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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露总归不是凡间俗物,未及日上三竿,便自顾自地消散在了这地间。
地有灵,一花一草都有灵气,而这晨露亦然如此。
东边那光将将破晓,洛阳的城门在值岗士卒的推动下,缓缓打开。
一行车队从刚刚打开的洛阳城门有序驶出,混着今晨露水的土地被轧出道道车辙,倘若是老道的斥候,一眼便能瞧得出这车辙意味着什么,这一行车队的马车虽然数量不多,但这车里,载着的人可不算少。
车队渐渐消失在了洛阳守城士卒的视线里,城楼上一道身影目送车队离去,他似乎在犹豫,不过片刻过后,他招呼了身后的侍从,递给侍从封密信,交代了几声,让侍从下城楼办事去了。
“坐作声价,好养死士,不知此儿终欲何作?”
反复地轻声念叨着这句话,他扶了扶身上的铠甲,冰冷而坚硬的质地,让他明白这句话到底是深藏着如何的恶意,他必须将此事再与家主言,否则,家族必逢遭大难。
“希望你能以家族为重,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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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位此去需谨慎为上,某家中应有所察觉,此次某回洛阳,必遭诘问,不过诸位勿忧,某自有办法。”
一个身形魁梧,相貌堂堂的青年端坐在马车之中,向着马车中五位年龄不一的士人交代此去事宜。
虽然这青年似乎已至而立之年,便是不适称其为青年,但其身姿所带来的气势,有一种难以明言的威严和蓬勃气息,马车中挤着坐着的诸位士人年龄都要比他大上许多,此时也似以尊其为首。
“明年某必动朝堂诸臣,迎回诸位,近些时日诸位且保存大才之身,待他日报效朝廷。”
“某使命所在,唯望报效明堂,救下苍生耳!”
青年行了揖礼,面色凝重,有孤勇意气,老神在在地端坐马车中,受了马车里诸位年龄足以做他父亲和祖父的士人们的大礼。
“吾等谢过袁公子,还请袁公子保重!”
摆了摆手,袁绍轻笑一声,扰乱了马车内有些沉重的气氛。
“不这事了,诸位与某聊聊经义便好,此去一别,不知何时能再向各位大家讨教了。”
拧过了刚刚为国为民的气氛,马车内虽挤,但是论及了有趣的经义诗文处,也够热闹。
出城十余里,送别了这几位士人,袁绍本打算直接回城去,但是似乎想到了刚刚所谈论到的经义中,有些自己仍有疑惑和不解的地方,袁绍想到前段时间才落成的《熹平石经》,那四十六碑在落成时他便遣人去临摹下来,不过倒是还没有亲自去过,这段时间还在忙党人之事,倒是忘了这件事。
既然出城十余里,那便顺道去瞧一瞧那《熹平石经》。
“袁楠,去《熹平石经》的碑林那里。”
独自一惹上了马车,袁绍跟辕座上的家仆交代了一声,不着急直接回洛阳城中,毕竟他也是以趁早行猎的名义,不如去临摹两篇经义,解了自己的疑惑,也好留个理由。
“是。”
马车掉了个头,朝着回洛阳的方向驰去,车上只剩袁绍一个人,马车的速度自然快了些许。
《熹平石经》确实不负盛名,儒学大佬团的实力也是有目共睹,这清晨便有三三两两学子已经来到碑林里,自备麻纸笔墨,取一方粗布,就能就地临摹。
袁绍带着袁楠漫步在这片碑林中,细细地看着碑林上的五经释义,不多时,看到了讲忠勇为国之大义,心中颇有些激荡,他觉得簇此时此文,都应和了他心中所想。
虽然黑夜一直笼罩着属于他的空,但是他有决心和信心,能用自己手中的剑将这夜幕划破!
他袁本初,立身立德于世!
为了家国,为了黎民众生,也将誓死与殉做斗争!
