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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想我这放荡不羁的一生,恶龙潭中掏过蛋,饕餮窝里抢过食,如今终于遇到命中的魔星,可我就是想不通怎么就招惹老天了,遇上西泽的神司清偃君。
一说起清偃君,羽禽界闻风散胆,据说他从懂事起开始养鸟,擅长驯鹏熬鹰,但凡落在他笼里的鸟全都死翘翘,年幼时娘亲老拿他吓唬我,威胁我乖乖吃饭。
前些日,符羿君突然婚前失踪,我不知他是逃婚还是遇难,正窃喜着,想趁机解除婚约,族老却威胁我一定要将他找回来,不然我就嫁去朱雀族守寡一生。
这还不算最惨的,这死鬼有个私生女,我如果嫁过去就是给她当后母,试想我一个位高权重的上仙,不能风流潇洒坐拥男宠,还要当老妈子,简直不敢想象!
但我现在后悔了,有什么比被清偃君囚禁更惨的?我寻找符羿,路过梵娑海时,遇到潜修的蛟龙长策君,我和他无冤无仇,他竟然偷袭我,将我擒住。
关在狭窄的铁笼时,我设想无数种可能,他现在迟迟不开涮,是不是在研究花样吃法,没想到又过两日,他带着我奔赴西泽仙国,正逢王族的生辰宴会。
那日阳光明媚,我蹲在笼子里哭泣,原来他是要进献一道野味,上墟凤凰最滋补了,肉质鲜美多汁。
但他没有送我去厨房,而是带去宴会,中途有很多富家公子进献美女,我恍然大悟,原来他见本上仙美貌绝伦,想将我送去陪王伴驾,当真阴险龌蹉。
生辰宴上,我见到高高在上的清偃君,那时我不知他的身份,但一瞬间,我想着此人符合我的男宠标准,我梦寐以求的郎君,就该长成这副妖娆的模样。
他笑盈盈将我抱出来,抚摸我的红羽,像在研究皮草的质感,“这是本君收到的,最好的生辰礼物。”
“本君毕生夙愿就是集全六界的珍稀羽禽,你补全凤凰的空缺,圆满我的夙愿,从今往后你就叫阿夙。”
我狠狠啄他的手,“你想得倒美,我绝不屈从。”
他还是温柔的笑靥,眼眸却犀利如锋,“你若不喜欢这名字,本君可以给你改个名字,旺财如何?”
我被他的威势震慑住,傻傻认命接受,但坐以待毙不是我的风格,趁着月黑风高夜,我逃出胥月宫,他亲自出马,一连追捕我三月,我狼狈得像丧家之犬。
今日我又被他拦截在山崖间,瀑泉湍急山涧幽鸣,他驾着云俯瞰我,笑眯眯道:“阿夙,快跟主君回家。”
我怒红了脸,要破口骂他,又想起从前惹恼了他,被他揍得涕泗横流的样子,还是不要以卵击石好。
我忽悠他放弃:“大千世界乐事众多,何必非要养鸟呢?你这是玩物丧志、孽障迷心,回家多吃斋念佛,削发斩断尘欲,日日抄写经书一百遍……”
他勾起唇角,冷笑道:“少忽悠我,你现在认错,私逃的罪名本君可以既往不咎,自己想想清楚。”
这一路我重伤未愈,根本斗不过他,可假意逢迎,先跟他回家,下次想逃出来可就没这么容易了……
“你如果嫌住宿不好,我就在胥月宫里种满梧桐,让你无论飞往何处,都有枝可依好不好?”
“你就当日行一善放我走罢……”我巴巴望着他,眼中蓄满热泪,“我一定给你供长生位,铭记恩情!”
他脸色骤然铁青,墨发在风中狂舞,似地狱中森然而出的阎王,我又被他震慑住,瞬间腿脚发软,低着头过去,委屈道:“我上次的伤还没好呢……”
“今日天色已晚,就在这山中住一宿罢。”他淡淡瞥我一眼,突然降落云头,我猝不及防歪斜,像球一样滚出去,在他面前摔得五体投地,满身泥泞!
他居然没有一丝愧疚,还露出轻蔑的笑容。
我仰着头狠狠瞪他,手脚并用爬起来,他盘腿坐在树桩上念咒,一道道紫雾黑影拔地而出……
眨眼间凭空出现两列兵将,清一色银甲玄袍,想必就是传闻中的魈魉军,据说这二十八人都是受伏的恶鬼殇灵,被他用天地精魄滋养,化成有血有肉的人。
除非有紧急的事,否则他不会轻易召唤,而且只在月圆之夜出动,可这时黄昏将近,也没到子时……
“她若走失,拿你们问罪。”他斯条慢理道,无形中不怒自威,魈魉军竟像接到天任,“属下听命!”
