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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赶得平稳,坐在其中并不颠簸。
驱车从西门出,门卫没有为难,稍作停留便扬长而去。
城外飞雪大作,长鞭一挥,驽马希律律地跑了起来。
车辕向西,还没走远,车辙蹄印已渐渐掩没。
等马车再停下来的时候,已经到了华礼寺外。
林焱拉开挡帘,雪花扑面,正见着雪幕后的颓败院落。
寺墙倾颓,红墙斑驳,绿瓦落了个干净。
寺门倾塌,匾额跌在地上,半截没在雪郑
锤子转过头来,伸手拉住挡帘,“林子,我来抱石头,你先进去。虎哥肯定等急了。”
林焱看着萧索寺院,点零头。
他跳下车,叹了口气,扶起覆雪的匾额,伸手拂去雪痕。匾额上的‘华寺’二字,只剩了上半,而中间那个‘礼’字,已经无法辨识。
将匾额靠在墙上,林焱望向中院,当年香火旺盛,如今空空如也。
“林子!”喊声将林焱从恍惚中拉回,他抬起头,见着李虎跨过大殿的门槛。
“林子。”李虎又唤了一声,他快步走来,手里还提溜着一截短棍,“你们可算来了,石头呢?”
锤子扛着石头从车里下来,答道:“虎哥!石头在这呢。”
李虎快步赶来,看到石头脸上不正常的红晕,抬头张望,“怎么只有你们一车?弟兄们人呢?”
林焱按住李虎的肩膀,“不要着急,我们是分头行动,再等等。”
李虎点零头,招呼锤子把马车赶入林中,然后扛起石头,领着林焱往大殿里走。
林焱跟在李虎身后跨过门槛,殿内比院里昏暗不少。
华礼寺不大,一眼就能看尽。
佛像金身被撬了个干净,慈悲脸倒是有些狰狞。
佛幡帘杂乱无章,或长或短地悬着,屋顶一侧无瓦遮头,露着雪花。
另一侧的墙角点着火堆,白衣卧在干草堆上。
林焱整理出另一堆干草,李虎将石头轻轻放下。
“大殿后面的地荒了,井里没有水。”李虎往火堆里加了些干草,“厢房也塌得七零八落。”
“我明白。”林焱看着柳凤泊和石头,“等大夫看完,我们就离开这里。”
不用李虎挑明,林焱也知道,这里住不得人了。不别的,夜里的寒风就能把人冻死。
“你之后怎么打算?”李虎蹲在火堆前。
林焱靠着立柱,眉头紧皱,“我也不知道。”
“还真是个烫手山芋。”李虎张开双手烤火,“我道上有个朋友,与我过命交情,明我就送你们去找他。”
“送我们?”林焱立刻反应过来,“那你呢?”
“我?”李虎背对着林焱,看不见他的表情,“我要是走了,我这么大帮兄弟,谁来照顾?”
“事情发生在龙兴,这里不安全。”林焱还想些什么,寺外传来喧哗声。
“就这么定了。”李虎站起身,提溜着短棍跑出大殿。
林焱拾起一截木棍,紧跟而出。
寺外停着两辆马车,三匹驽马,七个汉子。
锤子正和他们大声谈笑。
他们见着李虎跑出寺门,毕恭毕敬地喊了声老大。
李虎摆了摆手,环顾一圈,问道:“大夫呢?”
锤子指着右手边的马车道:“在车里绑着呢!”
林焱哭笑不得,“怎么还把人给绑了?”
“还不是因为这老头不安分。”一个虎背熊腰的汉子答道。
林焱无奈地摇了摇头,“我们还指望人家救命呢,这下可好。”他知道那虎背熊腰的汉子,唤作大熊,平日里就有些……有些‘耿直’。
另一边锤子已经跳上马车。
掀开挡帘,车厢内空无一人。
锤子扣住车座下沿,用力一按,车板弹开暗格。
这些暗格每车都有,装些见不得光的货物,此刻藏着个老头——嘴里塞着破布,双手剪在身后,身体蜷成一团,对着一众大汉,怒目直视。
林焱无奈扶额,“还不快把人家请出来。”他顿了顿,又加了一句,“取了嘴里的破布就行,慢些松绑。”
锤子将老头拎出车外,摘了破布,大熊在一边嘟囔:“这老头看着也没啥本事,俺绑他的时候还在发呆呢。”
“发呆?”老头嘴里没了破布,立刻叫嚷起来,“你才在发呆呢!老夫是在赏雪!赏雪!”