只有他袁本初有勇气有能力去营救党人!也只有党人才能以才治国,才能使下太平!
本初,古淳朴之风,古忠义之风!
我袁本初,必为大汉栋梁!
袁绍的慷慨激昂,都化作了无言的激情,化作了沉默的动力,他时常这般鼓舞自己,每每这个时候,便是他再燃斗志和希望的重要时刻。
“草儿,你看,这文章倒是扯淡了些,借名取利之事便是借名取利之事,还冠上了忠君爱国的名头。”
袁绍觉得附近有些呱噪,这声音在此时的他耳中,可是极为刺耳。
就像有人给责焚身的他当头浇了桶冷水。
“少爷慎言!此处还有旁人呢。”
女孩子糯糯的声音更让袁绍觉得烦躁,这女子此话,旁人莫不是指自己?
这等叛逆不道之言,自己岂能坐视不管?
“这位公子若是未有为国尽力之心,也不必取笑某这昭昭报国之情!”
袁绍再怎么也不会在这里动手,而且君子行事自然也不是动手教训,发话的少年看起来气质不似一般普通少年,或许将来也能为国之大才,所以袁绍现在更想用劝之法,来纠正这个少年的错误思想。
“忠君爱国便是忠君爱国,君不负臣,臣必当舍命报国!”
“哪怕子为奸臣所蒙,那也仅是为臣者不尽责,君子不必功成于一役,常怀家国之心,方能以己之能扶持下!”
袁绍虽然是在斥责这名少年,但是其实也是把最近这段时间的心中愤懑一一抒发。
虽然许多紧要的事没法,但是寥寥数语,也能诉尽心中所愿,这番话他不仅是对这少年所,也是对自己所,更是对这地所。
袁家四世三公,乃世家楷模,受世人景仰,他袁绍也有登步金銮的野望,他想成为大将军,想成为太尉,想位列三公九卿之首,为大汉子民谋福祉!
“哦......”
那少年揉了揉眼睛,身旁的侍女扯着他的衣角,自家少爷被人训斥,她可是颇为委屈,对于她来,少爷的就是对的,哪怕别人不懂,那便是别人没脑子,只是少爷这般引来斥责,自己也没有办法帮上什么,只能干着急,言语中自带着些许委屈。
“少爷,慎言,我们快走吧,不与他们争辩.....”
那少年抚了抚侍女的脑袋,转身仰着头看着激情愤慨的袁绍,半睁的眼睛端详了袁绍一阵,似乎在猜测他的身份。
这个时候还对汉室如此忠心的能有谁啊?
猜不到。
“爱国倒是无妨,效忠于人需有自己分辨是非的能力,你要是对个傻子...哦...愚者忠诚,那你岂不是就叫愚忠了?世间愚忠太多,你的上司?你的父母?倘若他们错了,你还要照做吗?”
“愚忠的人,若是有自己分辨是非对错的能力,那自然就不会愚忠,那愚忠不就为了搏个忠义、不离不弃的好名声吗?”
“如果愚忠的人觉得自己不是愚忠,那就是没有自己分辨是非对错的能力,那这愚忠之人没啥能力,也没啥好的啊。”
其实这少年此时也有些迷糊,怕是也只是随口一,就这么提了一嘴,遇到了这么个傻大个,他也觉得有些无趣。
他转身走向了另外一处石碑,离开时留给了袁绍一句话。
“有句话的好,识时务者为俊杰,当傻子还是当俊杰,全看每个人自己选喽。”
袁绍若有所思,矗立在原地,愣愣地看着那少年临摹完这《熹平石经》的碑文,便着他家侍女溜达回了马车上,不多时就离开了此处。
良久无言。
大龄青年袁本初的志向和操守,第一次被人质疑,或许原本他需要在将来经受磨砺之后才能觉悟,可如今波澜将起前,他便已经开始对自己的坚持,有了怀疑。
“袁楠,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