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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现已经许久没有出府门了,他没有那个心思。
这些日子以来,从外观上看,他还是那个体面的陈家大少爷,然而……自家事情自家知。府门并非出不去,而是不想出。
自己的身体,出问题了,但凡吃下东西不到一个时辰,必然想要出恭。而出恭没多久,就又会赶到饥饿……
请了郎中来瞧瞧,却又查不出什么毛病,开了个方子进行调理,确实有所好转,但是……也只是降低了频次而已。
这样的习性使得自己根本没有办法出门,就连家中下人都不经意的会嫌弃自己身上那古怪的味道。
陈府确实大,而且精致异常,却也经不得陈现日日在府中闲逛。
“……这底下是什么所在?”
“哪里?”
这是陈府诸多游园中的一个,在这楔园中,有一座一人多高的假山,假山有两三个峰,假山旁有几株棕榈树。
这棕榈树长势极好,叶面大且长,坠下来正好遮住了入口处。属于极为隐蔽的所在了,但终究架不住陈现的无聊。
陈现低下头撩开那巨大如芭蕉扇的叶子,迈步就打算往里进。
“少爷,这里怕是什么隐秘所在……是否要先请示过老爷……”
陈现瞪了一眼这几日一直跟在身边的护卫,拾级而下。这护卫扭头望了望四周,发现并没有其他仆人在此,犹豫了片刻,跟了进去。
陈平仅仅踏入第一步,就感觉到了一阵阴风迎面吹了过来,还带着几丝污浊破败的气息。让人分不清具体是枝叶,还是某些牲畜所散发出来的味道。
阶梯很窄,只能一人通行,蜿蜒向下,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清楚。
陈现从怀中掏出了火绒线,吹亮后,凭借那微弱的光线,抚着墙壁一路向下。
走了约莫一刻钟的时间,突然觉得眼前豁然开朗起来。而这个时候也听见了“呜呜呜”的声音。能听见,却看不见。
陈现只好借着手中那微弱的火光,从一旁墙壁上找到一把斜插着的火把,点亮起来。
举着火把四下望去,发现此处有些像是仓库,一旁大大小小的箱子堆了不少。
陈现又沿着墙壁摸了摸,却摸不到墙壁油灯所在,只好作罢。
随着陈现的缓缓挪动,那“呜呜呜”的声音再次响起。陈现循着声音传出的方向,火把前探。
“少爷……咱们还是回去的好,叫老爷知晓了……”
“你闭嘴!”
光线昏暗火光摇曳,终于陈现看到一个披头散发的人影,个头不高,整个人被捆在一根立柱之上,身上传来一股极为难闻的气息。
她的眼睛透过坠落的发丝,倒映着火把上的光团,仿佛幽冥中的引魂灯,着实把陈现吓了一跳。
陈现轻轻撩开她的头发,才发现原来是名女子。
此人,正是温天。
自打被陈平捉来后,温天就一直被关在此处,只是之前几天,尚有人送水送饭过来,然而近几日,自己仿佛被人遗忘了一般,不仅没有吃喝,同时也行动不便,双腿双手都被反绑捆缚在一起,丝毫动弹不得。
更别提……这几日的便溺了。
温天一眼就把陈现给认了出来,然而温天此时,满脸油腻,衣衫也显得有些褴褛,再加上打了缕的头发散乱的坠下,陈现并没能认出她来。
陈现一把摘下塞在她口中的破布,生出几分好奇来:“姑娘……是谁?”
温天没有丝毫反应,而是有些颤抖的盯着陈现,脑筋急转。
“姑娘,为何被捆在此处?”
陈现见她并不理会自己,有些纳闷的回头看了看身后那个仆人,仆人也摇了摇头表示不知。
“哑巴?”
