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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拿,你拿,我记得还有三四根,白的。”马奶奶眼神不好,腿脚也不好,她眯起戴着厚厚的老花镜下的眼睛翻来覆去地看着我,拄着拐杖,脸上笑得像一朵绽开的菊花,“我去上个厕所,你慢慢找。”
马奶奶臃肿的身体颤颤巍巍地朝厕所移动,速度比蜗牛也快不了多少。
“马奶奶,要不要我扶你到厕所?”
“不用了,我慢慢地走过去了。”
马奶奶独居,虽然有一个儿子,但是不经常来,我也只见过一两次,有一次是开着一辆老伏尔加来,停在院子门口的两棵大槐树中间,车身通体黑色,白色的大灯,弹簧沙发,纯木方向盘,我和几个院子里的伙伴还破例进去按过喇叭。
马奶奶不常提起这个儿子,但看得出来,她会暗自为这个儿子牵肠挂肚。听姥姥,在马奶奶还很年轻的时候,就已经仳离结发之夫,带着儿子过起隶亲妈妈的生活,那个时候离婚的人不多,所以马奶奶一直给人抬不起头来的感觉。离婚后,儿子也改了姓,随她的姓。母子俩相依为命,过着乏善可陈的生活。后来他的儿子高中毕业后,在社会上闯荡了几年,开了一家物资回收公司,日子渐渐富裕起来。马奶奶家的黑色皮沙发就是他儿子搞来的八成新的回收物资。
马奶奶在院子里的老人中间算是有文化的,常年订阅《读者文摘》,经常一手拿着红蓝铅笔,一手拿着杂志,在她认为需要标注的句子下面画波浪线。她家也是院子里第一个买电视机的人家,索尼,十二寸、黑白电视机,可以收到四个频道,后来在电视背后安装了环形线,就能收到八个频道。马奶奶看起电视来和别人不同,是靠在电视侧面,一边烤着电视机的“火”,一边看着电视节目。因为她眼神太不好了,所以不常做针线活,偶尔做一次,也要请我帮她穿针。
马奶奶家养着一只猫,白睡觉,晚上出来活动。不捉老鼠,不吃鱼,只吃素食,叫声也和别家的猫不一样,别家的是“喵喵”地叫,他家的是“咩咩”地叫,像是一只羊。听马奶奶,这只猫的尾巴可以将整个身子支撑起来,但我只是听过,没有见过。因为它总是晚上出来,所以我总是被它吓到,黑色的毛油亮油亮,在月光下闪着幽光,从猫眼里射出鬼祟的金光,刺得人睁不开眼。
我曾经问过马奶奶,为什么这只猫不吃腥,为什么总是昼伏夜出,马奶奶只是神神叨叨地笑笑,也不回答。
我终于找到了白色粉笔,规规矩矩地在木牌上写下“值日”两个字。姥姥把木牌端端正正地挂在门厅立柱的钉子上。
黑猫伏在马奶奶的鸡窝棚顶上,眼睛又大又亮,即使半眯着,似乎也能明察秋毫。两只耳朵竖着,一动一动,像是在警惕地探测着周围的动静。
我用一只手轻轻的抚摸黑猫的头部,这是我第一次摸这只猫,奇怪的是,黑猫却一点都不认生,乖乖的让我摸它。我慢慢地用手抚摸它的背部,从头梳到尾,黑猫貌似觉得非常的舒服,我又用手轻轻的挠黑猫的下巴,黑猫舒服得眯上眼睛。
“姥姥,今它咋这么乖?”
“不知道啊,怕是和你有缘。”
看着它这么配合,我刚想给黑猫再来个全身的“马杀鸡”,突然黑猫警觉地站了起来,每根绒毛似乎都支棱起来,他给我的感觉就像一个灵魂出窍的人,只剩下一副单薄的驱壳在无情的风雨中飘荡行走。
“怎么不见你马奶奶出来?”姥姥放下茶杯,“从来没有见她进去这么长时间过,我进去看看。”
姥姥也没有敲门,直接推门进去,我也跟在后面。
院子里的旱厕有两道门,一道是外门,一道是内门,外门和内门之间是院子里三家人共用的杂物间,里面堆放着扫把、垃圾桶、枯树枝、烂门板。
里间就是厕所了,厕所顶部露,男女不分,极其简陋,简单地就是在地上挖一个边长三尺左右方形的坑,一米深浅,坑的边沿支起三条长木板。所有的排泄物都存放在这样一个不深不浅的坑里,坑面没有什么遮盖物,因此,坑里的内容如厕者可以一目了然,夏的时候,里面成千上万白色的苍蝇幼虫争先恐后地在蠕动,甚至还有爬出坑外的,那场面绝对惊心动魄。
定期有掏大粪的前来清理,掏大粪是苦差事,累倒不一定有多累,主要是臭和脏,新手掏大粪常常弄得身上到处都是黄乎乎的粪汤子。经常来院子里掏大粪的是一个中年人,老虎下山一张皮,都穿着一身灰色的劳动布工作服,解放鞋,挑着个担子,两头挂着粪桶,手里握着一个加长的大马勺。
“哎呀,哎呀。”马奶奶的声音嘶哑、胆怯、茫然、孤苦。
“哎呀,马老师,你这是怎么了?”我和姥姥看见马奶奶仰面朝,屁股卡在木板和粪坑边沿之间,木板已经发生一点位移,粪坑边沿露出了卡槽的印记。
“我刚提起裤子,腿一软,脚下一滑,就摔了。”
我和姥姥试图赶紧将马奶奶扶起,但马奶奶实在是太沉了,姥姥扶后背,我拽胳膊,也没有将马奶奶卡住的屁股“起吊”成功,有点“磨盘压手取不离”的感觉,我们两个实在是没有本事了。
“去喊你姥爷,叫他过来帮把手!”
我去喊姥爷,还是姥爷有经验,用杂物间的树枝杵动木板,木板发生移动,空挡加宽,很快便将马奶奶给拉了起来。
把马奶奶从厕所扶着坐在椅子上,我们三个已经累的快不行了,我就像在沙漠中跋涉了好久,浑身的血液,哪怕是头发尖尖的那一点水分,都被沙漠里的热风烤干了。
摔在厕所造成的脏乱,以及由于心情过度紧张导致的面部肌肉瘫痪,马奶奶当时的样子确实有些惨不忍睹,可以要多邋遢就多邋遢,要多落魄就多落魄,要多怪异就多怪异。
我们看着马奶奶,马奶奶已经累得没了一丝力气,完全瘫软在了椅子上。
“谢,谢谢了,她张奶奶、张爷爷、勇娃,要不是你们,我恐怕就要死在这臭粪坑上面了。”马奶奶几乎是一字一顿地。
“马老师,你有哪里不得劲吗?”姥姥关切地问。
“腰和腿都没事,只是心突突突地跳个不停。哎,我今是光着屁股翻跟斗——寻着露丑了。”马奶奶一把拉住姥姥温热的手,忍不住呜咽起来,热泪涟涟落地,哭得姥姥浑身发酸。
“只要人没事就好。”
姥姥又扶马奶奶进屋换了裤子,把她安顿在自家床上。
很快,马奶奶便睡着了,她的呼吸很轻,眼皮颤动,不知道是不是在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