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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远走后没多久,门再次打开。
一个魁梧男子走了进来,他头发有些杂乱,脸色泛白,眼睛中遍布血丝,看上去精神状态并不好,只是在强打精神。
他灰色皮衣的表面已经龟裂,牛仔长裤的蓝色料子几近发白,从头到脚散发出一种沧桑的气息,不等离近,便能嗅到一股干涩的陈旧的烟味。
男人刚进门,身后一个小姑娘突然从男人的腿边钻出,惊喜地看向病床上。
“王泽宇警官,”白父白母看见来人后,脸色瞬间冷落下去,“我家小枫刚刚苏醒,您要问什么,请改日吧!”
白父说得极为坚决,即使他看到王泽宇手中提着一个果篮。
刚进门就被下逐客令,王警官沧桑的面容满是无奈,低头看了眼抱着自己大腿的女儿,神色间满是宠溺。
“雨桐?你怎么来了?”
就在白父起身想要赶王警官走时,靠着枕头坐在病床上的白枫惊喜地叫道。
但是他突然又想起自己昏迷时做过的梦,话刚刚出口却又低下头去,毕竟两人现实中的关系可没梦里那般亲昵。
“雨桐?”
白父转过头和白母对视一眼,又同时疑惑地看向躲在王警官身后的小姑娘。
被齐齐注视,王雨桐连忙缩回头去,赌气似的捶了下王警官。
王警官不由得苦笑:“你们误会了,虽然目前我们警方对这件案子极为重视,但也不至于为难一个14岁的少年,强行让他配合我们,今天我是带女儿来探望白枫的,不瞒你说,我家雨桐和白枫是同班同学。”
“这……”白父与白母对视一眼,房间内顿时变得尴尬起来。
还是白父最先打破僵局,连忙起身拉过来一把椅子:“王警官,您快坐,不好意思,我们还以为……”
“没什么。”王警官摇摇头,拉着王雨桐来到白枫的病床旁,将果篮放在床头柜上,“我也有女儿,为人父母嘛。”
“喂,你怎么样?很痛吧?”王雨桐有些惊恐,此时白枫胸口虽然已经包扎过,但是透过纱布还是能看到殷殷血迹。
“没、没什么,忍忍就过去了……”
白枫只觉自己的目光无处安放,明明平时可以很正常地和雨桐说话,然而现在,他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毕竟,梦境和现实有着不可逾越的鸿沟。
“嗯——”王雨桐趴在病床微微凑近白枫,“怎么感觉你今天怪怪的?是受伤的原因么?要不要休息?”
白枫听后心中没来由地升起一团无名之火,王雨桐的关心竟让他感到格外得窘迫。
“王、王叔叔是你爸爸?”当着王警官这位父亲的面反击雨桐好像不合时宜,白枫只能顾左右而言他。
“没错,白枫小朋友,能忍得了痛苦才是真正的男子汉,说实话,叔叔很佩服你。”
迎上王警官赞许的目光,白枫表情一僵,心中没来由地发慌,明明王警官说的是他的伤势,但他却总觉得别有深意,回想起那间铁皮仓库里发生过的事,白枫有些心虚。
莫不是王警官已经知道王平是我杀死的?
白枫不确定,因为王警官的话太难以捉摸,一切都是他凭空臆想。
“您是警察?”
“怎么,不像么?”
“不不不,只是雨桐在学校里经常提起您。”
王警官哈哈笑道:“雨桐也常常在我面前说起你,所以我才会记住你这个特别的小鬼。”
白枫又沉默了,此刻他心里怪怪的,既埋怨雨桐,又有一丝欣喜,好像那次梦过后,他对雨桐的感觉中多了点什么。
见白枫害羞,王警官也不再继续逗弄,从上衣内口袋中掏出一盒香烟,扣了扣手掌,从中抽出一根递给白父:“出去走走?”