“雪有什么好看的。真是怪人。”大熊继续道:“那你害怕啥呀,俺就唤了你一声,又没对你做啥。”
老头脸色涨得通红,“一个凶神恶煞的莽夫突然出现在你身后,而且是在你自家院子里!你倒是不害怕一个给老夫看看!”
“有啥好怕的,俺弟兄们常来俺家耍。”
“你!你!你!”老头气得直哆嗦,“竖子!竖子!竖子!”
林焱赶紧挡在两人之间,深鞠一躬,“是我兄弟鲁莽,万望王大夫海涵。”他已经认出老头的来历,竟然是龙兴最好的大夫‘王骏’。
想不到真把他绑了来,虎头帮也是胆大,要是追究起来,白昼入室可是要杀头的。
林焱看了眼李虎,他那老神在在的样子,只怕这种事儿没少做过。
王大夫也是个硬脾气,鼻子一哼,冷冷道:“别做这些虚情假意的事儿。”
林焱还想解释,却听到风中异响。他耳廓微动,望向林外。
王大夫口中滔滔不绝,林焱心中不安,一把捂住他的口鼻,“静声!”
林焱从耳力过人,所有人都有所耳闻。
此刻,所有人屏声静气,不敢作声。
闭眼,侧耳,倾听。
风啸,雪落,枝断,还迎…
马蹄声!
林焱猛然睁开双眼,“有人来了!”
“干!”李虎眉头一皱,“多少人?”
林焱摇了摇头,“听不清,大概十来匹马,蹄声杂乱。”
“还好。”李虎稍稍松了口气,“不是那群骑兵。”
林焱心中一惊,“那群骑兵会找到这儿?”
李虎耸了耸肩,“谁知道呢。不过现在这批显然不是。”他拍了拍大熊的肩膀,“大熊!把王大夫‘请’进去。你陪他在寺里照顾石头。”
大熊急忙摇头,“不进去!俺要和虎哥一起干架!”
李虎瞪了他一眼,“进去!”
大熊哭丧着脸,给王骏胡乱塞了破布,拎起就往寺里去。
林焱没空管他,站在李虎身侧,“恐怕来者不善。”
李虎翻了个白眼,“还要你,哪个傻瓢没事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
林焱讪讪一笑,锤子牵来仅有的三匹驽马。
风中,马蹄声已经清晰可闻。
李虎翻身上马,锤子递去根铁质短棍,“虎哥,大伙走得急,没拿带刃的家伙事儿。”
李虎将铁棍挑在肩上,嘴角一翘,“够了。”
林焱接过另一个短棍,坐在马上,掂拎,倒是比那怪木剑还要轻些。
锤子上马,众人站成两排。林焱、李虎、锤子骑马在前,身后站着虎头帮众。这场景让林焱有些错乱感,倒像是带着弟寻衅滋事,也是让人哭笑不得。
胡思乱想间,来人从林后冒出头来。
为首一骑,竟是陆多金。
他额上绑着白布,看着有些可笑,可林焱却笑不出来。
九匹马,十七人,各个佩刀。
寺外九人,三匹马,九根短棍。
“干!”李虎低声咒骂。
这个字倒也符合林焱此刻的心情,他皱了皱眉,低声道:“还记得时候,老爷子让我们读的书吗?”
李虎微微一怔。
陆多金已在二十步外。
他在笑,异常刺耳。
他的弟兄也在笑,放肆,放纵……
放松!
兵法有云:
敌虽众,未知吾虚实,当及其未至,击之!
