭的圣物，此时他心里尽管发毛，口中却仍不含糊，双手一拱，强笑着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黄天尊的，这些日子来，小的也去过万兽山，可大圣他老人家不在，也没见着五位天尊大人，正猜黄天尊到哪里发财去了，哈哈，想不到今天却让小的在这里给遇着了。”

这以手腕圆滑享名于吴楚的大商人，此刻一面说着话，一面也从车上跃了下来，双手一拱，作了个罗圈揖，竟又赔着笑道：“黄天尊，您那大人不见小人罪，小的这儿给您那请安了。”

虬须兽人突地仰天哈哈大笑起来，那商人的一张胖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心里更在打着鼓，他此次保的虽然是贵重的东西，但一来因为谁也想不到这段素来平静的官道上会出事，是以护送的人不多，再者也是因为这些年来商会根本没有能人，所以他此刻心里有数，知道就凭自己这儿的几个人，绝对不会是这些人的敌手。

他心里嘀咕着：“欧阳克真该死，派了那么个寒寒蠢蠢的酗子来帮着我们押镖，呶，这趟可出事了，这干系谁来担当？”

他心里正又发毛，哪知黄银尊笑声倏地一住，呲着牙又喝道：“胖子，多年不见，你怎么还是这一套？要是你小子想在大爷们眼前玩这一套，那你可就打错了算盘了，识相的，你还是撒手快滚吧，反正车子上那玩意儿，又不是你胖子的。”

这胖商人平日见了穿墙洞、打闷棍的毛贼，一瞪眼，一发威，倒很有那么回事，可是此刻见了这万兽山五尊，他却只剩下赔笑的份儿了。

刘卷盯了那酒鬼一眼，只见他身上银红色斗气一闪即逝，眼也慢慢变红了。

刘卷吃了一惊，没想到这人是魔门的人。

那胖商人说道：天尊，这是圣女给边关大帅姬文·西斯的物品，现在大帅在东关外，你看——。

虬须大汉怒道：快给我，你这死胖子，当真不要性命了。

哪知他话尚未说完，在胖商人和另一瘦子的两匹马中间，突地多了一个长身玉立的少年，厉声喝道：“哪里来的匪徒，这么大的胆子，敢伸手动圣女的东西！”虬须兽人后退一步，两只环眼一转，上上下下打量了这少年一阵，不由又朗声大笑起来，笑声中满是轻蔑的意味。

原来这少年虽然面目也颇俊秀，身上却穿着一套粗布短衫裤，一副土头土脑的样子，哪里像个武技亮手。

虬须兽人怎会将这个少年放在眼里，大笑着喝道：“怯小子，你要是不要命的话，大可以找别的法子去死，何必要叫你太爷费事？太爷的宝刀之下，还懒得杀你这样的小子呢！”那胖商人一看这少年出来，不禁暗中一皱眉头，在肚里暗骂道：“你这小子真是不知天多高，地多厚，凭你那点功夫就敢在万兽山五天尊跟前叫阵，你真是活得起腻，唉——想不到声名赫赫的光明教廷，竟然弄出这么一个怯小子来做镖师，不然随便搭上一个，今日遇着事，也可以抵挡一阵子。”

他心里一面这么想，一面却又在打着别的主意，突地又一笑，胁着肩说道：“黄天尊，你这可知道了吧，这货物虽然是官家的东西，但可不是小的我的责任，而是地侠龙五受人之抚，您要是不信，您来看看，这里有一封龙五的信”

这老奸巨滑的商人，此刻一见大势不妙，就先将责任推到别人头上，一面横着眼睛望着那浓眉大眼的少年，意思就是说：这可是你自己招惹来的，该怎么办你瞧着办吧！

这些人的心事在当时仅是一闪而过，虬须兽人笑骂方住，却见那少年冷笑一声，手腕由背后一抄，但觉漫天光华一闪，被这人瞧不起的粗服少年手中竟多了一柄寒光耀目、光华流转的长剑。