见白枫和王雨桐关系要好,白父接过香烟,临走之前,还不忘拉上心心念念打量王雨桐的白母。
病房内寂静下来,只有白枫和王雨桐两个人。
“说吧,是王叔想让你问我些什么吧?”
“你怎么知道?”王雨桐睁大眼睛,眸中充满不可置信。
“太蹩脚了,如果真的仅仅是看望我这么简单,刚刚王叔就不该叫我爸爸出去聊聊,而是带上你离开才对。”
虽然仓库事件刚刚过去没多久,但是白枫在生死一瞬磨砺的判断力却并没有退化。
“如果你状态不好的话,那我就不要问了。”
王雨桐拿起床头柜上的水果刀,戳破果篮上的保鲜膜,拿起一颗苹果,在白枫眼前晃了晃:“我给你削苹果吃啊?”
白枫没好气地说道:“吃人嘴短,你都这么说了,我还能好意思不回答你?”
“要不要什么事都这么斤斤计较……”王雨桐痴痴地笑出声来,“苹果算是免费赠送的!”
正说着,王雨桐拿着水果刀的小手颤颤巍巍地瞄向苹果。
“你没问题吧?手在抖啊……”白枫的目光满是怀疑。
“没、没事啦,削个苹果而已,啊……”
“骨碌碌——”
王雨桐话音刚落,硕大的苹果就从她手中滑落,在瓷砖上愉快地翻滚。
……
……
……
气氛逐渐凝固。
王雨桐羞红着脸追向苹果,捡起来,水果刀伺候,没一会,又是一阵翻滚声……
眼瞅着雨桐满房间追着苹果跑,白枫看得直翻白眼。
看来,即使是外表冷漠的雨桐也有不擅长的东西呢。
“算了,我来吧。”
无奈,白枫只能亲自操刀。
“沙沙”声响起,果皮一点一点被削下,形成螺旋打着转。
王雨桐红着脸安静地坐在凳子上,支支吾吾问道:“你、你怎么这么熟练?”
“以前照顾芯晴的时候学会的,不熟练的话就不算是称职的哥哥吧。”
白枫笑得很柔和,似是在回忆妹妹小时候的可爱模样。
好像从醒来到现在,一直没看到芯晴,到时问问妈妈吧。白枫如此想道。
房间里很静,斜阳从窗口洒下,为白色的病房渲染上一层橘红。
看着白枫不紧不慢地削着苹果,王雨桐一时竟有些痴了。
记忆开始松动,她总感觉曾经也有一个男人为她削过苹果,岁月静好,暖流在心中流淌。
然而,当她想要记起记忆中模糊的面孔时,心中却没来由地被深深刺痛了。
为什么会感觉到悲伤呢?他到底是谁?
“雨桐,雨桐!王雨桐——”
意识回归,记忆中的男人逐渐和眼前病床上的人重合。
“白……枫?我、我怎么了?”
迎上王雨桐茫然的目光,白枫压下想要说的话,改口道:“没什么,你是不是太累了?”
“没有啊,刚刚、刚刚只不过在想一些事情……”
王雨桐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这种感觉,平时,她总是听白枫抱怨这个世界的不真实,然而,刚刚那一瞬间,她切实地感觉到自己很有可能不是自己,这种被否定的恐惧让她无所适从。
“还在想那块荆棘红宝石么?放心,我会替你找到它的。”
“唔……”王雨桐突然安心了不少。
她觉得很神奇,好像每一次白枫都能抚平她的恐惧。
这就让她觉得,即使自己真的不是自己又如何,只要眼前之人是真实的,就足够了。
“喏,苹果,你不是要问问题么?问吧。”
将削好的苹果切成两半,分给白枫一半后,将自己的那一半放在果盘上。
王雨桐拿出笔和小本本,“咳咳”清了清嗓子:“姓名。”
“哈?你不是知道么?”
“你认真一点!”
