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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北方佳人东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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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走出寝宫的时候,门口的守卫正在睡觉,当他若无其事地穿过几重宫苑,来到后园珑兮的书楼,一路之上遇见所有的守卫,也都在睡觉。

并非王宫卫队军纪松懈,或者集体睡眠不足,只是朗殿下想让他们睡,他们就得睡,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狐王沧溟曾经严令,不允许三王子走出寝宫半步,朗觉得自己应该遵从父亲的旨意,所以从寝宫到楼,他足足走了一千多步,而且,没有任何一步是只走了一半的。

他为他父王有这样恭顺的儿子而感到非常骄傲。

后园的楼里没有灯光,楼下的守卫自然也已经睡得香甜,朗举步上楼的时候,轻轻捏了捏自己的睛明穴,一夜之间对那么多的人使用黑甜之术,眼睛还真有些吃不消。

绯的躯体就放在二楼的一张软榻上,苍白的月光从窗外透进来,照着他俊逸的脸庞和雪似的袍袖,像一尊美轮美奂的玉雕。

上造物真是不公平,魂魄在的时候妖孽得不可一世,魂魄走了,空剩了躯体,居然还是挑不出半点瑕疵。

朗颇不忿地扬了扬眉毛,伸出手去捏住绯的脸颊,不遗余力地向两边拉,只拉得那张妖魅倾城的脸几乎变成等腰梯形,这才意犹未尽地住手,轻轻坐在软榻边上。

“昨夜,你答应了让我挑选谢仪的……”很认真地对绯。

绯安静地躺在那里,当然不会有半句回应。

于是朗自己回应。

“不错,我答应过你,所以你想要什么,可以随便挑选。”学着绯的样子躺下去,拿腔拿调地对自己。

“真的么?那我可选了。”坐起来,作惊喜状。

“随便,选什么都好。”躺下去,作慷慨状。

“其实……很久以来,我一直想到雪原外边去看看,可你也知道,我自己的这副皮囊,离开雪原,恐怕连一日都撑不过去……”坐,自怜自嘲复又自伤。

“是啊……你这身体确实弱了些,我作为兄长,也甚是忧心。”躺,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你三年前就离开王宫,到人间玩去了,骁也领了父王的命令出去,只剩我孤独一人,你不觉得,这十分不公道么……”坐,愤愤不平。

“对,确实不公平!”躺,深以为是。

“所以,我才想求你,反正你现在用了离魂之术,魂魄跑了,这躯体放着也是放着,不如借我一用,出去散散心,看看人间风景,几日便回来,你意下如何?”坐,妖娆的凤眼中星光璀璨。

“……这个,怕不大好吧。”躺,十分犹豫为难。

“哥……难道你就真的忍心让我一生困在这雪原上,千年百年,连人间的秋月春水,花花草草都见不到?”坐,凄怆欲绝。

“……好了好了,让我想想,让我想想。”

……

寂静的楼上,清冷的月光中,单薄的身影自自话,躺躺坐坐,像极了一出诡异的独角戏,待到躺着的“绯”终于被坐着的朗服,勉为其难地同意借出自己的躯体,两个人都已经累出了一身大汗。

“多谢……多谢……你真是我的好哥哥……”朗伏在软榻边,一阵剧烈的咳嗽。

这种游戏玩得久了,太累,且肉麻。

附身之术对于王族的任何一个人来,都不是什么太难掌握的技艺,所以从谈判成功,到银色光华之中朗悄然倒地,再到软榻上的绯伸了个懒腰站起来,也不过是片刻之间的事。

走出楼的时候,“绯”特意到温泉边照了照自己的模样,虽然是夜晚,又加上水汽氤氲,所以照得也并不怎么清楚,但他仍然非常满意,整了整因为卧床太久而有些凌乱的白衣和长发,忽然迅疾如风地飞掠数十丈,轻松跃上一座高大宫殿的房顶。

“有个好身体,还真是方便得很呢……”居高临下地孑然而立,朗喃喃道。

这里非常冷,也过于清静,没人欣赏他的表演,没人知道他的喜悦,久了,会觉得有些寂寞。

但从这么高的地方看下去,可以看见宫门外那条雪道,闪烁着淡淡银光的雪道,从雪山上蜿蜒而下,通向夜色苍茫中不知名的远方。

那里有他从未到过的世界,也有他想念已久的东西。

自由,从未离他如此之近。

狐狸回来的这个晚上,苏软又失眠了。

起初是极度兴奋,无论怎样,狐狸终于又回到了她身边。

接着是愣怔,因为狐狸讲了雪狐王族与初月无忧的故事,讲了洪荒之门,讲了沧海之眼、长生之魄和异世之心。

然后狐狸告诉她,所谓的异世之心,就是此时正在她胸腔里面嘭嗵嘭嗵跳着的那颗。

虽然苏软曾经无数次地猜测过,自己没招谁没惹谁,奉公守法,团结友爱,到底因为什么成了众矢之的。但却做梦也没有想到,她,居然是个祭品。

嘎得啊,祭品,就是以前看古装片,大户人家祭祭祖时,托盘里装的那些鸡鸭鱼肉、瓜果梨桃,还有点着红点的超大个馒头。

苏软从未想过,如果有一自己的某个零件也被装在那些盘子里,会是种什么德性……

兔死狐悲,物伤其类,世间事,最能让人悲从中来的就是个同病相怜,于是整个后半夜,苏软都沉浸在对以前所看见的那些被用来祭祀的猪、牛、羊、鸡、鸭、鱼、瓜、果和大馒头等物的同情和感伤里。

“你到底又想在那里坐到什么时候?”狐狸侧倚了床榻,看着那个面壁划圈的无比沉寂和落寞的背影,不由皱眉。

告诉她真相,是觉得应该让她了解自己的处境,谁知她竟又旧病复发,坐在那里足足两个时辰没有一句话。

相对于她的聒噪,绯发现,自己其实更受不了这种半死不活的沉默。

“你的性命是你自己的。”像安慰,更像承诺,“无论是东方世家还是雪狐王族,都不能让你去死。”

“绯……”细如蚊蚋的声音,能听出心事沉重的味道。

“什么?”

