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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三名颖阴男子,其中二人乃是兄弟,兄长叫做林勤、弟弟叫做林继,出身颖阴县的富户,虽然谈不上多有钱,但家境还算殷实。
而剩下的那人也不是外人,乃是林家的女婿,林氏兄弟的姐夫,名为刘睦。
在静静听完这三人的述说后,赵虞问了一个很关键的问题:“刘睦,颖阴县早已被叛军攻占,内内歪歪都是叛军的人,何以你三人肯冒这个风险,向我许昌通风报信?”
听到这话,屋内众人也是纷纷看向刘睦三人。
见此,名为刘睦的男子苦笑一声,带着几分恨意说道:“我三人前来通风报信,乃是希望许昌能出兵将这股贼军剿灭……”
“哦?”
赵虞不动声色地问道:“你三人深恨叛军么?”
“恨不得生啖其血肉。”
刘睦恨恨地说了句,旋即面带悲苦之色地解释道:“都尉不知,自叛军攻入颖阴后,便在城内杀人抢掠、无恶不作,包括我刘、林两家在内,皆深受其害。”
“当真?”赵虞淡淡说道:“据我所知,叛军不同于绿林贼,并不会滥杀无辜……”
听到这话后,那刘睦恨恨说道:“都尉大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叛军确实不杀平民、也不抢掠平民,可城内的富户,叛军却不放过,我颖阴曾有王、李、张三个大族,王家二百余口,李家与张家皆百余口,待叛军攻入城内之后,王、李、张三族皆惨到遭屠戮,叛军抢了三家的财富犒赏军卒,夺了三家的田地笼络那些该死的平民,我刘、林两家,亦深受其害,非但曾经欠我两家田租的佃农皆被叛军做主免了欠钱,甚至叛军还要求我两家主动献出财富,支持叛军与朝廷为敌,倘若不肯,便要杀人……无可奈何,我等只能捐献家财,才换来全家活命……”
从旁,林勤亦恨恨说道:“都尉明鉴,想我林家,曾经在颖阴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家境还算殷实,然而叛军却逼迫我等献出家财,又夺了我两家的田地分于那些忘恩负义的小人,可恨那些小人,曾经多受我两家恩惠,而如今他们却仗着有叛军撑腰,肆意欺辱我等……”
他深吸一口气,拱手拜道:“都尉,请您一定要替我等做主啊!”
“请都尉替我做主。”
刘睦、林继二人亦躬身拜道。
在屋内众人面面相觑之余,赵虞暗自打量着这三人,思忖着这三人所说的每一句话。
说实话,对于这三人所描述的颖阴现状,虽然赵虞没有去过颖阴,但大致是相信的——因为他打下了颖阳。
颖阳也是曾一度被叛军攻占的城池,叛军在打下颖阳城后,对平民秋毫无犯,甚至还用分田地、分钱粮的方式来笼络民心,但对于富户,尤其对于当地的家族,叛军却毫不留情,纵容兵将侵夺其家财、其田地,甚至是供军队所需。
还记得五月末、六月初的时候,赵虞率军打下了颖阳城,而当时的颖阳城,城内就几乎没有什么世家、富户了,这些人皆成为了叛军刀下的牺牲。
因为亲眼见过颖阳城的现状,因此赵虞对于刘睦与林氏兄弟所讲述的这些还算是比较相信的,包括他们‘深恨叛军、故而来通风报信’的动机,也给予一定程度上的相信。
但是不是巧了点呢?
那边项宣刚有行动,便有这三个颖阴人向他许昌通风报信,显得那项宣是个只知打仗的莽夫。
在沉思了一番后,赵虞问刘睦三人道:“对于你三人冒险前来通风报信的做法,周某给予表彰,不过我有两个疑问,不知你三人可否替我解惑。”
“都尉大人请讲。”刘睦躬身道。
见此,赵虞竖起一根手指,平静问道:“其一,你三人得知叛军出兵是为了南下?”
刘睦恍然大悟,当即解释道:“都尉大人不知,我刘、林两家被叛军夺了家财与田地,但家中二十几口人却要吃饭,为了得到粮食养活家人,要么参军替叛军打仗,要么替他们做事。……我等深恨叛军,不愿为他去打仗,便只能作为民夫,替叛军干一些苦力活。今日,叛军叫我等去搬粮食,我等在搬粮时,曾听一个叛军卒官说,‘项将军出兵往南,不知能否顺利。’……晌午后,叛军果然陆陆续续出城去了,且他们一个个神情严肃,不苟言笑,因此我等才猜测他们可能是向南打颖阳去了。”
听到这个回答,陈朗、荀异二人捋着胡须微微点了点头。
在二人听来,这个解释还算可以。
而此时,赵虞又问道:“其二,你们三人,是怎么想到来我许昌通风报信呢?你们应该知道,许昌这段时间被叛军团团围困,尚不能自保,何以你三人却觉得,许昌可以替你们报仇?”