这时候温天才松了一口气,缓缓摇了摇头。
陈现又是几个问题问出去,都没得到什么良好的反馈,看了看手中破布,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没把它塞回去。
还是回去问问父亲吧,何以将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绑缚在此处。
“且……且慢。”
许久未曾说话的温天嗓音有些沙哑。
陈现不由得也停下了脚步,扭头看了过去。
“小……小女子行医多……多年,公子现在患……患有重疾,不出三十日,必将有性命之忧。”
一句话顿时吓得陈现头皮有些发麻,不由得再次靠了过来,温天见他此时显现出紧张之色,心中石头落下,深深喘了几口气。
“公子现在,是不是每日餐后必定出恭,粪便柔软稀烂,清晰可见食物原貌?”
陈现有些尴尬的咳嗽了几声,回头看了看身后的仆从,讪笑了一下:“也,也,也不全是。”
“小女子所言莫非不属实?”
陈现尴尬一笑:“姑娘有些言过其实了。”
“……三七、人参、肉桂、元胡、白术、沉香各十钱,文火煎服,一日三次。观公子气色,应当请郎中瞧过了,他开的方子应当和刚才我所说的差不太多,可对?”
这下陈现的神色才终于严肃了起来,连忙上前解开了捆缚温天的绳索。手脚全麻的温天,失了支撑后,顿时往前扑去……
温天身上的气味难闻至极,和陈现那扑了香粉后的古怪臭味有些相得益彰。那仆人连忙掩住鼻子,面升厌弃之色,陈现却没有多大感觉。
“……公子先救我出去,我自会给你医治。”
陈现虽有怜香惜玉之心,但还是有些犹豫的,这显然是父亲要拿住的人,自己擅自把她放了……
“姑娘为何被困此处?”
温天的心绪是复杂且莫名的。
初领任务来长安时,心中兴奋的情绪是更多些的,仿佛一只不畏虎的牛犊,觉得自己有杀器有银两,当真遇到困难了,还能向附近的河帮帮众求援。
然而一路上经历了那么多事情,再到现在不知道被哪个疯子掳走,居然不提任何要求,就是单纯的囚禁自己而已……
温天很害怕,比面对仇雨节时,还要害怕。
陈现听了温天的阐述,也觉得有些莫名其妙,而一旁仆人的话语,正好解释了这一切。
“前几日有两个绿林人登门,小的端茶时确实听到一些……当时他们提到了自己掳走之人,据说是赵微的红颜知己……”
这仆人把自己听到的零碎事情都说了出来,很多就是个碎片,根本不明白是要做些什么。
“……小的也没听到多少,他们见我来了,也就没再说话了。”
讯息不多,但已足够,至少温天明白了来龙去脉。
陈现听了这些,有些打退堂鼓。这件事情听起来就小不了,爹瞒着自己,必然有他的道理。
温天自然也能察觉到他的心理状态,连忙出言,有绘声绘色的动情剖析,也有厉声的威胁,总得来说,期望能够得到陈现的救助。
“……小女子三天未曾饮水进食了,显然对你父亲而言,是可有可无的……”
陈现觉得她的话有些道理,但并没有被说动,同时也不惧她的威胁。
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我去请示一下父亲,总归更稳妥一些,免得打乱他的什么计划。念及此处,便去拾散落在地上的绳索,准备再次将她捆起来。
温天连忙叫道:“陈公子,陈公子且慢!不久前,我看见一华服老人往那边而去,应是你父亲,公子不妨带着我一同过去,当面请示他的发落便是,公子你的病,只有我能治,切莫再拖了……”
“更何况……”看着依然有些无动于衷的陈现,温天突然咬了咬嘴唇,“陈公子才名远播……小女子……实在是仰慕已久了……”
这番突然很莫名的一句话终于让陈现动作迟滞了下来。
陈现先是借着火光细细打量了一番温天,越看越觉得面善,确实是个美人。
接着便顺着刚才温天所指的方向照了过去。
黑漆漆的。
拿着火把靠近之后,就看到一条格外悠长深邃的隧道不知道通往了哪个方向。
