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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炎炎,蝉鸣声更是吵得人格外心烦。
玉仪托腮坐在窗边出神,面前放了一盏冰镇桂花甜汤,清澈晶莹的汤水,小小的金桂花瓣,看起来就十分的诱人。
“小姐,你最近怎么魂不守舍的?”
玉仪松了手,好笑道:“你说话也文绉绉的了。”说到这儿,不免又想起下落不明的顾明淳,----事情竟然闹成了这样,万一表哥有个三长两短,不说舅母如何痛恨自己,只怕外祖母也不会原谅。
再说自幼和表哥表姐一起长大,不管舅母存了什么私心,但表哥表姐待自己一片赤诚,又如何能不担心焦急?这个傻子,怎么会如此荒唐胡闹!
这么些天,公主府也该收到消息了吧。
此刻李氏正哭得死去活来,谁也劝不住,“淳哥儿,我的淳哥儿啊……”心里有万千懊悔,只要能找回儿子来,别说是娶外甥女儿,就是娶个丫头也不再拦着。
顾绍廉痛骂道:“这个混账东西!居然敢私自跑出去,连父母尊长都不顾了。”嘴上骂归骂,可自己只有这么一个独子,哪能不心痛?听苏州那边传回来的消息,说是儿子跑失好几天,难道说遭了什么不幸,要绝了顾家的后不成?想到此处,连骂人的力气都没有了。
豫康公主还不知道孙子走失,只当顾明淳仍在苏州,还在担心他冒冒失失的,没准儿会跑到孔家去找玉仪。前几日晕了过去,歇了好几天才缓过劲儿来,眼下因为担心孙子、外孙女,不由又是一顿胸闷,唤人道:“去,泡一壶枸杞槐花茶。”
木槿吩咐了小丫头,回来劝道:“不是已经派了人去接,多几日就回来了。”
“明淳打小懂事听话,这般淘气还是头一遭。”豫康公主点点头,又道:“亏得国公爷家的小六也在苏州,不然岂不闹得人人皆知?那孩子虽然比别人胡闹一些,但办事还是稳妥的。”
木槿笑道:“照这么说,公主也就可以放心了。”
豫康公主不免又想到徐家,皱眉道:“夫人不愿意娶玉丫头做儿媳,这也罢了。”揉了揉胸口,“只是这徐家二小姐,我还是要亲眼瞧一瞧再说。”
“公主慧眼如炬。”木槿抿嘴笑道:“一定能挑一个满意的孙媳妇。”
小丫头捧了槐花茶上来,豫康公主端起饮了一口,方道:“玉丫头的婚事,也得好好的挑一挑。嫁到别人家做媳妇,不比在我眼前,得找个人口简单家风好的人家,免得将来嫁过去受气。”
“只要表小姐嫁回京城,有公主看着,谁家还敢难为不成?”
豫康公主摇头道:“你还年轻,哪里知道做人儿媳的难处?便是我,虽然不用日日侍奉公婆,但见了面,也一样不能恣意而为。”说着,叹了口气,“罢了,等空了再琢磨这些,只盼那罗小六办事利索一点,早些送淳哥儿回京。”
豫康公主口中的“罗小六”,眼下正在湖中画舫内喝着小酒,吃着小菜,身边还有美人亲自夹鱼,并且将鱼刺挑得干干净净的。
“不吃了。”罗熙年将筷子一拍,皱眉道:“这是什么做法?油腻腻的。”
琼姿有点手足无措,“爷……”
“六爷还是坐下吧。”江廷白在旁边劝道:“这找人急也没用,再说了,顾公子若是有心要藏起来,哪里那么容易找到?”
罗熙年哼了一声,继而又笑,“也好,反正有人比我们更着急。”
“六爷还在生气?”江廷白不免有点意外,好笑道:“要不然回头找到顾公子,让那孔三小姐赔个不是?”
他本是开玩笑的话,没想到罗熙年居然点了点头,一脸认真道:“那丫头要不说几句好话来听,我就把顾呆子扔到孔府去!嘿嘿,看她还敢不敢目中无人。”
一想起那天就来气,好像自己真的是一只耗子似的。
江廷白笑了笑,只觉得眼前这位有点闲得慌,居然跟个小姑娘闹情绪,自己可没这么多水磨功夫。不过也没放在心上,反倒即便找到人,也只是交给顾家,根本就不可能再见到孔三小姐。
即便罗熙年自己,也没料到真的会再见着玉仪。
日子不紧不慢,又晃晃悠悠的过去了几天。
一进入六月,天气热得更厉害了。
初二这天是阮氏生辰,她今年二十五岁,也算是个小小的整生日,因此来道贺的人家络绎不绝。这不比平常办花宴什么的,只邀请相熟的几家,既然来庆生的都是客,官宦、当地望族等等,甚至诸如姚家一类的商户,也派了人来送礼。
那些送礼的人,都是冲着孔知府的名头来的,----虽然他们都想拜见孔知府,只可惜不是人人都能见着,所以各家都去了女眷,好歹拜见一下孔老太太。
玉仪便是在这个时候,见到了姚家的人。
孔老太太收了礼,象征性的打了个招呼,笑道:“姚太太好。”虽然语气温和又不失礼数,但却甚为客套,还有一些上位者的俯视之意。
姚太太约摸四十出头的样子,圆圆脸,身上打扮甚是华丽,旁边站着一脸恭谨的姚四奶奶,装束也是一样透出富贵。
玉仪在外祖母家时,讲究的都是低调的奢华,除非场合需要,一般都会避开穿得如此惹眼,免得被人笑话一股暴发户气。眼下那位暴发户太太的目光,正在朝自己这边看来,虽然做得很自然,但是玉仪还是感应到了。
姚四奶奶不时的擦擦汗,实则也是打量个不停。
玉仪心里有些恼火,这算什么?买家提前来验货的?可是眼下也不便走开,只得静静的微笑端坐,假装没有看见。
玉薇正好坐在旁边,低声笑道:“三妹妹,你今儿的打扮可真是漂亮,来的人都只顾着看你了。”话里话外,都带着一股子羡慕嫉妒恨。
玉仪提高声调,问道:“二姐姐你说什么?”