这剑是刘流得自那青衣人，刘流见刘卷喜爱剑法，便将这剑给了刘卷。刘卷因是师母的东西，才强着出头。

这一声龙吟，一闪光华，使本来站在他身侧的两只魔兽，呼噜一声长嘶，仰首跑了开去。五天尊，胖商人，脸上可全变了颜色，一直不为人注意地站在那树下的寒酸少年，目光也微微露出诧异之色，谁都想不到这土头土脑的怯小子手里，会有这种神兵利器，因为各人都是大行家，大家全看出了这口剑的不凡来。

这少年一剑在手，全身上下，也仿佛突然焕发了起来，两只大眼睛往虬须兽人身上一瞪，长剑当胸一抱，一招大扱剑的起手式，厉声喝道：“你们今天谁要是想打这圣物的主意，得先问问我这口剑才成。”

五天尊之首，那瘦长而精练阴鸷的汉子双臂一分，走上一步，将虬须兽人拦在身后，沉声道：“我二弟招子不亮，看不出朋友是位高人，我这里先向这位好汉告罪。”

他语声一顿，目光利剪似地在那胖商人面上一瞪，又道：“只不过朋友年少英俊，想必是那位大侠的后人，这次来替教廷卖命，未免也有些不值吧。”

这少年瞪着两只眼睛，嘴巴抿得紧紧的，对他的话一点反应也没有，兀自抱剑当胸，听他说完了，才朗声道：“我刘卷年轻识浅，对这一套全不懂，我只知道这是圣女的东西，我就应该保全，各位朋友要是看得起我，就，我来日必有补报之处，否则——”

那虬须兽人大汉大喝一声，接口道：“否则怎的？”

他性烈如火，虽然也觉得这少年手里拿着这种兵刃，就必定有其来头，但这少年这么一来，他可忍不住了，随着这一声厉叱，从厉文虎身侧抢上一步，刀光一闪，闪电似地朝这叫“刘卷”的少年斜斜劈下，风声劲急，端的是刀沉力猛。

刘卷一撤步，肩头微塌，掌中这口光华乱闪的利剑便带着一溜阴森森的青光向上一翻，找着虬须那口折铁翘尖刀奔去。

虬须兽人这口刀虽也是百炼精钢所造，但此刻可不敢让人家的兵刃碰上，他猛地一挫腕子，刀锋一转，划了个圆弧，招立刻变成“天狂飙扬”，刷地又是一刀，朝刘卷剁去，这大汉名不虚传，刀法的确精熟已极。可刘卷身手灵活，根本不让这虬须大汉的招式使到，一拧身，反手一剑，连削带打，竞从虬须兽人的刀光之中抢攻出去。

虬须兽人赶紧一仰身，往后倒窜，才堪堪避过这招，但却已面目变色了。这两招一过，天天尊老大不禁皱了皱眉，他已看出这姓刘的少年使的剑法是武技中从没见过的，身法、路子，高明得很，时间、部位的拿捏，更是恰到好处，像是这少年在这口剑上已有多年的苦练，绝不是黄银尊能抵敌得住的。

他这里正自暗中皱眉，但虬须兽的一招受挫，怒火更长，厉吼一声，竟又飞身扑了上去，唰、唰一连又是两刀。

刘卷绝未因一招占了上风而有丝毫骄矜的样子，他师父曾说太极剑后发制人，一定要先瞧清敌人的来路，方可出制敌之招。

刘卷两只大眼腈，瞪在这虬须兽人的刀尖上，随着他的刀尖打转。转眼，虬须大汉劈来势如疯虎的两刀，他身形一错步，便又轻轻易易地躲了开去，掌中长剑随着身子一引，剑光倏然而长，身随剑走，剑随身游，竟将一趟“太极剑”使得无懈可击。

不过十个照面，这粗犷骄横的虬须兽人便有些招架不住了，胖商人在旁边看着满心欢喜，咧开大嘴，心里直乐：“喝，看不出这怯小子手底下还真有两下子，我要能将他拉到教廷里去，还真是一把好手。”