这一番话,听得田钦、廖广、韩和、刘间几人脸面无光,但在尴尬之余,他们也觉得这个问题提地非常好。
在他们的注视下,刘睦愕然地看了一眼赵虞,旋即小心翼翼地说道:“草民不知都尉大人这话什么意思,不过就草民所知,叛军近几日在许昌吃了败仗,甚至于,草民几人在替叛军干活时曾听说一些……”他患得患失地看了一眼赵虞。
“听到什么?”赵虞平静说道。
那刘睦犹豫了一下,这才说道:“我曾听那些叛军兵将谈论,说许昌换了一个……一个叫周虎的人当都尉,此人甚是……甚是难对付,就连叛军的猛将项宣亦讨不到便宜,是故……”
“呵。”
陈朗捋着胡须,与荀异相视一笑,同时不忘偷偷看一眼赵虞的神色。
然而赵虞却没有开玩笑的心思,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刘睦、林勤、林继三人,问出了第三个疑问:“其三,你们三人来许昌通风报信,就不怕被叛军发现,祸害了家人么?”
听到这话,刘睦三人的神色终于慌张了起来。
半晌,刘睦咬着牙说道:“因为叛军,家父气毙亡故,草民的岳母亦在家中病倒,曾经还算殷实的我刘、林两家,被那些该死的叛军逼着遣散了仆从,捐献了家财与田地,终日惶惶不安,竟沦落到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地步……我等虽然恐惧,却也想夺回曾属于我两家的东西……”
他长长吐了口气,继续说道:“不敢隐瞒都尉,此次向许昌通风报信,我刘、林两家亦是惶恐,舍弟已带着两家人躲藏起来,倘若事迹败露,则立刻连夜潜逃。……天见可怜,这一路上我等虽有碰到叛军的巡逻卫士,但却不曾被他们发现。”
……
赵虞静静地观察着三人的神色,想要从三人的神色中找出几分端倪。
但遗憾的是,这几人的神色,就如同他们所讲述的情报、所作出的解释一样,堪称无懈可击。
在沉思了片刻后,赵虞点点头说道:“好,具体情况,我大致了解了你们三人先下去歇息片刻,我要与众官员商议一下。”
“都尉,请您一定要替我等做主啊!”
刘睦、林勤二人立刻恳求道。
“好。”
赵虞点点头,示意一旁的功曹吏将这三人带下去安顿。
待这三人离开之后,士吏廖广立刻站起身来,抱拳说道:“都尉,我仔细观察这三人,不像是叛军派来的奸细,由此可见,这三人所述的颖阴现状,应该可信。……现项宣、严修提兵去打颖阳,只留下三千兵卒守卫颖阴,我等不如立刻出兵,将颖阴攻下。”
听到这话,赵虞不置与否,放在桌上的右手,两根手指反复轻扣桌案。
半响,他摇了摇头,正色说道:“如若我没有猜错,这是项宣设下的陷阱。”
田钦惊讶问道:“都尉的意思是,这三人是项宣派来的奸细?可……不像啊。”
从旁,陈朗、荀异二人亦露出了不解之色。
见此,赵虞微吐口气,平静说道:“这三人,我也觉得应该没什么问题,他们所讲述的情况,应该也属实,但这并不代表项宣就不能设下陷阱……关键在于项宣知不知道这件事,或者说,此事完全就是他在背后推动。”
听闻此言,陈朗惊讶地说道:“都尉的意思是,这三人被项宣利用了?”
“无不可能。”
赵虞淡淡说道:“这刘、林两家的人,乃是颖阴昔日的富户,因被夺了家财、田地,故而深恨叛军,似这种理所当然的事,那项宣就想不到么?……他知道这些恨他叛军,是故,他故意叫人在这些人面前透露一些真实的情报,比如要南下打颖阳,比如近几日在许昌打了败仗等等,于是乎,这三人就按照项宣所想,向我等通风报信……”
“都尉是不是想地过多了?”
廖广愕然问道:“这对项宣有什么好处?”
“你以为他真的要打颖阳么?”
赵虞瞥了一眼廖广,淡淡说道:“姑且不说我已在颖阳布下了重兵,就算项宣攻下了颖阳,他也只不过是切断了许昌与昆阳三县的联系而已,随后他还能做什么?围攻许昌?前几日的例子已经足以说明,他们不想付出巨大牺牲强攻许昌。……打昆阳?冒着颖阴守备空虚的风险,孤军深入打我昆阳三县?我就这么说,没等他打下襄城,我就已经拿下颖阴了,到时候我断他后路,他项宣就是瓮中之鳖。……你以为项宣不知?”
田钦与廖广面面相觑,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他……”
“他这是故意要引诱我分兵打颖阴。”赵虞沉声说道。
尉史韩和好奇问道:“都尉如何得知这一切?”
“直觉。”赵虞淡淡说道。
“……”
屋内众人面面相觑。
直觉?
这可不是一个能够说服人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