接着包围我的目光,特别警惕,像看押俘虏。
我咬牙切齿剜他一眼,按着摔痛的腿,一瘸一拐走到岩石边坐下,魈魉军忙着点篝火,找食物,清偃君在暮色中岿然不动,眼角却在悄悄瞄我,笑容嘚瑟。
我觉得自己就像他的战利品,愤愤偏开脸,靠在树干上休息,焰影在风中抽搐,渐渐模糊我的视野,我的意识越来越朦胧,最终昏昏沉沉睡着了……
云中有人踏风而来,华袍抖动,容颜风流,他向我缓缓伸出手,假笑道:“昭妹妹,我来接你回家了。”
我想问他最近失踪,是去了哪里,可是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喉咙里就像塞着什么,反复开口只好放弃。
他牵着我登上云头,我握着他的手,好像攥着一缕虚幻的风,云雾深处出现桃林,春光烂漫如画轴,灵鹊清脆啁啾,漫天桃荚迎风飘旋,扶摇上南天……
他含情脉脉道:“春日是个生蛋的好季节。”
我冲破喉间的禁锢,咆哮道:“我不要和你生蛋!”
眼睛骤然一睁,我适应着刺目的光线,清偃君正好奇地观察我,周围出奇安静,魈魉军也眼神怪异。
我顿时脸颊羞红,尴尬得只想找条地缝钻进去。
清偃君丢给我两个野枣,“这附近只有这个。”
我如狼似虎接过枣子一口咬下,汁液酸苦,我弯着腰咳嗽呕吐,他仿佛感觉不到酸苦,吃相优雅,还饶有兴趣看我的惨状,“边去边去,你都溅到我衣服了。”
看来还是要动用我“不到饿死绝不碰”的存粮,我转身背对他,将衣襟里的两个馒头掏出来,抛给他一个,他慢条斯理啃着,“有吃的干嘛不早点拿出来?”
说着目光游移到我胸前,目光错愕,很快剧烈咳嗽起来,满面潮红,我赶紧拧开随身水壶,凑在他面前殷勤递水,他瞧着我腆笑的脸咳嗽更凶。
我蹭在他身边捶腿,谄媚道:“清偃君,实不相瞒我是出来寻夫的,这是阴差阳错被人擒住,当作礼物送给你,你忍心见我有家回不去,有亲成不了吗?”
他轻轻皱着眉,显然是以为我在撒谎骗他。
我赶紧从领口处扯出镶金羽坠递给他,他接过来欣赏一番,眼眸闪亮,“这是他给你的定亲信物?唔……瞧这颜色羽形,是朱雀?”
我愠怒着劈手夺回,再说下去,他就要打符羿的主意了,什么动之以情都是枉然,于是背对着他抗议。
他掰过我的肩头,柔声细语道:“你喜欢他吗?”
“不喜欢!”我脱口而出,又懊悔地皱眉。
他慢悠悠道:“那我也不算拆人姻缘,你既然不喜这桩婚姻,何必回去勉强自己,就留在本君身边,除了自由,你想要什么,本君都倾尽所有满足你。”
我挑眉转过身,嗤笑道:“你这算是包养我么?”
欸……我居然又创造新词了,他也满面惊喜,眯起狭长的桃花眸,赞叹道:“包养二字用得极妙!”
我心生一计:“你也知道凤凰高傲,可你宫里的羽禽那么多,我不要和他们共享饲主,你要想养我必须送走他们,我要你把全副心思放在我身上。”
他谑笑道:“我宫中鹰鹫成群,鲲鹏无数,都是你这样争风吃醋的,如此宫里才热闹有趣……”
这话听起来怎么这么怪异,为何我觉得被占便宜,我抬目眺望浩瀚银河,辨不清那祸福未知的星象,却预感自己这回难以脱身,老天要剥夺我的自由。
“今夜是月圆之夜,这里接连冥界,常有鬼卒幽魂出没,早些休息,不要招惹他们。”他准备露宿。
我惊恐环顾周围,难怪阴森森的,正要多问一些,他已经背对着我睡下了,只好回到自己的地盘。
事实是我多虑了,清偃君是西泽的神司,经常招魂祭祀,练就一身辟邪慑煞的体质,这附近的阴物根本不敢靠近,他真是比鬼还恐怖的存在……
圆月赤红,半掩在云间,夜鸮在树影间徘徊嘶鸣,我又失眠了,抱着膝头坐在篝火旁,我好想家,恐怕再也不能回凤族了,明日一早又要被他擒回西泽。
附近有潺潺流水,我寻着声音找去,来到一处幽青河畔,十里铁索桥悬空崖间,鬼影来回行走。
一定是冥界的入口,我毫不犹豫进去避难,还有什么妖魔鬼怪比“饲鸟阎王”可怕?等明早他哪都找不到我就打道回府了,我再出来,我真机智。
奈何桥头有人镇守,牛头马面持叉拦住我,高大暗沉的阴影如山笼罩我,肃穆道:“生魂不得入内!”
我挥着丝绢抹泪:“二位大哥帮帮忙,奴家为恶人逼害,只想借贵宝地躲难,不会耽扰太久。”
牛头夜使圆眼乱转,挑眉问道:“你是逃妾?”
啊?我愣了愣,仰望着他们凄楚试泪,连连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