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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微大概可以理解温天的心理,她目前岁数比赵晴还要小一些,整体行事风格上,和赵晴就大相径庭了。
基本上来说,她是缺乏管教的那种无法无天。
不过与她交情太浅,总归不好过多的去说些什么,她想留下来,更多的是内心那种缺失感在作祟。
温天,虽然对世俗礼法不甚了了,但也能够明白他们拒绝的实际理由。心中难过之余,就使出了以往那些胡闹的小手段。
“……我是个没家的孩子……没有人要我……我没地方去……呜呜呜。”
一边抹着眼泪编着故事,一边也偷瞧着众人的反应。
石头感官敏锐,赵微人情练达,唯独赵晴,被她煞有介事的一番哭诉弄软了心肠。
六七岁就没了父亲,这么小就要出来自己谋生,虽然那种嬉笑间取人性命的风格实在让人不舒服,但……终归是听信了那些谗言,总得来说,他当时要取自家哥哥的性命,其实也只是认为他是坏人而已。
“哥……要不……”
最终议定的法子,是给她寻个落脚处。
温天偷偷的透过指缝,将众人的反应瞧在眼中,心下松了口气。
此时身上没钱、没银针,自己随身带的药品还有联络河帮兄弟的传讯烟火,都给陈家撸走了,现在,至少解决了基本生存问题。
京城中,外乡人最常落脚的地方都在城南,最安全兼方便的,也就是常安坊了。
赵微也拿出来当初从她身上骗走的银钱,准备带她去买个宅院下来。
得偿所愿的温天,在这一路上笑笑闹闹,颇为兴奋,叽叽喳喳的一会撩一下赵微,一会儿撩一下赵晴。
这二人却只是简单笑笑,或是偶尔附和,并没有过多的回应。
于是温天就将目标转到了石头身上。
“……你叫什么名字?”
“石头。”
听到这两个字的温天很诧异:“女孩子为什么要叫这个名字,好古怪哦。”
石头低下头,有些不想理会她。
赵微听见了,摇了摇头,这小姑娘不通世俗礼法,不会瞧不起家中仆人婢女,是好事,就是……说话做事太直了些。
“她叫欣怡,欣然自得,怡然自乐,欣怡。”
“就是很快乐的意思咯?那为什么不用这个名字,石头石头的叫着,多不好听。”
“我喜欢少爷这样叫我。”
温天没察觉石头的情绪,依然乐呵呵的:“那……叫你什么欣怡?我叫温天。”
“我……”
“她叫司马欣怡。”
“少爷?”石头噘了噘嘴,自己明明叫做赵欣怡呀。
“好拗口……还是欣怡好听些。”
赵晴和赵微无奈的对视一眼,温天已经自顾自的把这个名字喊上了。
石头不开心的看着赵微,赵微则是笑着摸了摸她的头:“若是日后交朋友,自然是要用大名示人了,姓什么都无所谓,你总归是要姓赵的。”
石头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常安坊特别像是一个后世的大型住宅区,算是长安城中比较理想的居住地了。城南其他几间坊市的宅子,都是开放性质的。
入口都是些三柱或者四柱的石牌坊,没有常安坊那样的巨大铜门,多是户主出租给南来北往常住的客商。
人多且杂,有没有铜门都无太大意义。
最近长安城内人员流动多,绿林人、镖局中人、粮商,等等,客栈已经人满为患了,尤其是常安坊附近的和平、归义等坊市,人口多得异常。
此时大街小巷上,已经看不见赵家粮铺送粮上门的仆人伙计,却看到了不少其他粮商有样学样,穿着一身写着自家粮铺招牌字号的衣衫,奔走送货的同时四下吆喝。
“哥!”
赵微顺着赵晴的视线,自然看见了这些,不由得笑了。
古代人学习模仿能力可不比现代人差一星半点,只是……还是有些愚蠢地方。
“怎么不见赵府的伙计了?”