但眼角一望那在旁边虎视眈眈的五天尊中另外四人，他心里的高兴不禁就打了个折扣。领头大汉眼看他二弟越来越不成，而且他此刻也看出那姓刘的少年武功虽不弱，功力却平常，并不是什么高人的子弟。

于是他心中便无顾忌，目光一转，朝五天尊中的“老三”、“老四”、老五”打了个眼色，双手一翻，从怀中撤出兵刃来，竟是一对不是斗技精纯的人绝不能使的朝天金锄。

他随即一长身，口中厉喝道：“弟兄们，先把这小于拾掇下来。”胖商人心里蓦地一惊，霎时间，但觉漫天寒光大作，原来这五天尊已全将兵刃撤到手上，除了那口折铁翘尖刀和这对朝天金锄外，老三的一对镔铁双环杖，老四的一条双头枪，老五的一口剑，这几样兵刃，竟没有一样相同的。

但是这王天尊身手的配合，却绝未因兵刃的差异而显得散漫。

领头之一厉喝一声过后，这四兄弟各个展动身形，已将刘卷围在里面，场中的几件兵刃，眼看就全要招呼到刘卷的少年身上。

刘卷飕然几剑，便将对手逼得无还手之力了，他面上虽无表情，心里却不禁高兴，自己苦练多日，现在终于可以试出自己的武功并不含糊，这横行一时的五尊天中的一人，眼看就得丧在自己剑下。

但是等他看到当下这种情势时，他心中不禁一凛，因为他知道自己对付“五霸天”中的任何一人，虽然绰绰有余，但假如人家五个一齐上来，自己却万万不是人家的对手了。

那胖商人，此刻更是吓得双腿直打哆嗦。哪知就在这间不容发的刹那间，突地传来一阵清朗的笑声。

万兽山五天尊微微一惊，却见这笑声竟是那酒鬼所发出，此刻，他正一摇一晃地走了过来，一手拿着那只宝蓝盖碗，一手拿着那本破烂不堪的书，脚上的鞋子也没有完全穿上，拖拖拉拉地，形状简直有些猥琐。

然而他的笑声，却是那样清朗，高亢，使人简直不信这种人物会发出这样的笑声来。五天尊此刻眉头又一皱，忖道：“唉！今天我可又看走眼了，想不到这酒鬼亦是一把好手，我真是时衰运背，怎地竟遇着这种难缠的人物哩！”

随着这朗笑之声，正在动着手的两人，手底下可全慢了下来，刘卷心里本在嘀咕，此刻索性住了手，那虬须大汉早就没有还手之力了，此刻当然更不会动手，累得在旁呼呼地喘着气，两只眼睛，却也不禁为这酒鬼的笑声而张得大大地。

这酒鬼此刻一转眼睛，笑声顿住，眼睛顿时也又眯成一线，用三只手指端着碗底，两只手指掀起碗盖，将那只宝蓝盖碗送到嘴上，深深啜了一口，又笑起来，说道：“各位怎的不打了呀？酒鬼今日正要开开眼界，看看五个打一个究竟是怎么一种打法，各位不打了，岂不叫小生扫兴！”

虬须大汉刚喘过气来，此刻又一呲牙，瞪着眼睛喝道：“你这酒鬼，方才太爷叫你不要动，你跑来多管什么闲事？不怕太爷把你的蛋黄子给踢出来！”这鲁莽的汉子刚刚吃了大亏，此刻一点也没有学乖，又张牙舞爪起来。

那洒鬼眯着眼睛，“嘻”地一笑，指着他说：“唔呀，你这汉子，生得仪表堂堂，怎的说起话来却一点也没有人味，像是有人养没有人教的顽童，来，来，快给我叩三个头，让我教你读些吴人的圣贤之书，教你一些做人的道理。”

虬须大汉气得哇哇怪叫一声，一塌身，伸出蒲扇般大的左手，就要去抓这脏酒鬼的脖子，那酒鬼似乎骇得面目变色，连连倒退，两条腿却偏偏又快得出奇，三扭两晃便已在三丈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