惹得众人纷纷看了过来,都将目光转向了玉薇。
其实姚家的人打量玉仪,孔老太太也发现了,见状便道:“你们姐儿几个年轻,陪我们坐着也是闷,去找各家小姐说话吧。”
----即便玉仪不是最心爱的孙女,也不是谁都可以打量的。
姚太太这才收回目光,眼里含着一丝满意。
那孔三小姐穿得十分简单,上身一件鹅黄色交领短衣,外罩藕荷色对襟半袖,下穿一条柳绿色的碎花松绫裙子。不过却在细节处做足了文章,裙子尾摆绣了两道缠枝宝莲纹襕边,或含苞待放,或微微绽开,每一朵莲花都是栩栩如生。
再者头上装束,也是清清爽爽十分大方。
堕马髻、碧玉长钗,十分衬那张精致白净的小脸,仿若一瓣娇嫩的夏莲,明丽中又透着一股清新味儿。
最要紧的是,孔三小姐明明知道别人在打量,却能不动声色,还能婉转的找机会悄悄离开。-----既不显得失礼,同时避免了自己尴尬,姚家正需要这样沉得住气的儿媳,免得毛毛躁躁持不了家。
姚太太侧头看了一眼,姚四奶奶因为丢失了目标,目光闪烁不定,仿佛恨不得上前拉住孔三小姐。心下不免叹了口气,起身道:“方才打扰太夫人许久,我们也该出去了。”
孔老太太笑道:“恕我不周。”又唤吉祥,“去送送姚太太和姚四奶奶。”
玉仪又见到了梅丽卿、袁三小姐等人,江家来了好几位小姐,上次那一对姐妹花也来了。因为今儿人多,姚蕙娘没有像上次那样落单,总算找到了自己的圈子,和几位小家碧玉一起说话。
玉仪心里一直记挂着顾明淳,哪有心思凑热闹?只跟梅、袁几位小姐打了招呼,便想找了机会溜走,反正人多的很,也不缺自己这一个。
“三妹妹。”玉薇笑盈盈走上来,今儿穿了一身银红色的妆花褙子,月白色的湖纱儒裙,衬得她越发娇艳如花。
玉仪和她来往很少,方才更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印象中这个姐姐长得挺漂亮的,也很长袖善舞,但是三房本来就不得势,她又是庶女,平时根本没什么机会说话。
像今天这种场合,玉薇应该会努力发挥特长。
果不其然,玉薇很快就和几位小姐搭上了话。她为人伶俐,又很懂得猜人心思,再加上刻意奉承,一时间倒也笑语不断。
“原来三小姐在这儿。”阮氏的大丫头珍珠找了过来,笑道:“太太刚得了几匹新鲜料子,说是花色太亮,只合适小姐们穿出去,所以叫我来找人过去呢。”
有什么稀罕的料子,要赶在这忙乱不堪的时候去看?玉仪觉得纳罕,面上却是不露分毫,微笑道:“好,这就去。”
珍珠又道:“三小姐先走,我去找找四小姐和五小姐。”
袁三小姐抱怨道:“我们才来,你怎么又要走了?”
“人家去去就回,急什么?”梅丽卿抿嘴儿一笑,然后道:“你快去吧,免得你们太太等急了。”
玉仪见她善解人意,不由感激一笑,便道:“好姐姐,你们先说着话。”言毕,领着彩鹃离开了热闹的人群。
玉薇继续跟众人说笑着,只是心思却不在了。
照说今儿阮氏是寿星,即便暂时偷一天懒,把安排人事的责任交给别人,但也肯定不会闲着,那么多的太太奶奶,光是一一见礼就够忙乱的了。
这个时候专门去看料子,何其古怪。
玉薇不由想到了那个传言,自从这个妹妹从京城回来后,姚家便经常来见阮氏,赵荣家的侄儿又说了那一番话。自己的生母还猜测过,姚家是不是看上了三小姐,因为觉得这亲儿几乎不能成,说说便也就撂过去了。
可是先前姚太太的目光,还有姚四奶奶的不安打量,似乎都在透露这什么信息,难道说姨娘的那个猜测是真的?
若是真的,那么二太太会不会……
以玉薇的出身来说,姚家的这门亲事不算太差,至少有钱,听说准备娶亲的还是一个嫡子。若是能嫁过去做少奶奶,没准还能掌管姚家,再也不用为没穿戴而发愁,最重要的是不用看人脸色。
嫡母对自己恨之入骨,将来还不知道怎么收拾呢。
眼前有一丝希望,是不是应该去搏一搏?
如果自己猜错,顶多也就是白走一趟罢了。如果自己猜对,那么以自己的姿色,应该有几分把握。即便中间出了岔子,最糟也不过就是到姚家做妾,终归也是不愁吃穿的富贵妾,总比被嫡母胡乱配了人要好。
到底是去,还是不去呢?玉薇有些犹豫不定,心口一阵“咚咚”乱跳。