“因为……不挣钱啊。”
齐嵩进驻长安时,对赵微这等点子拍案叫绝,有心要直接沿用过来,却被赵微制止了。
长安城可不小,家家户户都要送上门去售卖,虽然会养懒了那群百姓,但当时是四十文一斗,自己计算了大量的人员成本在内。
此时粮价已平,价格高了百姓不乐意,低了粮行自己吃亏。帮工好请,遣散就麻烦,总归是有些鸡肋。
赵微在这里将其中的关窍说给赵晴听,赵晴一边听则是一边笑骂自家哥哥这时候还不忘坑他们一回。
“……这是真冤枉我了,他们自己要学,我也没逼着呀。”
在这些普通百姓居住的地方,并不如何干净,虽是天子脚下,但也是能随处可见便溺之物,十分的接地气。
街道司的衙役在这里通常也管不过来,只能请专人打理。
温天这辈子进过最大的城池,也就是梁山脚下的镇子了。这些日子以来,也没有这样在长安城里四下走走看看,此时见一个男的鬼鬼祟祟,心中就格外好奇,唤住赵微等人,贼兮兮的示意他们跟着自己。
结果众人跟着温天拐过一个巷道后,就看到一个男人对着墙角正在解手。
石头赶忙跑远,赵晴转身掩面,赵微以手扶额。
常安坊周边的几个坊市里,待租待售的房产很多,而且也很方便,基本来说,都是“家电齐全拎包入住”的。
温天是对宅子的好与坏,认知限定在价格的高低上,价格高的,那就是好的,低的,那就是糟的。
几个人跟着一个伶牙俐齿的牙人,一路看了不少宅子,一间都没能定下来。
“……按我说,宅子这东西,没必要这么讲究,我觉得那些传教僧人说的很对,很多事就是讲究一个缘法……”
温天就在一旁搭腔:“这位大哥说得极是,赵大哥,刚才那间千贯银的院子不错,那么大的花园……哎等等我。”
温天这怀揣这小心思的一本正经,让赵微有些想笑。自己一时起意,诳了她数百两银,让她心心念念到现在。她嘴里的那间宅子是看的第一间,牙人以为是赵微携妻妾定居长安呢,刻意挑了个好的。
那宅子也就比自家府宅小一些,当真住进去,至少要请上二十来个仆人打理,还要有不少的护院。
其余小些的,都有不合适的地方。赵微不由得感觉到了古代女性口中“家中没个男人”是什么意思了,若是放温天一人独居,自己有心谋财劫色的话,她基本是躲不过去的。
众人正跟在牙人身后,听着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胡侃一些市井传闻江湖消息,忽然间,身后就传来了异样的动静,接着就是一些怒喝之声。
“在那里!莫要让他跑了!”
“你走那边,我这里这里!”
“好!”
这声音非常突兀,几人纷纷望去,他们手持锁链,身着黑底红边的劲服,是靖安司的人。
而远处人群中,则有一人从房顶跳下,然后在人群中钻进钻出的奔逃,撞翻了不少路人。
赵微摇了摇头,这种地方,太乌烟瘴气了,还是得去常安坊看看。
“怕不怕?”
三女一同望着赵微,赵晴自然怯怯的点了点头,温天和石头都是一脸的稀松平常。
石头不怕这个很正常,温天……
温天立即发现了赵微面上那狐疑的神情,立即蹦了一下跑到赵微身后:“哎呀我不要住这里,这里好多坏人。”
三人尽皆无语,温天也尴尬的笑了笑,刚才的举动太刻意了。
“人家的东西都被陈家拿走了,没东西防身,当然会怕啦。”
赵微点了点头,嬉笑间当场把陈现弄翻的场景,众人历历在目。
几人正说着话,前面却有骚乱传过来了。赵微连忙护着几人躲到一旁街边,才没有被涌过来的人流撞倒。
很快,前方让出来一大片空地,正是四名靖安司的捕快围住了那名被追捕的绿林人。
“你已无处可去,快快束手就擒!”
“莫要逼我!”
“靖安司拘捕聚义帮贼人,闲杂人等速速回避!”
赵微拉着赵晴和石头,唤上温天跟着自己,打算离开这里,而下一刻,异变陡生,一个女子的尖叫声突然响起,接着就是那个绿林人的狂笑和怒骂。
“哈哈!来啊!老子岂会怕你!”
几个捕快顿时投鼠忌器:“快放开她!”
“都说了,昨晚是巨蛟帮的人聚众闹事,并非我聚义帮,尔等拿着鸡毛当令箭,无非就是为了些许赏钱!我呸!”
“是与不是,随我等走一趟,自有分晓!”
“哈哈——莫要诳老子!进去了,岂能囫囵个出来,当老子傻是不是!快让开,不然我就扼死了她!”
说着话,这人手上就是一紧,女子痛苦的呻吟声便传了出来。
石头顿时拉住了赵微,赵微诧异的弯下腰。
“少爷,是宋姑娘。”
赵微赫然回头,发现果然如此,时常跟着宋洁的兴桃在一旁直跳脚,手中的竹篮跌落在地,装好的糕点都散落了下来,有的还在滴溜溜的转着圈。
“石头,看好晴儿。”
“我……”看着自家少爷陡然瞪过来的眼睛,石头下意识便住了口,想起了自家少爷的脾性,握住赵微的手更加用力了些。
“温天!温天呢?”
