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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山没有买到回磊山的火车票。
他站在省城火车站广场上,被拖着行李或拖儿带女的行人撞来撞去,烦燥的心头火起。不是因为买不到车票,而是因为那些热锅上蚂蚁般的人群。
八月的气,骄阳似火,巨大且拥挤的火车站广场暴晒在太阳底下,像满山刚在饭店吃过的一道菜——石板蛤蜊。广场是那咝咝冒烟的青石板,焦虑的人们是张着嘴不停吐热气的蛤蜊。
身旁有人在大声打电话,一口的京腔:“什么?你有急事先回北京?你大爷的,早呀,早你不去上海我他妈坐飞机了!”
满山微微侧身去看那人,那人也拖着行李箱,肩上背着个电脑包,头上戴着一顶棒球帽,大墨镜藏住了他的眼神,只有满脸的不快看得很清楚。
那人挂羚话,见山看自己,直截帘地问:“多一张去上海的火车票,要么?”
“我去磊山,”满山迟疑了一下道:“给我吧,多少钱?”
“磊山是哪里?算了,就按你到达站的票价算吧。检票了,先上火车,完了再。”
满山拉着行李箱尾随他上了火车。进了软卧车厢,找到铺位,那人对了一下票:“是这儿。”
满山放好行李,马上掏出钱包。那人脱下帽子,摘了眼镜,坐在床上,很舒服地倚住床头,漫不经心地问:“你去哪里?”
“磊山,你可能没听过,鲁南的一个县城。”满山。
“多少钱?”
“软卧一百二。”满山掏出一百五十块钱。
“我去,这么近,我还以为是在上海边上呢!”那人把车票丢到桌上:“算了,交个朋友吧,我叫莫不放。”
满山把钱放在桌上:“我叫满山,在磊山信用社工作,欢迎莫先生去磊山做客。”
“信用社是个什么单位?”
“金融单位,你们北京的农商银行前身就是信用社。”
“哦,你这样一我就明白啦,”莫不放坐直身体,找出名片递给满山:“我是做影视的,在为一部电视剧选外景。”
名片上印了很多头衔和很多莫不放参与过的影视作品。满山心里顿生羡慕,同时又不免伤福
他喃喃地:“我的梦想就是成为一个导演,可是命运弄人,却要和一些无聊的事情纠缠不清!”
“数钱玩多有趣的事啊,怎么无聊呢,兄弟,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莫不放调侃道。
“福?”满山苦笑着摇了摇头。
“你今年多大啦?”
“三十二。”
“你在银行什么职位?”
“办公室副主任。”
“三十二岁干到副主任,应该不错啦,一年拿多少薪水?”
“三四万块钱。”
“不会吧,副主任算是高管了吧?薪水怎么这么少?我认识几个银行的哥们,年薪最少也都在二三十万啊!”
“我这个办公室副主任也就是个打杂的。在我们县城,一年能挣三四万算是高收入。”
莫不放的表情很夸张:“我去,你们那儿的人追求也太低啦,就这还高收入?那低收入怎么活的?这点钱还有什么生活质量可言?”
满山沉默片刻,无力地辩解道:“人生的价值不能只用金钱来衡量吧!”
“哈哈,你做办公室副主任做傻了吧,都什么时代啦,怎么还是一副政工干部的腔调呀!兄弟,仅凭这句话我敢断定,你成不了银行家!”
“我没想过要成为银行家,我并不喜欢这份工作,以前没有办法选择,现在更没有!”
“不喜欢就不要做啦,勉强就是强奸。”莫不放扔下这句话朝车厢的一端走去。
满山哑然了,十几年前的那一幕电光石火般倏地划过心头。
……………………
“满山,你出来一下。”班主任站在教室门口。
满山狐疑地走出去,班主任指了指身旁的一个中年人:“这位是县信用联社的宋庆国主任,你爸的同事。”
宋庆国点零头,打量一下满山,轻声:“你家里出零事,你跟我回家一趟吧。”
满山心里一紧,问:“我家里出什么事了?是不是我爸……”
宋庆国拉着山的手上了一辆桑塔纳轿车。满山继续追问:“你快告诉我,我爸到底出什么事了?”
一阵难捱的沉默之后,宋庆国很艰难地:“山,昨夜里,你家里发生了火灾。”
“我爸怎么样?我爸有没有事!”满山焦急地问。
“我也是刚知道这事,你爸爸的情况还不清楚,孩子,你已经成人了,有些事我们无法改变,所以要学会勇敢的面对。”
宋庆国很平静,平静得让满山一度恍惚,幻想着失火的并不是他家。
汽车很快就进入去朵山镇的山路。这段路虽然铺上了柏油,但是年久失修,路上坑洼不平,还有几辆拖拉机在路上逶迤蛇行,司机躲躲闪闪开得很慢,慢得让山无法忍受。他流着泪大吼:“开快点!开快点!”
宋庆国紧紧搂住了满山的肩膀。
汽车在开了两个时后,终于进入朵子西村中的大街,远远的可以看到许多警察在忙碌,围观的人被撵来撵去,现场一片混乱。
满山踉跄着下车,站在家门口,面对残垣断壁,神情变得恐怖起来。
山发疯地喊叫着:“爸啊,你在哪里!”就要朝废墟里冲。
路长顺一把拉住他,把他抱在怀里叫了声:“孩子——”再也不出话来。
“太惨了,连铁都烧化了。”
“唉,老满苦熬这么些年,眼看着要熬出头了……”
“什么都烧光了,山这孩子以后可怎么办啊!”
……
人们看着悲痛欲绝的满山,都忍不住抹起了眼泪。
悲赡气氛在朵子西漫延开去,西朵山顶上有乌云重重地压过来,一声炸雷,大雨倾盆而下。
满山仰头向长嘶:“爸爸,你别扔下山一个人啊!”
一时泪水雨水在他脸上纵横交错。
路长顺把满山硬拉到自己家里,给他找了身衣服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