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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
没过多久。
靳承寒蓦地沉然出声,他最后检查了一遍,确定没什么问题之后,才利落地将手里的梳子放回梳妆台。
沈言渺闻声缓缓抬起眼眸,镜子里的她,原本随意散落在肩背的长发,已经被梳成了温婉优雅的公主编发,慵懒蓬松的麻花辫在脑后绕起,发间点缀着白色的水晶发卡。
那是她十五岁之前,最喜欢的发式。
很简约,也很适合。
只不过十五岁之前,替她梳头发的那个人叫林黎南,他是桑阴福利院最懂事的大哥哥。
而如今,替她梳了同样发式的人,他叫靳承寒,他是靳家财团唯一的继承人。
可是有谁能想到,看上去这么天差地别的两个人,他们之间其实只差了一个心理医生。
“好像还不错。”
靳承寒微微扬了扬唇畔,自顾自沉然出声,他还算满意地看着自己的作品,又抬手轻轻从她柔软的长发抚过。
而后,他转身倚在梳妆台前,一双手臂抱在身前,居高临下地望向这个今天无比反常的小女人:“那么,现在可以告诉我为什么了吗,突然说结婚,又突然要我帮你梳头发,到底为什么?”
这些行为都不像是沈言渺的性格。
何况像是梳头发这种本身就琐碎的事情,她这么匆匆忙忙地跑回家,难道就是想让他帮她梳个头发?
说出来谁能相信。
“靳承寒,你再审问我?”
沈言渺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她一双水晶般的眼眸微微有些泛红,却拼尽全力让自己笑得云淡风轻:“你之前都可以帮闹闹梳头发,为什么就不可以也帮我?”
“……”
靳承寒听着她的话一时有些没能反应过来,有点无理取闹,有点不讲道理,但他却莫名感到高兴,于是揶揄出声:“沈言渺,你能不能有点出息,哪有人跟自己女儿争风吃醋的?”
“不能。”
沈言渺却格外认真地回答了他的话,她认真到,仿佛听不出来这只是他的一句玩笑话。
蓦然就抬手紧紧圈上他劲瘦的腰身,又将一张小脸都埋在他身前,瓮声瓮气地开口:“靳承寒……”
她叫他的名字,却久久没有下文。
“怎么了?”
靳承寒也不着急只淡淡应声,他温热的手掌在她单薄的脊背轻轻拍着,仿佛哄孝子一般,尤其的耐心。
沈言渺环在他腰间的手臂更是紧了几分,她还是没有说话,不知道正在进行什么重大的心理决策。
靳承寒也不催他,就这么任由她抱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
沈言渺才终于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她缓缓抬眸望向靳承寒,声音微哑地问了一个不知所以的问题:“你上一次不是问我,为什么工作室的名字会叫Night?Fall吗?”
靳承寒略微沉吟了片刻,想起自己的确问过这个问题,但那时她并没有告诉他答案,还说日后有机会一定会告诉他。
“那你现在准备要告诉我了吗?”他淡淡地问。
“是。”
沈言渺格外郑重地点了点头,她一双眼眸微微低垂,像是在回忆些什么,缓缓出声:“刚到伦敦的时候,我半点都不喜欢这里,直到现在,我对这所城市还是说不上喜不喜欢。”
靳承寒始终没有沉默着没有说话,他难得有机会地听她说起自己缺席的那三年,心里莫名有种类似珍惜的情绪,只是沉声问:“既然那么不喜欢,那为什么不回国?”