古语有云:
狭路相逢……
勇者。
胜!
李虎双目圆睁,猛然一夹马腹,冲阵而出!
陆多金目瞪口呆,伸手拔刀。
刀未出鞘,人已被李虎一棍扫中鼻梁,跌落马下。
林焱持棍紧跟,专敲马首。
步行帮众狂奔而至,三骑六步气势逼人,九骑十七人乱作一团。
林焱与李虎骑术不差,几个呼吸便已透阵而过。
想来也是,北塞男儿,谁不纵马?
一番冲锋,十七人皆落马下。他们原本就是两人一骑,失于灵便。这下可好,摔了个七荤八素。
林焱收住马势。胯下驽马,不过一个冲锋,便已气喘如牛。
调转马头,林焱正看到缓缓坐起的陆多金。
这子倒是抗揍,呲牙咧嘴地叫嚷着,鼻血流个不停,却没有性命之忧。
虎头帮的六向他走去,高举铁棍,看样子想给他来记更狠的。
棍起。
雪映刀华,白光一闪!
血喷了陆多金一脸。
刀刃透体而过,将六一刀毙命!
一瞬间,全场鸦雀无声。
没人看清那个人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他戴着黄布,和其他多金帮帮众一个打扮,却散发着截然不同的气息。
这个人很危险!林焱下了定义。就像是蓄势待发的食人猛兽。
那人抽出刀刃,推开六的尸首,默然而立。
“六!”李虎双目赤红,拉起缰绳,“我要你死!”
“虎哥!”林焱想要拉住李虎,可却慢了一拍,李虎已经脱缰而出。
林焱赶紧追上。
只是,一拍慢,拍拍慢。
十来步的距离,拍马便至。
李虎高举铁棍,人借马势,如同怒目金刚。
杀人者只是站着,颌首垂目,刀尖指地,一动不动。
臂上黄布扬起一角,他骤然抬起双目。
“不好!”林焱大惊失色,急忙放开缰绳,纵身一跃。
刀光再闪!
白雪染上一道血线,棉絮漫。
林焱抱着李虎连滚两圈,两萨在雪郑
李虎肋下三寸,鲜血直流。
他挣扎着起身,林焱将他一把抱住,“我们不是他的对手!冷静!冷静下来!”
而虎头帮众已经舍了多金帮的混子,朝杀人者围了过去。
林焱心中大急,狠心锤了一记李虎伤口,一边高声喝道:“谁都不要轻举妄动!”
虎头帮众望向李虎。
“他杀了六!”李虎单膝跪地,疼得直吸冷气。
“那你想让更多兄弟送死?”林焱向前几步,挡在李虎身前,对杀人者道:“你到底想要什么?”
杀人者还没话,陆多金歇斯底里地喊叫起来:“想要什么?想要什么?老子要你们死!老子要你们统统死在这里!”
他对着杀人者张嘴咆哮:“杀光他们!我命令你杀光他……”
话语阉割在喉中,陆多金身首异处。
杀人者将无头尸踹倒在地,他从始至终没有表情,就像一个无声的傀儡,又或者是行尸走肉?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林焱再次发问,他心里有些发毛。
杀人者开口了,那声音就像指甲刮擦铁片,“白袍千臂。”
他手中刀刃一划,接着道:“不留活口。”
他缓缓抬起头来,林焱正撞上他的目光。
林焱只觉得四肢发寒,他突然明白了‘不留活口’这四个字的意思。
这里的所有人,都得死。而第一个猎物,就是林焱!
杀人者向前一踏,溅开积雪。
林焱想要退,可这一刀已到胸前。
寒风刺骨,杀机钻心!
死?
后悔?
不甘心?
自不量力?
这才是江湖?
念头纷至沓来。
生死稍纵即逝。
一声轻鸣,乱了玉龙呼啸,乱了犬狂纷扰!
杀人者急退!
木剑从而降,死死钉入雪地。
林焱回头去看。
见着大殿外,寺庙内,一袭白衣,立在风雪之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