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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广年去府衙上早之时,收到了一封密信。这密信里写扬州私盐的头子是苏记老板,苏文静。他反复翻看密信,未曾找到落款人。这个密信不知是有意之人故意透露,还是有人特意针对苏文静?他思来想去,没有头绪。
“去请李师爷来。”他找来府衙的衙役,想让人临摹了这密信里的自己去同牢里关着的私盐贩对供。
衙役挠了挠头,犯难的,“陈大人,李师爷告老还乡了。您忘了?”
这还是真忘了。李师爷在这扬州知府的府衙做了一辈子的师爷,如今年龄已过七旬,陈广年实在不忍心让他忙碌,便同意让他告老还乡,安度晚年。这下少了一个能做事的人,陈广年有些犯难了。“可知这市井之中有可靠的模仿字迹的人?”
“要么……请清河书院的胡先生来?他常给乡里人写字,素来相亲他还算可靠。”这读书人能写字的本来就不多,还要有点水平能模仿字迹。衙役想来想去也就胡俊生了。
这胡俊生倒是有点本事,虽没有什么功名,但是邻里之间倒是友爱和睦。陈广年对此人本就有些兴趣,便让人快去请来。“切莫声张,就府衙里请他来写点东西。若要问起,便就是写点请柬祝语。”
一如昨日一般,陈纤皎在课堂中讲着《千字文》,他在外头听着。看着这丫头平时没什么长处,上手之后倒也是讲先生这个活计做的有板有眼的。课堂里的这些孩子都是白玉展在江南各地寻来的一些有分的孤儿,如今假借清河书院的名头让他和陈纤皎带着,他想应该是师傅想培养新的人了。当然这些事情外人不会得知,如今又有知府千金的名号加持,这本来不甚光彩的事情,倒是变成了所谓的‘善心之举’。陈纤皎讲识字,他讲谋略倒也算是配合的衣无缝了。
“胡先生,您可是有空?”这清河书院真是好找,前来的衙役喘着粗气,满头都是汗,满脸涨的通红,一副跑来的样子。
胡俊生掏出帕子递给他,“有空的。”他让他先擦擦脸上的汗水,“不急着,有什么事情?”
那衙役缓缓气,:“府衙里有事儿要你帮忙。我们这没什么能写字儿的,想要写点儿字,就想请你去帮个忙。”
胡俊生看衙役话的时候,双眼一直在闪烁,显然这不是真话。他问道:“那是要写什么字儿?”
衙役佯装轻松,双手叉腰,笑着:“请柬祝语罢了。胡先生是读书人,我们就想你肯定能写。”
“真是官爷抬举我胡俊生了。”胡俊生谦虚的摆摆手,“不知官爷何时需要我去?”
“现下可好?”衙役问他。
陈纤皎讲完识字就要轮到他了,胡俊生转身看了看屋子里的陈纤皎,有些为难的:“知府千金讲完课后,一会儿就是我去讲了。这,可否等胡某下了课?”
知府姐同这胡俊生竟然混在一起,衙役倒是没想到。他偷偷的斜眼向屋子里撇去,倒真是看到了这陈纤皎。胡俊生作为先生给学生讲完今日应学的内容,倒也是情理之中,这陈千金也在,稍微迟些应该不打紧。“那也行,只是先生要尽快。我们知府大人还在等着。”
胡俊生作揖,“胡某明白的,这趟麻烦官爷了。”
衙役笑着摆手,“没事没事,我能将你请来也算是完成一桩大任务了。”他看着日头越来越晒,便想同胡俊生先暂作告别,“胡先生千万得抓紧,我府衙里还有事情,便就先走了。”
“那行,官爷走好。”胡俊生将他送至书院门口作别。
讲完《左传》,胡俊生便安排孩子去用午饭。自从陈和秋菊来了之后,分餐倒是方便多了。今日特殊,他交代陈和秋菊同孩子们一起用好饭后,便可以回府了。
“胡俊生,你不去用饭吗?”陈纤皎去课堂找到他,问道。
他一向不在书院用饭,“我中午一般都自己去解决。孩子多,我就不吃了,他们多吃些。”
“可怜下先生心哟。”陈纤皎拖着长音打趣道。
胡俊生低头轻笑不语。
“那我请你去吃王记肘子?”好久没有吃了,陈纤皎有些想去。
“不了,知府府衙的官爷找我去帮忙,我现在就要赶去。改日我在同你去吧。”胡俊生一边关课堂的窗户,一边道。
“我爹找你?”陈纤皎问道。
胡俊生让陈纤皎到门外去,他拿着钥匙,锁课堂的门。“不知道,是去写请柬祝语。”
陈纤皎‘哦’了一下,有些无趣的玩着手里的绢帕。
见她这样,胡俊生想不如带她一起去好了。“要不,我送你去府衙?把你送到你爹那里,总是不会被人掳去了。”后半句就是日常逗趣。
这事儿都成了扬州城里的谈资了。陈纤皎看到胡俊生这装的人畜无害的笑,便就来气,“好啊,一起去府衙。我去我爹那里告你一状,就是你掳走我的。”
“证据呢?”他一边走一边。
陈纤皎提起裙摆,跟上他,“证据就是我在你的破庙里。你想,这下那么大,为什么不是别的地方,偏偏就是你的破庙呢?为什么不是别的时候,就是那夜呢?为什么不是别的人,偏偏为什么就是你呢?”
是啊,偏偏为什么就是他呢?胡俊生也想问这个问题。他停住脚步,看着为了跟上他一路跑还要急着话的陈纤皎,他在想为什么偏偏就是她呢?他已淡薄名利,无心无念,可他不能忘刀剑江湖,他不能忘师傅的伟略。每一步都是他身不由己,这么多的路,为什么就要撞上他的路?
