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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向城下望去,只见数里之外,金军骑兵一字排开,宋军却成弧形,慢慢向前移动。忽然之间,金军数千骑兵一同呐喊,响声震天彻地,向宋军发起冲锋,宋军排好阵列,阻挡金兵攻势。彼时女真骑兵矫勇,马上之术天下无双,一波不成,后续再进,来回冲锋了不下十次,但宋军阵型齐整,李显忠指挥有法,生生挡住了金军数十次冲击。双方你来我往,绞杀的十分惨烈。
城头众人看到这惊天一幕,都觉金兵生猛,着实难敌。娄之英见两军大战声势壮大,心里感到害怕,躲在戚氏怀里,不住的偷偷观瞧。
这一战足足打了一个上午,双方死伤无数,却也没有分出胜败。金军退出三里,李显忠也率军退归城下,他颁令全军在城外就地休整。烈日炎炎下,数万人解甲坐地,一个个战创遍体,浑身是汗,这时便想多走几步也不能够。
陈诚在城头叹道:“邵将军按兵不动,西路军体力不济了。此时若有一支东路生力军出城冲击金兵,女真人非败不可。”他话音刚落,只见下头城门缓缓而开,几名士兵从城内跑出,身后跟着一人骑在高头大马之上,正是东路军统帅邵宏渊。
邵宏渊骑马踱到西路军面前,在战场周边巡视良久,见众士兵的眼光全都钉在自己一人身上,便摇缰喊道:“当次盛夏,摇扇于清凉犹不堪,况烈日中被甲苦战乎?”言毕又施施然骑马回城了。
李显忠双目直要喷出火来,强忍着怒气不让自己发作,正想指挥众军上马再战,可一眼望去,见众将士眼中都是气馁沮丧的神情,更有几人面上流露出质疑愤恨之色,知道此时军心已经涣散,破敌求胜再无希望。他重重的叹了口气,道:“罢了!罢了!众军回城。”率军回归城内。
过了午后,金军向城墙发起冲击,宋军守了半日,实在抵敌不住。李显忠无奈之下,只得宣布弃城南逃,退到符离驻守。东西两路大军齐齐南退,一路上万分狼狈。
娄千里夫妇也携子退到符离,陈诚数次规劝他赶快带领家人离开,娄千里只是不允。大军来到符离时早已入夜,只得当场扎寨,布防休息。
娄千里一家三口和陈诚同在一个帐内,睡到中夜,嘈杂之声忽起,众人皆都惊醒,一名军士跌跌撞撞的闯入营帐,却是李显忠的贴身亲兵,他急急地道:“军中混了奸细,那些人武艺高强,想要刺杀李将军,大伙快敌不住了,请陈将军速速派人支援!”
陈诚大惊,道:“我有看守辎重之责在身,不能亲去救援。小乙,你带领兄弟,快快去保李将军!”
娄千里看了妻子一眼,拔出长剑,道:“大哥,我去保护李将军。”戚氏明白丈夫的心意,知道这是他的多年心结,劝也无用。但就这么让他孤身而去,怎么也放心不下,也向军士要了柄剑,便要跟着出去。
娄之英睡得迷迷糊糊,看到父母相继要走,心中迷茫,问道:“妈,你要去哪啊?”戚氏回头道:“你乖乖的,待在陈伯伯身边,我和爹爹一会儿便回。”提剑奔出帐去。
娄千里夫妇和小乙众人来到李显忠帐外,只见一名军官带着五六个人正和亲兵厮杀,这几个人各个身怀武艺,尤其那名军官,一柄长刀十分灵动,顷刻间便砍翻了四五个人,这些亲兵擅长阵前功夫,于短打搏斗颇不在行,已渐渐抵挡不住,但仍有人高呼道:“卢教头,你来刺杀主将,是要造反吗?”卢教头也不答话,翻手砍向呼喝之人。
娄千里一声长啸,一剑刺向卢教头。卢教头听到破空之声响亮,知道来人不是普通士兵,忙一缩身,回手一刀,劈向娄千里右肩,娄千里举剑外撩,当啷一声,两刃相交,娄千里只觉虎口发麻,看来对手内力不弱,他舞剑再上,和卢教头斗在了一处。
戚氏在旁看了一会,见丈夫渐渐落了下风,也挺剑而上,双战卢教头。卢教头眼见适才再砍倒几名亲兵便可冲入帐内,但突然冒出两个厉害的点子将自己缠住,周遭宋兵越聚越多,己方又有两人负伤,心中不免焦躁起来,正犯愁之际,突然大营北处火光冲天,几名宋兵大叫:“金军杀进来啦!金军杀进来啦!”卢教头打了一声口哨,和几名刺客四散而退,登时淹没在人群之中。