“不能回……也不敢回。”
沈言渺澄澈的眸色不知不觉黯了几分,事实上,每一次在异国他乡熬不住的时候,她都曾经动过这个念头。
但最终,无一例外都是被自己亲手推翻。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绝对不能回国,更不能回A城,即便那里曾经有她最爱的人,有她的家。
但那都是曾经。
从靳承寒和林之夏订婚的那一天起,沈言渺就注定不能再越过雷池半步。
更何况她还有闹闹,她小心翼翼保护了那么久的女儿,她绝对不能让闹闹冒哪怕一点点的风险。
所以她选择了忍耐,在这个冰冷没有烟火气息的城市,一留就是三年。
沈言渺觉得自己可能是有些畏惧的,对于A城那一位高高在上的靳家家主,她不能不害怕,于是逃避就成了最稳妥的方式。
“所以我一直在等。”
沈言渺忽而抬头望向靳承寒,她眼眶微红却笑得晴朗,好像没有什么悲伤能够将那笑容压垮:“等到某一个黄昏日落,你会站在面前跟我说,沈言渺,天快黑了,我来带你回家了……”
心口像是突然被什么狠狠捶上。
又闷又疼快要让人喘不过气来。
靳承寒幽深的眼眸微微一颤,他不言不语,只是将怀里的女孩儿更抱紧了几分,他早就承诺过会给她一个家,却让她颠沛流离那么久。
带她回家。
他又何尝不想。
但那代价如果是让她重新为他担惊受怕,他舍不得。
“沈言渺,你不会等太久了。”
靳承寒低沉的声音不大不小,却坚毅无比,他一双寒眸死死落在窗边摇曳的纱幔上,棱角分明的俊颜上看不出什么情绪:“给我一个月,我一定给你和闹闹一个安稳的家,你不是喜欢海边,那我们就选一个景色宜人的海滨城市。”
那里不会有老头子,不会有林家,不会有任何乱七八糟的事情,安静平淡到可以让他们好好厮守一生。
这些话。
若是换做以前。
沈言渺肯定毫不犹豫就会答应他,但是现在她不能了,她心疼,没有人能够体会,当她听到艾叶那些话时,心里有多疼。
她那么爱的男人,竟然曾经毫无尊严又不问生死地,被自己所谓的父亲当成了试验品,她不能接受,也不能答应!
“靳承寒,我们回国吧。”
沈言渺忽而不疾不徐地开口,她说得很平静,丝毫看不出半点玩笑之意。
见靳承寒迟迟没有反应,沈言渺继续牵强地扯出一抹微笑粉饰太平,她又重新强调:“回国吧,我想回南庄,也想去橙岛看看,我不怕了,就算是靳老,我也真的不怕了。”
“也许你说得对,我们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凭什么要隐姓埋名像个逃犯,与其后半辈子要这样委曲求全,还不如直接去面对它。”
重要的是,她心疼了。
那些肮脏的过往,靳承寒现在还什么都不知道,那他最好就永远都不要知道了。
太恶心了。
真的太恶心了。
“沈言渺,你今天究竟发生什么事情了?”
靳承寒听着她的话,英气的眉心不禁紧紧蹙起,他要是在察觉不了她的不对劲儿,那这二十多年可当真就是白活了。
沈言渺当日为了阻止他和老头子正面冲突,一个人坐在医院角落黯然落泪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可现在,她却突然说她要回国。
回国意味着什么,她不可能不知道。
没有人可以预测,老头子一个心血来潮又会想出什么手段,他向来最厌恶有人违逆他的意思。
一旦老头子有所行动,那他势必不会让步。
两败俱伤,不是沈言渺最不愿意看到的吗?
“没有……没有……”
沈言渺低垂着眼眸用力摇了摇头,她可以将脑袋沉得很低,她不敢给靳承寒看到自己此刻的表情,对着那一双眼眸,她没有办法说谎。
“……我就是突然想明白了,靳承寒,我不能那么自私,不能总是委屈你,也不能总是委屈我们的感情,所以我陪你一起回国,后面不管是万丈深渊还是刀身火海,我都奉陪到底。”
不躲了。
也不忍了。
靳承寒一瞬不瞬地凝视着面前的小女人,他很久很久都没有说话,棱角分明的侧脸紧紧绷起,看不出什么悲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