然而这个时候,温天已经挤过好事的人群,缓步走到了场中间。
她认得宋洁,端午那日,赵晴和自己玩闹最为开心,而她……无论说些什么,都会有种如沐春风之感。
当然,当她亲口说出与自己道不同时……也是让自己最为难受的。
“你放开她。”
“闲杂人等让开!那位姑娘——”
“温天,回来!”赵微也高喝道,然后低下头,对着石头说,“有没有把握把两人都带出来?”
温天对身后人的声音充耳不闻,依旧慢慢的走了过去:“你放开她,她是我家姐姐,你掳我为质便是。”
“你他娘的从哪个裤裆里冒出来的,滚,再靠近连你一起捉了!”
捕快们全都是作势欲扑的架势,手中的锁链呼呼得抡将起来,破空声让那绿林人紧张至极。
四个方向,都有敌人,而自己终究有视野的死角处,目前这相互对峙的架势令场中之人不停的四下探视周边情况。
“都说了莫要过来!”
“现下只是拘你回去问话!若是你弄死了人,就得偿命了!自己想清楚!”
“都他娘的放屁!你们什么德性老子还不清楚!莫要过来了!我真的要扼死她了!”
温天死死的盯住那人的手掌,紧紧的攥住一根临时从路边摊上顺来的一根竹签子,紧张的一手心都是汗水。
《阴阳十一脉灸经》中有言,手少阳三焦经中的天井穴,击打后会产生强烈的麻痹感,自己一定要扎准了。
“你放开她,她身子弱,我身子强健些,她若不受不住死了,你便死定了!”
“温……呃,唔唔……”
几人的步步紧逼使得这绿林人愈发慌张,疯狂的快速的环视四周,寻找出逃的路线,手中的力道不由得越来越紧。
“你轻一点!她喘不上气了!她脸紫了!”
“滚远点啊!”
这绿林人手中的力道下意识再次扼紧,顿时宋洁脚尖都踮了起来,不住的后仰,希望自己脖子承受的力量可以小一些。
这绿林人也因为暂时维持重心,而不住的后退。
捕快们已经有些不耐烦了,相互间交换一个眼神,各自心领神会,手中锁链舞动的愈发急切,开始步步紧逼。
“靖安司缉拿盗匪,有百姓损伤实属寻常!识相的话,就快些放开!”
说话的捕快见此人无动于衷,不由得咬牙高喝:“上!”
“且慢!”
场中在此时又起了变化,一个手持黑伞之人牵着一个娇俏可人的姑娘走了出来。
隐隐的,周围有声音响起,大概是认出了眼前之人。
“好汉,你挟持的女子乃当朝礼部尚书孙女,在下一等忠勇伯长子赵微,可以作证!”
顿时周围一片哗然,眼前这姑娘不是头一次来到这些地方推广售卖她的糕点,不少人都认得。
为人既羞怯也大方,而且特别遵礼,让人下意识心生亲近,不少人都在打听她是谁家姑娘,是否婚配,原来竟是宋尚书家的小姐。
“哈哈,竟然捡了个宝贝!我看你们谁敢过来!都滚——”
这汉子嘴上放着狠话,手间力道下意识轻了几分,顿时宋洁就咳了起来。
几名捕快也面面相觑,心生投鼠忌器之意。
这时,一个纤细的身影从那汉子的背后逐渐靠近,一步接着一步。
这汉子警惕之心并未失去,不停的左顾右盼。
而这个纤细的人影仿佛能猜到这绿林人心中所想一般,他往右后方看,她便往左后方躲,他往左后方看,她便往右后方躲,始终处在这汉子的视野盲区中,围观的人纷纷提心吊胆,为那宋家小姐捏了一把冷汗!
温天见是石头,松了一口气之余,在这汉子前方也不再逼近,而是不停的说着话迫使他分神应对。
同时时不时的单手轮换抱臂,手指掐肘弯处的穴道,想提示石头该如何制住他。
这汉子未曾发觉,冲着温天和眼前几名捕快不停的大呼小叫。
陡然间,这汉子只觉得只觉得一股强大的气劲自肘弯穴道袭来,沿着手少阳三焦经和手少阴心经直奔整个臂膀而去。
顿时两条胳膊就耷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