居然还有一个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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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暗,落日余晖透过窗楞斜斜的在木屋中画出了长长的一道窗影,十字坡下的小木屋外,一颗枯死的老槐树上停了些许黑漆漆的乌鸦,用那干瘪的嗓音嘎嘎的叫着。
十字坡上几乎没树,是一个不高的小山坡,多是些矮小的杂草灌木。正是草长莺飞的季节,些许蝴蝶振翅而飞,在一只野花上停留片刻后,就飞到了一旁另一只上。
然而此时,那灌木中突然有枝叶震颤,惊走了采花粉的蝴蝶,不过片刻过后,却看不见有任何人或者动物跑出来。
这里小木屋处于十字坡下的凹口处,鲜有人来,甚至几乎没人知道这里居然还有一间屋子。
屋子内并不如何明亮,忽然间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个人,将桌上的油灯点亮,方桌上灯火摇曳,映照在桌旁两人的身上,忽明忽暗。
其中一人被捆缚着双手,头上罩了一块黑布,而他的身前,则是一名身着华服的……老人,正是刚才点油灯之人。
确实是老人,一头的斑白,满脸的褶皱。
忽然间,这个人的头套被摘了下来,突然间出现的光亮使得他瞳孔猛然缩了一缩。
正是赵微。
出了城以后,赵微就被蒙上了脸,视线被遮蔽久了,对突然起来的光线就会感到刺眼。赵微略微闭了一会儿后,缓缓睁开,看了看眼前人,又看了看被绳索束缚住的自己,笑了笑。
“陈员外,别来无恙啊,请恕在下不能见礼了。”
陈平原本也在笑的,他在用打量猎物的心态打量赵微,想看看他惊慌失措的样子,却没能料到,他居然会是这副姿态,不由得笑容逐渐转冷。
“希望待会儿赵公子也能笑得出来,不要辱没了长安第一才子的风流气质。”
“在下尽量不让陈老爷子失望。”
接着二人就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中,直到夕阳西斜渐落入地底,坐在小木屋中的二人同时听见了外面淅淅索索的动静。
接着,便是呼喝声传了过来。
“大少爷——”
“可在此处——”
“大少爷——”
陈平用手整了整衣袍袖摆,颇有些志得意满:“赵公子怎么不出声回应?”
“陈老爷子如此气定神闲,想必外面埋伏了不少人?此时我若回应了,岂非将前来救我的一众兄弟给坑了?”
“哈哈——不愧是长安第一才子。”
随着日落,屋内越发昏暗,陈平已经看不清赵微的面色了,那明灭的灯火在他脸上闪个不停。而屋外的人也听见了陈平的笑声,一阵阵类似“在这里”的声音便传了过来。
很快,屋外的脚步声越来越密集,可是尚未抵达门口,突然外面火光通明,竟是陡然亮起了诸多火把,与此同时,或雄浑或狂躁的声音也响了起来。
“哈哈——区区四人,也敢来到这里,诸位巨蛟帮兄弟,让他们好好长长记性!”
“杀——”
陈平听着屋外兵器撞击声,怒骂声,看着在屋内不停忽闪而过的刀光剑影,哈哈大笑。
“赵公子,陈某人生平不求人,不曾想第一次求你,你居然无动于衷,现在听听声音,过来救你的那些人应当还撑得住,我陈某人再问你一次,这粮价,你涨是不涨?待到他们身死,你可就追悔莫及了。”
赵微闻言,摇了摇头,此时所有商户都在低价出货,尤其是外地赶来的那些粮商,卖的价格最低,生怕自己再将粮食重新运回去。这是大势所趋,自己也无法阻挡。
陈平明明深谙此道,却依然铤而走险,此时,怕是已经魔怔了。
“你涨是不涨!”
陈平猛然起身,狠狠拍了身前方桌一记,身上的肉体和须发,皆在愤怒中震颤起来。
“陈某人再问你最后一次,你涨,还是不涨!”
陈平的眼神中,充满了酣畅淋漓般的畅快。
李剑华和墨羽二人,虽然事情没办成,但是计策还是不错的。
你的性命捏在我的手上,现在我要你如何,你便得如何!你不让我心意顺遂,那陈某人只好对不住你了。
赵微笑了:“陈老爷子,说句题外话,太子那人可是个神经病,此时趁他没顾上你,你还不赶紧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