“好好好,白枫。”
王雨桐在小本本上认真地写下,然后继续问道:“性别。”
白枫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但是看王雨桐那么认真,一时也不好打消她的积极性。
“男。”
“民族。”
“汉。”
“家庭住址。”
“临江区光明小区……等等,你这问问题的方式好像是在审犯人,我是受害者啊!”
白枫终于察觉到问题所在,此刻他真的很想问一句:“雨桐,你是认真的?”
看雨桐像个悬狸一样狡黠的模样,白枫无奈地叹了口气:“你是想问关于那间仓库里发生什么的事吧?”
王雨桐抿了抿嘴唇,目光看向一旁:“爸爸他只是想确认一下,仓库里的男人是不是你杀死的。”
果然么……
白枫丝毫不意外,当初他身受重伤,光是逃命就已经拼上全部,根本没时间清理现场,再说了,就算可以清理现场,以警察的细致,也能查出些许的端倪吧。
“如果是呢?”白枫没有正面回答,他有想过可能会因为这件事坐牢,但即便如此,他依旧不希望雨桐知道自己是个杀人犯这件事。
“那你要小心,爸爸说那个男人可能还有同伙流窜在外。”
“同伙?”提及这个词,白枫突然想到了什么,但是灵感转瞬而逝,他可以肯定,刚刚他绝对想到了什么重要的线索,就在那间仓库里面,但是仔细回忆却又变得模糊。
“可是王平和我说过,红星区别墅的命案和那个秘书的命案都是他做的。”
“具体的我就不知道了,爸爸让我告诉你别担心,就算那个男人还有同伙,事关未成年人的案子,一切都是保密的,也不会有人找上你,只不过平时要注意安全,尽量不要再落单了。”
“我记下了,替我谢谢王叔。”白枫有些羞愧,的确,若不是自己防范意识太差,总是抱有侥幸心理,那用得着受这份罪。
“爸爸还让我告诉你,其实人是不是你杀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没事就好。好啦,该说的我都说完了,我要去找爸爸了。”
“等一下!”
王雨桐起身正要往门外走,却被白枫叫住了。
“怎么了?”王雨桐大眼睛扑扇扑扇地眨。
“我……”
四目相对,白枫又退缩了。
他刚刚一直在找机会,想对雨桐说出他在梦里对她说过的话。
他很想说,若是没有她的鼓励,他可能就死在梦中了,但是在现实中,仅仅是看着雨桐的眼睛,他都想要逃离。
可恶!总感觉和雨桐之间多了一些的多余的东西,连话都说不好了!
“你不怕我杀过人?”
“我不也是带来死亡的巫婆,满身尸体的腐朽味?”
“我……”
白枫想要解释,却被王雨桐打断:“我知道,只有你不这么看我,所以没关系。”
见白枫沉默,王雨桐继续说道:“那我走啦,有时间再来看你。”
“白白!”
然而回复白枫的只有冰冷的关门声,以及悬在半空中想要抓住什么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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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
清城区阳光小区。
“哒——哒——”
那是皮靴的胶皮底磕在水泥地上的声音。
本该寂静的黑夜,却因为这一串声音显得格外诡异。
不多时,一个身披雨衣的人大大方方从没有警卫的侧门走入进去。
他的面庞被雨衣的帽檐遮挡,手中冒着寒光。
他不紧不慢地避开监控,熟练地进入某个单元、某个楼层,停留在某个人家的房门前,轻易便打开防盗门,潜入进去。
不多时,雨衣男低头走出房门,腋下似乎夹着什么东西。
“哒——哒——”
熟悉的脚步声渐行渐远,逐渐消失,夜,又恢复了寂静,仿佛无事发生,直到——
清晨。
一声尖叫划破整幢居民楼,顿时,警笛声成为清晨的主旋律。
一个题为“震惊!雨衣杀手半夜潜入居民楼,两死一失踪!”上了报纸的头条。
而标题正文之中,三张被害者的照片赫然在列,除去两个死去老人的照片外,其中失踪的那个,便是一个叫白芯晴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