中军帐外的亲兵长出了一口气,这时李显忠听到军中大乱,也身披甲胄冲出。亲兵队长道:“将军,金兵夜袭,已冲破外围营帐。”李显忠摇了摇头,仰天叹道:“天未欲平中原耶?何阻挠如此!”吩咐传令下去,所有物资辎重都不要了,众军一齐轻装南逃。
小乙向李显忠道:“大人,这二位是娄大侠和他夫人。娄大侠是陈将军的拜把子兄弟,本领十分高强,特来保护大人安危。”李显忠向娄千里和戚氏点了点头。便在此时,亲兵队长传令奔回,边跑边喊道:“金军势大,已冲入营内!将军请速速上马,让……”他话音未落,一柄飞刀呼啸卷过,噗的一声,将他的人头切下。
娄千里定睛一看,原来是那卢教头去而复返,在不远处祭出一把飞刀将亲兵队长击杀。他扔出一柄刀后,紧接着第二把、第三把又再掷出,这次却是直奔李显忠而去。
娄千里飞身而上,长剑挥击,将两柄飞刀打落。这时已有金兵冲到了中军帐旁,和众亲兵厮杀起来,更有几名金兵将李显忠团团围住,李显忠挥舞大刀,和金兵战作一团。
娄千里护着戚氏刺倒几名金兵,放眼看去,见李显忠大刀威猛,金兵一时近不得身,但他毕竟是马上将军,平地交战并非所长,何况大刀沉重,时候久了气力总会耗尽。娄千里心道:“得快想个法子让李将军出逃。”他遥望战场,一眼瞥见不远处一名金将骑着大马,手提大斧,正在向宋军砍杀,当下不假思索,纵身一跃,踩着几名士兵的头顶而过。他轻功卓绝,一晃眼便来到这金将面前,举剑便刺,那金将躲闪不及,肩头被刺了个对穿,但他为人十分硬朗,居然并不跌下马来。
娄千里正待挺剑再刺,忽听风声赫赫,忙一缩头,一柄飞刀擦着头发而过,紧接着又是一柄飞刀奔向自己腰眼,娄千里就势双腿一蹬,噌地跃起,一剑刺出,正中金将小腹。那金将濒死之际,举起大斧向下猛击。娄千里横剑相抗,他膂力不强,无法将大斧荡开,只得跟着下落,便在此时,投掷飞刀的卢教头飞身刺向娄千里的后心。娄千里人在半空,已无法躲闪,心中不由得惊惧,暗道:“我命休矣。”耳轮中只听到“嘤”的一声,随即一人扑到自己的身后,软塌塌搭在自己的背上,不赚落。
娄千里扭过头来,原来是妻子戚氏舍身救了自己一命,她左肋中刀,鲜血染红了半片衣衫,脸色泛白,眼见是不活了。娄千里心跳骤停,只觉得浑身血液也凝固了,脑子顿时一片空白,口中不住大喝:“娟妹!娟妹!娟妹!”喊了三声,语音渐哑,口干舌苦,连话也说不出了。见卢教头又是一刀劈来,也不相格挡,立剑直上直下向对方砍去,卢教头见他状若疯癫,吃了一惊,忙缩刀避让。
娄千里脑中嗡嗡作响,此时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绝不能让李将军出事!”他飞身上了被杀金将的战马,向李显忠驰来,冲散周遭的金兵将他扶上马去。李显忠左臂已然负伤,但仍威风凛凛,喊道:“娄壮士,咱们一同拼杀出去!”娄千里见敌军越杀越多,说道:“将军快走,娄某替你抵挡一阵。”回身杀向金兵,李显忠岂肯撇他而去,也回马举刀而战。娄千里大急,大呼道:“将军有为之身,何必拼命?他日重整旗鼓,再恢复我大宋河山!”这么一分心,被一名金兵一枪刺入大腿,那枪生有倒钩,金兵回夺,把他拽的一个踉跄,险些摔倒。此刻娄千里实已力竭,挥剑将枪杆勉力砍折,奋起全身精力,运用轻功,举剑将围在自己近旁的四五名金兵手腕斩断,其余金兵俱都大骇,一时不敢靠近。
娄千里见李显忠仍背向自己厮杀,距有丈许,当即长剑脱手飞出,轻轻刺向马臀,那马吃痛,一阵嘶鸣,驮着李显忠泼喇喇的向东南而去。
娄千里心中大慰,耳中听到“噗”的一声,一把长刀刺入自己的前胸,原来卢教头趁他不备,一刀击向他的要害。娄千里登时气绝。
此刻宋营被金军冲的七零八落,早已乱作一团。小乙奔回到陈诚身边,禀道:“东路军教头卢轩反叛,刺杀李将军,连娄大侠夫妇,也死在了他的手中!”陈诚正在分派下属迎敌,听到这噩耗身子一晃,道:“你……你说什么!”小乙道:“娄千里夫妇救护李将军,被反叛卢轩刺杀了。李将军现下也不知去向。”娄之英在旁听了这几句话,悲痛之下,竟不哭泣,心里只念叨着一个名字:“卢轩!卢轩!”脑子越来越空,近于昏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