“你可以选择不是我。”胡俊生道。
陈纤皎一阵羞恼,“好啊,那我现在就走了。不与你同路,以后遇上什么破事,反正也与你无关。”
这一阵气话听得胡俊生也有些恼了,他拉住像头驴一样撅蹄子的陈纤皎,头也不回的向前就走。“你要是再这种气话,我就真的再也不管你了。”
两冉了府衙,衙役连忙迎上前。看到陈纤皎在胡俊生一侧,两人又是拉着手的样子,一时之间衙役不知是该先叫胡俊生去写字还是先招呼陈纤皎。“二位……这……姐好……胡先生也……好。”完,这眼神就飘到胡俊生拉着陈纤皎的手腕的这个方向。
被人这般奇怪的晾着,胡俊生连忙撒开手,双手放在胸前同衙役作揖,“官爷,胡某前来写字,有什么要做的,还望指示一二。”
衙役见他礼数周全,便后退一步,回礼,“胡先生客气了,这就随我前去。”
陈纤皎被甩开手腕子,看着胡俊生招呼也不打地做事情去,她在他身后空踢一脚,“先生了不起啊,没良心的东西!”骂是骂了,可是胡俊生到底哪儿没良心,陈纤皎是一定不上来的。
“姐?您是来……?”站在陈纤皎一侧的衙役心翼翼的问她。
陈纤皎是被胡俊生送回来的,她摸着咕咕叫的肚子,:“还有饭吃吗?我来吃饭。”
“哈……吃饭?”衙役挠挠头,“有饭的,姐随我来。”
陈广年这是第二次见胡俊生,他并未提起上次的事情,公事公办的请他就坐。“胡先生,知道您一向书念得不少,乡里也你是写字一把好手。恰巧,我这里有一事相求。”
胡俊生站起,向着陈广年作揖,“知府大人抬举在下了,胡某只是识得几个字,有什么要胡某做的,在下必尽全力。”
见胡俊生不卑不亢,谦恭有序的样子,陈广年让他不必多礼,赶快坐下。“可会临摹字迹?”
“可以为知府大人尝试献丑。”
陈广年见他答应,便拿出在密信上裁下的‘苏文静’这三个字给胡俊生看,“这三个字劳烦请胡先生写一下。”
胡俊生提起笔,写下这三个字后将字给陈广年看。
“这笔锋有些不一样,不知胡先生可否再写一个?”陈广年向他要求。
修改后,胡俊生再将字迹给陈广年看。
“好!现在是一模一样了。”陈广年走到胡俊生跟前,笑着同他:“这次多谢先生了。陈某这里有一些礼,算是酬劳。还望先生不要讲今日的事情与别人听。”
送的是三锭金元宝。“为知府大人排难是草民该做的,这些酬劳,请谅解胡某不能收。”胡俊生谢绝这厚礼。“若是以后还有用的着胡某的地方,胡某也会义不容辞的帮忙的。”
见胡俊生淡漠钱财,陈广年也乐得收回金元宝。“先生这般真是让陈某羞愧难当。”他将胡俊生送到门口,声问道:“纤皎可有给你添麻烦?”
“没有,她做得很好,孩子们都很喜欢她。”胡俊生见陈广年‘甚是欣慰’的表情,又:“我来时将她送了过来,她应该此时在府衙内。陈大人回家时,别忘捎上她。”
“姐在府衙?”陈广年倒是不知道这个事情,他侧身问身边的衙役。
“回禀大人,姐在后厨吃饭呢。她还要了个烧鸡,等胡先生办好事情,让胡先生去吃。”衙役回道。
陈广年好不容易对自己的闺女有零好印象,这一听又是吃喝的消息,真是觉得陈纤皎在‘贤良淑德’这条路上是永远不会开始的。“胡先生还没用饭吧,既然女邀请你吃烧鸡,那就在这儿用了再走。”
“你……们来了。看,我给你……们留了个烧鸡。”陈纤皎见胡俊生和陈广年是一块儿来的,本想给胡俊生一人吃的鸡,这下她得客气的同自己爹分享。
这鸡陈纤皎是一口都没有吃,巴巴的等着胡俊生来吃的。陈广年看了算是懂了,他连忙摆手,“爹吃过了,你给俊生吃。”
胡俊生觉得这个场景着实有些尴尬,有些吃不进,“陈姐好意胡某心领了。这儿要下雨了,胡某要回去收衣服。鸡,下次胡某再来尝可好?”他知道这样陈纤皎会不开心,便给了个眼神让她自己体会。
陈纤皎嘟着嘴,觉得自己的爹来的有点碍事儿。她点点头,“那明吃好了。明下了课去吃。”
“多谢姐抬爱。”胡俊生松了一口气,“那胡某就先行一步了。”行了个礼,他就走了。
陈广年看自己家的闺女直勾勾的目送胡俊生,他摇手在陈纤皎面前晃了晃,“别看了,人都走了。怎么没见你给自己爹留点东西吃啊。”
“爹要吃什么有什么,要我留作甚?”陈纤皎低头,看着喷香还冒着热气的烧鸡。他不要吃,她也没胃口了。
陈广年坐下,拿起筷子,夹了一口烧鸡肉,“喜欢胡俊生啊?”
语气中听着好像是无意的样子,陈纤皎耳朵蹭的就像冒火一样发烫。她捏着两个耳朵,“哪里有,我才不要喜欢他这样的。木讷又嘴欠。”
看来是欢喜冤家了,陈广年啧啧嘴,撕了一个鸡腿,“不,爹看你是喜欢他的木讷和嘴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