“我活着,异世之心活着,雪狐王族就会有麻烦,很大很大的麻烦,对么?”

“……”

“那……如果我死了……”

“住口!”不耐烦地打断她,“你死不了。”

“绯……”

“我向骁要了四十九日的期限,在这四十九日之中,我会弄清东方世家和那个莫伤离的底细,然后,铲除他们。”

很严重的一件事,被他云淡风轻地出来,似乎只是在谈论明的早饭。

苏软一惊,回头看着他,绯却像是已有了些倦意,躺在那里闭目养神。

“你想……把他们都杀光么?”心翼翼地问。

“如果他们真的觊觎洪荒之门,我肯定会。”

于是苏软又开始沉默,她确实对那三个欺骗了她纯洁友情的男人有些怨念,但要把他们都杀了这种事,却是想都没有想过的。

指尖,有点凉。

狐狸虽然闭着眼睛,却好像仍然能感觉到她的不安,忽然懒懒地道:“睡觉吧,这件事关系太大,就算我不动手,雪狐王族也不会放过他们。你只是一个丫头,不用为改变不聊事情担心。”

“……你要在这里住上几日,就是想查清东方世家和莫伤离?”

“想打开洪荒之门的人,不是疯子,就必然与初月无忧有什么渊源,骁告诉我,当日他与姓莫的交手,打到半路,那厮了声内急,转身便跑了,而骁,居然没有追上他。”

“……”

“即便是雪狐族中的顶尖高手,在骁手下,也绝不可能如此轻易地脱身。所以,那个姓莫的东西究竟是不是人,还另当别论。”

苏软深有同感,但,如果莫伤离不是人,他又能是个什么呢?

就这样揣测着,纠结着,五更时分才渐渐有了些睡意,伏在狐狸身边,感受着他的气息和温度,一切又仿佛回到王都城,回到骁远王府中那个的院落,不由得轻轻舒了口气。

危险还在,只是,心却能很安稳地休息了。

再醒来已是日上三竿,睡眼迷离地翻了个身,却发现绯不知何时已经起床,此刻正负了手站在楼栏旁看风景。

……他确确实实是回来了,不是做梦,真好。

但,英雄,潜伏也得有个潜伏的样子吧,光化日,朗朗乾坤,你就站在那里展览,难道是怕别人发现不了么?

正想出声提醒,门却被人推开,三五个侍女托着铜盆、手巾之类的物件鱼贯而入。这些人都是东方连锦特意安排来服侍她的,温顺恭谨,殷勤细致,但只有一样,就是无论晨昏作息,她们总是在自认为该进来的时候就进来,绝不犹豫,也绝不敲门。

苏软总觉得,这也算是一种变相的监视。

但现在监视不监视的已经不重要了,苏软闭上眼睛,等待着水盆掉在地上的声音,以及诸如“刺客啊”、“鬼啊”之类的尖剑

冷不丁看见那么大一只妖孽,大多数正常女人都忍不揍尖叫的。

然而,什么也没发生,屋子里很安静,过了许久,仍然很安静。

苏软睁开眼,几个侍女正捧了盥洗用具站在床边,很有礼貌但又略有点奇怪地看着她。

“苏姑娘,请梳洗。”

“啊?哦……那个,放在那就好了,我自己……自己来……”语无伦次地答应着,目光却越过几个侍女的肩膀,偷偷瞄向对面。

绯仍在栏杆旁站着,没有消失,也没有躲起来,只不过现在已经转过身,背对着楼外明艳艳的阳光,神情自若地看着这边。

那样的身高,那样的造型,那样帅得诛地灭的德性,实在想不出,他有什么理由会被好几个妙龄女子集体无视。

但,他真的就被无视了。

好不容易等到那几个美眉出去,苏软赤着脚便跑到狐狸身边:“为……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那厮晒着太阳,懒懒地问。

“她们为什么看不见你?”

“你想让她们看见我?”

“当然不想!”

“所以,她们就看不见了。”

这也算个回答?!

苏软蹙了眉,还想些什么,就听得楼外有人脆生生地喊道:“软软,你睡醒了么?!”

探出头去看看,莫伤离正穿了件飘逸的青衫,站在院中的海棠花下,浅笑盈盈地向上张望,瞧见苏软,还神清气爽地挥了挥手。

“软软,快些梳洗了,我带你到街上吃早饭去。”

吃饭?莫伤离馅儿的饺子还差不多!

苏软很想搬起一个花盆扔下去,但虑及绯的潜伏计划,勉强忍住了。

“我会在你身边,但他们看不见,所以,你不必顾及我。”绯淡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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